慶豐三十九年,一場夏雨過後,益州爆發鼠疫,災情嚴重,益州上千人染上疫症不治身亡。
當八百里加急線報傳到京城時,益州幾乎已經成爲一座死城,但鼠疫仍在擴散。有人傳官家看到信時,嚇得將手裡的白玉夜光杯摔到了地上,連忙便宣朝中多位衆臣商榷此事,只是整整在御書房內商討了兩個時辰,始終沒有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
鼠疫不除,官家自然無法安心。這日早朝,官家又端着一張冷臉看着百官的頭頂,希望有人能提出解決之法。
忽然有人提到喬詡的名字,官家坐在金龍椅上眼睛一亮,然後喬詡不動聲色的出列說:“回稟官家,臣無能,未曾相出解決之法。”
官家不置可否的皺了皺眉,心想,新科狀元不過如此。
聽見說話聲,是有人將官家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竇相嘴角一瞥,很是不屑,其他人見狀心中瞭然,那日竇相特地宴請百官,不想這位新科狀元卻是不給竇相面子,直接就沒出現,今日竇相這是在故意要喬詡瞧瞧顏色。
喬詡並不在意,舉着笏板福了福又說:“官家,臣願意請命前去益州視察益州的情形,不過還望官家能指派幾位宮中的御醫隨臣一同前去。”
竇相鼻子翹的更高,有輕輕的哼聲發出,心下想着,這下不用他來收拾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自己便自尋死路了。
在場的一些人也紛紛爲這位新科狀元惋惜,益州鼠疫嚴重,若是一不小心染上了鼠疫那可就是死路一條,遠大前程也會變成泡影。
官家喜上眉梢,有人願意去總比沒人願意去的好,立即答應下來,只是忽聽竇相說:“官家,益州鼠疫嚴重,喬學士年紀輕輕資歷不足怕是難當重任啊。”
衆人聞言不解,剛纔還針對喬詡的竇相怎麼忽然轉向了。
官家也是不解,問:“那依竇相看,應該委派何人前去?”
竇相手執笏板,微微一福說:“不如派喬學士與玉侍講前去,兩人一位是新科狀元,一位是當朝榜眼,老臣相信兩人聯手定能爲官家解除益州大患。”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竇相是要一箭雙鵰。
玉梓壽在人羣中先是一怔,隨後看到玉藩投過來的目光反應過來,立即出列手執笏板福了福說:“臣願領命。”
官家大喜,立即擬旨封喬詡與玉梓壽爲欽差大臣前往益州探查疫情,四名太醫一同隨行前往益州。
玉梓嫣得了消息,往棲梧院走去,一路上差點撞上好幾個迎面而來的丫鬟。
剛一進門玉梓嫣便瞧玉梓壽悠哉悠哉的坐在一旁飲茶,那金燦燦的聖旨還放在一旁,而英華則在一旁替他收拾包袱。
玉梓嫣心中擔憂,說:“二哥,你真的要去?”
玉梓壽擡頭,目光中飽含堅定卻又不捨,因爲皇命不可違。
玉梓嫣自然也明白這五個字,皇命不可違,於是她又問:“那二哥可是有對策了?”
“沒有。”
玉梓嫣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玉梓壽又不是太醫,怎麼可能知道解決之法,只是她怕自己這個最親的兄長一去不復返。玉梓壽自然明白玉梓嫣的這份心,勸她說:“別擔心二哥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何況這次同去的有喬公子以及四位宮中太醫,所有困難定能迎刃而解。”
其實玉梓壽這麼說並不是因爲有喬詡和四位太醫,而是喬詡與玉藩在朝上的態度讓他直覺此行一定能安然無恙。
玉梓嫣知道玉梓壽是在安慰自己不願他再爲自己擔心,收起憂色,說:“那二哥一定要早些回來,我等着二哥回來。”
玉梓嫣從棲梧院出來,想到前些年孃親特意爲她求的護身符,此時用來送給玉梓壽正好,剛回自己院子,卻瞧見花瑤一臉着急的坐在屋內,花瑤看見她回來立即拉過她問:“你二哥真要去?”
玉梓嫣嘆氣,“這是聖旨,官家的命令,二哥不能違背。”
花瑤搖頭,落下淚來說:“可是...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我...我捨不得他。”
玉梓嫣看的心驚,剛纔被壓下的擔憂一同涌上心頭,她也知花瑤說的是實情。
一時兩人無語凝咽。
清晨,薄霧籠罩,喬詡與玉梓壽從皇宮內出來後便直接前往益州,隨行的是官家特意指派的御林軍侍衛。
玉梓壽與喬詡打馬在前,兩人神情肅穆,各懷心事,而隊伍中央的平頂馬車之中的四位太醫面面相覷,都是一臉憂色,這一去益州,若是能找到治療鼠疫的方子自然是有功,若是不能自然是有罪,而且還可以染上鼠疫,這差事實在是讓人頭疼,四人心中都隱隱對喬詡的主動請纓有怨言,但礙於他此時是欽差大臣,他們也不敢多說什麼。
出了城,隊伍的速度漸漸加快,落在最後的一名長得虎頭虎腦的御林軍時不時的往回看,前面的人問:“虎子,你看什麼呢,還不認真趕路,待會兒若是落隊了,小心蕭副將責罰你。”
那個被叫做虎子的人回過頭,又忍不住往後看了幾眼才說:“你不覺得後面那輛馬車有些古怪?”
問話的人看了看,那虎子口中的馬車似乎從出城門便一直跟着他們,但是那馬車又十分平常,以爲是什麼人家要出遠門,便說:“我看你是捨不得你這條小命,不願意去益州。”
虎子被人說中心事,嘴角一瞥,有些不甘心的說:“難道你願意?去益州生死不明,你還未娶親生子自然不怕,我可是上有老母,下有兒女的人,沒了我,他們怎麼過活。”
那人也知道虎子所言不假,而且今日來的大部分人都有些不情願,於是他想了想也不說話了,只是讓虎子專心趕路。
那趕車的車伕見前面的御林軍不再回身看他們,輕聲說:“郡主,他們沒有發現。”
玉梓嫣和花瑤一直藏身在馬車之中,聽到這句話頓時送了一口氣,那日玉梓嫣和花瑤四目相顧之下便想出了這麼一個大膽的想法。
跟隨他們同去益州。
花瑤是爲了玉梓壽,那玉梓嫣是爲了誰?玉梓嫣心裡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自從玉梓嫣知道喬詡並不是八年前綁架她的人,對喬詡的好奇、探究卻並沒有減少,她懷疑喬詡一個父母早逝的人一身高超的武功從何而來,也懷疑他救下沈佑庭的原因。
儘管玉梓嫣努力的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但玉梓嫣卻不能否認,其實她總是希望喬詡就是當年的那個人,即使不是,卻也希望能瞭解喬詡更多。
所以她想,她問:自己是爲了喬詡來的?
可答案是否定的又是肯定的。
玉梓壽是她的兄長,她擔憂兄長的安危前來自然說得過去,可是爲什麼她的目光總是看向隊伍的最前方,那個身着綠色繡飛禽紋樣官袍的男子。
官隊沿着官道走了十日,玉梓嫣和花瑤在馬車中也待了十日,因爲兩人怕被家中長輩知道,便各自都沒有帶貼身侍婢出門,只是兩人未曾想到這近一百人的隊伍,根本不會選擇住在客棧民居之類的地方,除了在驛站,幾乎都是在山野之中過夜。
花瑤自小嬌生慣養,即使出遠門也是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哪裡向此時這般吃的是乾糧喝得是車伕在河邊打的水,就連如廁也是在荒山野嶺,好幾次差點沒暈過去,好在玉梓嫣從小比較鬧騰,府中又只有兩位兄長,性格也偏活潑好動,這一路的顛沛流離雖是不適,但還是能堅持。
一行人又行了兩個時辰,天色已晚,花瑤已經癱軟的躺在玉梓嫣的肩上。
玉梓嫣怕還沒到益州花瑤就堅持不住了,問外面的車伕:“阿宇,他們還不打算停下來歇息?”
那個叫阿宇的車伕是慶王府的家僕,玉梓嫣和花瑤思前想去,若是僱外面的人趕車碰到了居心叵測的人她們兩個弱女子還不得任人宰割,所以爲了安全起見,花瑤便將阿宇抓了出來充當車伕。
阿宇看了看前面五里外有益州的旗幟,想了想回答:“回三姑娘,小的瞧着前面就是益州地界,怕是兩位欽差大人想趕到益州的驛站再行休整。”
阿宇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喬詡和玉梓壽的想法。
玉梓嫣一怔,沒想到已經到了益州,怪不得來的路上看見許多的流民拿着包袱,似是要舉家遷移的樣子,看來都是害怕鼠疫的百姓們趕着逃命才離開。
這一路來,玉梓嫣才瞧見這鼠疫到底有多麼的嚴重,又有多麼的令人畏懼,她看過的每個人臉上都是陰雲密佈,沒有一絲笑顏,就連路邊孩童的哭聲聽着都讓她感覺滲的慌。
人人都巴不得趕緊遠離益州,而他們卻是在一點一點的接近益州,接近讓人人的唯恐避之而不及的鼠疫。
兩人殊不知,遠在京城的玉府和慶王府皆因兩人忽然消失而亂成了一鍋粥,最後兩家人還是從兩人近身的侍婢口中才得知兩人的去向,玉藩安慰憂思的妻子後倒是不太擔心玉梓嫣,但另一邊的慶王與慶王妃卻恰恰相反,若是被人知道她爲了玉梓壽前去益州,這名聲還如何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