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不自醫,人不渡己,林靈珊卻把自己心態渡的明明白白的,轉頭想超度他來了?
還綠帽子國?好傢伙,舔狗聚集地?
方圓沒好氣道:“聽都沒聽說過。”
林靈珊嘻嘻笑着說:“愛爾蘭呀,那裡的男人都喜歡戴綠色的帽子。”
“……”好像還真是,方圓再度無語。
林靈珊繼續追問他:“你會和蘇蘇在一起麼?你們會結婚麼?以後會生小孩麼?會讓孩子學太極麼?”
“……”
“那婉瑜呢?你們會結婚生孩子麼?會讓孩子學鋼琴還是什麼別的樂器呢?”
“……”學電焊吧,至少能讓人眼前一亮。
“陳婉、李理、你們學校的沈凝飛、燕京的沈凝飛、婉瑜、蘇蘇……”
林靈珊掰起了手指頭,嘀嘀咕咕:“真算不過來了,方圓,你死了可怎麼辦呀?
“她們會不會嫁給別人啦?
“花着你的錢嫁給別人……”
方圓咬着牙,知道這丫頭是故意打趣自己,但也真的被她氣着了,也嚇着了。
“你應該立個遺囑的,我們家只要負責做生意的,都會很早立遺囑,這樣有了意外也不擔心身後麻煩。”
林靈珊繼續逗他。
沒料到方圓恨恨哼了一聲,說:“立了。”
“哈?”
方圓本是想堵住她的嘴,結果林靈珊一下子興致更高了,兩眼放光地看着他:“怎麼分的怎麼分的?”
方圓說:“幹嘛告訴你?”
“說嘛,我好奇。”
見方圓不爲所動,又側過身抓着他的胳膊搖搖晃晃,柔聲軟語道:“我們都快死在一起了,臨死前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
深深看了她幾秒,方圓說:“我沒有父母,所以……你其實猜的大差不差。”
方圓把所有資產分成了幾份,陳婉一份再加未來基金,未來基金裡有小部分份額是起點孤兒院的專項款,別的陳婉自理。
李理一份加茶園,李響加梓涵一份,楚楚一份,沈寧飛有一部分現金加上定製的幾個影視項目……
餘下,他沒有給沈凝飛任何股份,只留下一大筆現金和一份小額信託。
“楚楚?”林靈珊狐疑問:“原來五中店的那個店長?”
方圓瞄她一眼:“嗯。”
林靈珊目光如水,轉而嘆氣搖頭。
她念叨幾聲陳婉、李理和李響的名字,看向他:“小舅跟我說過,世界上有兩件事最難,一是把自己的思想裝進別人的腦袋,二是把別人的錢裝進自己的口袋,前者成功了叫老師,後者成功了叫老闆,兩者都成功了叫老婆。她們好厲害,你好厲害……”
方圓覺得這是至理名言,沒反駁。
林靈珊又說:“果然,婉瑜和蘇蘇都沒有。”
方圓嘆道:“她們有權利選擇未來的人生,不該被我捆綁。”
沉默幾秒。
林靈珊不再看他,關掉音響,轉向茫茫夜色,開始自言自語。
“有家常年排在全球前五十的米其林餐廳在斯里蘭卡的首都科倫坡,聽說那裡的羅氏蝦和蒜香炒青蟹特別好吃。
“哦對,青蟹被他們按照大小分成好多等級,最大的有五六斤,叫crabzilla,嘻嘻,蟹斯拉的意思呢,想想多大。
“好想去吃,還沒去過。”
方圓點頭,聽着就想吃。
小丫頭不盤腿了,改成抱膝,下巴頂着膝蓋。
“法國卡爾卡鬆附近有個小鎮,每年都會舉辦松露節,我去過一次,那裡的松露又地道又便宜,放在果肉酸奶裡特別好吃,好想再去吃一次。”
“很早就想去佈道涯跳傘,可一直沒敢,真後悔。”
“還有圖盧茲,那裡被叫做玫瑰之城,因爲絕大部分房子是用紅磚建造的,都有數百年的歷史,日落的時候整座城都會被映照成金紅色,特別特別美,我在那裡畫過畫。”
絮絮叨叨,嘟嘟囔囔,小丫頭鬱鬱寡歡,眸子凝出水來。
方圓嘆道:“你不也是挪威的小玫瑰麼?”
薔薇屬,美麗,帶刺,綻放奇香。
林靈珊撲哧一樂,破涕爲笑。
“你送過婉瑜粉玫瑰,我是紅玫瑰?可我不喜歡紅玫瑰,新出一種叫“藍色妖姬”的你知道麼,深藍色的,我喜歡那種。”
方圓也樂:“你不應該是綠色妖姬麼?”
林靈珊不幹:“綠幺雞是一條,我會打麻將。”
兩人都樂。
方圓問:“如果能活下去,你以後想做什麼呢?一直走走看看?”
偏過頭,林靈珊停頓了幾秒。
“有些景色,只能喜歡,不能收藏,就像有些人一樣。”
不知道她是不是仍然在揶揄自己,又或是暗指其他,方圓沒敢接茬。
她說:“沒有女孩子願意做浮萍的,我想開一家24小時便利店,不想動彈的時候就守着店鋪賣東西。”
哦豁,這倒是稀奇。
方圓聽過有女孩子喜歡開花店、開咖啡店、服裝店,第一次聽說有人想開超市。
他打趣道:“請給7-11留條活路。”
“知道你要問爲什麼,其實沒什麼別的原因,有吃的有喝的,不僅能賣貨,還能收貨。
“國外很多便利店都會收破爛,也會有人來寄賣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很好玩。”
突突突——
車身抖動幾下。
防凍液似乎出問題了。
這在所難免,兩個人都沒理會,看透了,爆炸吧。
林靈珊把兩縷頭髮拿在手裡繞圈圈,極自然地問了句:
“婉瑜和蘇蘇都不給,爲什麼也不給我呢?”
“……”
方圓首次感到自己的腦回路跟不上這個丫頭,疑惑的看着她。
林靈珊從中控臺上拿下手機,按了幾下,按出來一條短信。 “又想,又愛,至死不渝。”
唸完當初他發來的信息,林靈珊的笑臉依然墊在膝蓋上,目光如水地看着他。
一秒、五秒、十秒、半分鐘……
看着一貫城牆似的厚臉皮竟然紅了,小丫頭笑得花枝亂顫。
方圓索性也直截了當:“可你回的不是“滾”麼?在意什麼呢?”
林靈珊一怔。
夏盼秋涼,春盼冬雪,時光總是這樣,給人點兒苦頭,又給人點兒甜頭,再給人點兒盼頭,就把人都給盼老了。
日曆漸薄,過往漸厚,她不知道未來會有怎樣的歸屬,所以在自己能做決定的時候,只是想按內心的驅使,對自己寬容些。
方圓在她的心裡就是個特別遊戲,特別特別的大色魔,而非良緣。
至少,上一分鐘之前,她都是這麼想的。
下一秒:
“方圓,如果能活着,陪我去佈道涯跳傘吧。”
“沒跳過,試試也行。但和跳傘相比,我對那片湖比較感興趣。”
林靈珊不玩頭髮了,與他對視,墨綠的眸子裡星辰閃爍。
“愛爾蘭全國的男人都喜歡戴綠色的帽子。
“結婚時,民政局會問新人打算結幾年?婚期如果只有一年,手續費需要交兩萬元,到期後如果不離婚,得續費。
“但如果婚期是一百年,登記只用五毛錢。”
似乎依然沒有很認真,又似乎從來沒這麼認真過,一直對別人不在意,但看透了自己,秉承着失去會比擁有更踏實的她問:
“高二那個暑假,我把最漂亮的湖水給你看,那是姥姥給我的嫁妝,只有一心一意對我好的人,才能站到那裡。你願意?”
“……”方圓說不出話來了。
見色起意也好,鬼迷心竅也罷,都有。
他自己也不知道當初發的那條消息裡,有多少成分是因爲五舅、是因爲……她是個正兒八經的小公主。
見他不說話,林靈珊輕輕又問了句:“你喜歡我麼?”
“喜歡。”方圓脫口而出。
“那你願意去那片湖邊麼?”
方圓再度啞火。
林靈珊不問了。
所有人中,方圓最不瞭解的就是她,此時此刻的林靈珊在想什麼,他只能猜到一半,應該是片飄着浮冰的青灰色的海。
林靈珊的確在想那片海。
外面的西疆暴雪是大浪漫,酒紅的攬勝車內是小人間,花期只有一分鐘的綠玫瑰凋謝了,而死去的玫瑰應該重新葬進大海,讓靈魂繼續空寂的流浪。
那片海叫北大西洋,海下有個便利店,寄售着她青灰色的孤獨。
海與浪,陰與晴,愛與不愛皆自由。
仰起臉晃晃腦袋,她笑着說:“你要當皇帝麼?”
方圓從未這麼窘迫,揪心,且…有點心疼。
“貪心的小朋友什麼都吃不到。”
好笑又好氣的說了一句,林靈珊側過身子,從後排拽過自己的揹包。
側身時,胸貼着方圓的肩,觸感柔軟,方圓能聞到一股極特殊的幽香。
林靈珊從包裡取出三個密封塑料袋。
一朵蘑菇、另一朵蘑菇,最後一個裝着食指長短的一截樹枝,枝上兩片橢圓的綠葉。
“這是?”
“華蓋木。”
方圓說沒聽過。
林靈珊拎着衝他晃了晃,然後把裝有樹枝的那個袋子遞給他。
“之前路過春城,我自己去了植物園。華蓋木是最最最珍惜的樹種,全世界的野外植株只有一棵了,這截就是那棵樹上的,送給你。”
方圓大驚:“這麼珍惜的玩意……你不會是偷偷掰下來的吧?這犯法啊。”
林靈珊嗔道:“再珍惜的樹也是樹呀,會枯萎會掉落,這就是掉地上的,我合法撿到的。”
她又問方圓:“知道爲什麼叫華蓋木麼?”
方圓又搖頭。
“當時我找的專家介紹說,這棵樹能長得好高好高,樹冠像是古代皇帝行轅兩側的巨大華蓋,所以……你想當皇帝,就送給你叭。”
方圓失笑,小丫頭小嘴叭叭的,極盡嘲諷之能事。
他努努下巴,問:“那兩朵是毒蘑菇?紅傘傘白杆杆,很常見啊,收藏幹嘛?”
林靈珊一手一個拎了起來:“這朵是紅見手,微毒,能致幻,炒熟就能吃了;這棵有劇毒。
“我覺得長得可愛,就買下來留着看。”
渾圓飽滿的兩顆蘑菇傘蓋赤紅,在她的手上像是指尖血,不僅好看,還有些妖豔。
“方圓,”林靈珊說:“如果沒人來救我們,那凍死之前,我們就把這兩朵蘑菇吃了吧?”
方圓:“……”
林靈珊笑道:“先吃紅見手,然後再吃另一個,我們一起死在幻覺裡,好麼?”
好麼?
“爲啥?”
“我聽說凍死的人都會不知不覺把自己脫光光。我不想等有人發現我們的時候,看到我們都沒有穿衣服。”
“……”
雖然聽着有些無厘頭,但方圓仔細一想,竟然不覺得荒謬。
再度沉默許久,林靈珊可可愛愛地打了個哈欠,歪歪腦袋,她說:
“死前有人陪,我一點都不害怕。
“方圓,我想吃灑滿彩虹糖的蛋糕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