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百花殺:滿天星(6)
漫天劍雨,羽扇綸巾,梁朝偉飾演的周郎顧盼神飛。
不過,既生瑜何生亮,金城武確實帥的過分。
至於小喬,方圓對嗲嗲的志玲姐姐無感。
200多人的廳裡,零零散散坐了百十號人,上座率很一般。
起初方圓以爲外面那麼多人都是來看新片的,後來才知道這家電影院有情侶廳,裡面放些復古片,小年輕們都去那邊玩了。
最後一排除了方圓和徐安然坐在正中間,兩邊各有兩個年輕男人距離五六個座位老老實實看電影。
徐安然把爆米花放在和他中間的扶手上,時不時抓一把,大眼睛裡流光溢彩,看的很認真,方圓卻聞着身邊飄來的香氣胡思亂想,這電影他看了不少遍,除了大場面,沒啥特別的。
貿貿然提出來這裡,他只是想和安然妹妹來場正常人的體驗。
正常小情侶看電影,不都是摸摸麼麼嗎?
但一坐進來,他就沒那些下三濫的想法了,說不上來爲什麼,或許剛剛徐安然說的對,自己真的不能太過分。
想談戀愛,家裡一大堆人等着,想解決生理問題,也好多人等着。
古代叫小妾,現代不好聽,叫小三或情人,顯然,這兩種身份按在徐安然身上都不適合,而且不應該。
《赤壁》這電影分上下部,上部只是在給赤壁之戰做鋪墊,節奏不快,電影快收尾的時候,徐安然已經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睏意上卷,明明影廳裡的音響那麼吵,可她就像能聽見身邊那個男生的心跳一樣,腦子裡跟着那規律的節奏忐忑幾分鐘,就睡了過去。
睡着的安然妹妹更可愛了,睫毛抖抖,嘴角彎彎,側臉靠在椅背上,安安靜靜。
電影結束散了場,方圓沒動,左右相隔遠一些的四個男人也沒動。
熒幕上滾動着演職人員表,片尾曲也結束了,穿着灰色制服的保潔阿姨走進來,見還有人坐在後排,嚇了一跳。
在阿姨開口前,方圓擺擺手,小聲道:“我女朋友睡着了,一會就走。”
阿姨瞟了幾眼,心裡覺得這個小男生挺體貼,便不吱聲了,低頭收拾垃圾。
徐安然眼角顫顫,欣欣然睜開眼,臉紅着呢喃:“我們走吧。”
方圓指着爆米花問:“還吃麼?”
徐安然捧起來,說:“帶回去吃。”
她站起身,坐在過道那側的兩個男人也站起來,先一步走出去。
徐安然回過頭,看到方圓後邊的那兩個人也站起來了,正奇怪,方圓笑道:“先出去吧。”
內陸早晚溫差大,夜裡十一點半,古城街道上的青石磚都涼了,清清寂寂,兩人並肩而行,方圓穿着半袖,徐安然披着外套,方圓拉着她站定,幫她把衛衣拉鎖拉上,從下到上,至胸口。
徐安然捧着爆米花桶望了望身前身後遙遙開路尾隨的四個人,問:“他們是你的保鏢麼?”
方圓拈了兩顆爆米花放進嘴裡,涼了,但焦糖還是很甜,點頭說:“是。”
徐安然問:“靜怡說過你這種身家的人出門都很危險,真的是這樣呢。”
方圓說:“也還好,只是防患於未然。”
徐安然說:“我在學校見過飛飛身邊也有這樣的人,但是是女的。”
方圓說:“有單獨訓練出的女保鏢,專門保護她。”
徐安然點點頭,向前走兩步,竇爾回頭,又說:“方圓,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說這話時,她臉上是明媚爽朗的笑容,於是方圓也微笑起來,卻沒說話。
徐安然看着他,沒有羞沒有怯,只輕輕問:“伱做的工作都很危險麼?”
方圓順着她的步伐緩緩走着,兩人在深夜的古城裡漫步,沒有目的地。
他反問:“你是害怕跟我在一起會有危險?”
徐安然嗤地甜甜一笑,搖頭說:“沒有,我只是不想……我沒有怕什麼,我不瞭解你,很好奇。”
方圓笑道:“說不上危險,也不能用這個詞來形容。”
徐安然說:“聽不懂。”
方圓便慢慢跟她解釋,“生意和打仗一樣,都是搶地盤,但現代社會和以前不一樣,極少有沒人涉及的行業了,我進場搶一塊,別人就要少吃一塊,我年紀小,又做的還不賴,吃的自然就不算少,那別人能拿的就更少了,他們恨我。”
徐安然眨眨眼,問:“你動了別人的利益,對麼?”
方圓點頭說:“對。”
徐安然說:“可你也是憑自己的實力呀,他們不該嫉妒,應該更努力…”
方圓笑了兩聲,看着她懵懂又堅定的樣子,着實有些感嘆。
舊社會這個年紀要當幾年媽了,現在依然單純的像張白紙,可這話的確是道理,但沒辦法應用。
方圓說:“斷人財路等於殺人父母,商業和政治一樣,很多時候背地裡的手段是想象不到的骯髒。綁架、暗殺,比比皆是,我沒有父母,但我有愛人有朋友,我保護好自己,才能更好的保護他們。”
徐安然聽懂了,不再問了,安靜地靠近他走着,驀地擡頭一笑。
“你和別的男生不一樣,怪不得她們會喜歡你。”
方圓訕訕揉揉鼻子,謙虛地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如果我也家庭美滿,現在也是天天傻樂呵的普通學生。”
徐安然反過身,揹着手倒着走,笑彎了眼睛又問:“那你最近在做什麼生意?也是很大很掙錢的買賣麼?”
巧笑嫣然,明媚如花,路面上,隨着她步伐跳躍的影子穿透了方圓的身體,天上星盤轉動,不知名的星星也在眨着眼,看着她,方圓也覺得心頭輕快不少,萌生了點點柔情和耐心談話的慾望。
“所有的生意都是一點點做出來的,你們覺得我的生意很大,是因爲我是做互聯網起家,這個時代很好,互聯網是個很大很大的風口,網絡用戶大多是年輕人,因爲年輕人最容易接受新鮮事物,所以我當初應和年輕人做的網站面世不久就很受歡迎。
“但我沒有膨脹自大,有了一筆錢後,馬上開始猥瑣發育,穩健發展,然後錢越來越多,就有點收不住了,一下子鋪開了不小的地盤,這才動了其他人的既得利益,引得嫉恨。
“其實,按照我最初的想法,我是沒打算在這個時候露頭的,只是計劃不如變化快而已。”
徐安然安安靜靜地聽着,一步步倒退,一步沒邁穩,差點摔倒,方圓上前拉住,她還笑。
鬆開手,方圓繼續說:“現在麼,我不打算繼續主動擴大互聯網項目了,那幾個網站已經走上正軌,按照正常發展,會越來越好,我現在在做的項目是實體,實業興邦不是一句廢話,要身份、要入得了領導的眼、要安全發展,必須向組織靠攏。
“沒有長久的風口,市場規律的曲線永遠是波形的,我不貪,只求安全。”
徐安然聽懂了一樣,欣慰地“唔”了一聲,然後捂着嘴笑。
方圓陪着她笑,“你以後打算幹什麼?還當大明星?”
徐安然說:“是,我想當沈寧飛那樣的大明星。”
方圓問:“那之前你爲什麼不簽約經紀公司呢?別的不說,飛天傳媒在我集團架構裡,到時你就和沈寧飛一個公司了。”
徐安然說:“我想多陪陪姐姐。”
方圓無話可說,只道:“沈寧飛後天會來。”
“呀?”徐安然驚喜道:“我能跟她要簽名麼?”
方圓大笑不已,“我帶你去酒店找她,你自己要。”
…
夜靜謐,四面八方都有蟋蟀叫聲,也不知繞了幾條街幾處巷,路過二十四小時酒吧的時候,兩人還進去買了兩瓶百威,繼續出來邊走邊聊。
徐安然不諳世事,方圓講些有的沒的小段子給她逗得不行。
半瓶酒下去,小丫頭的臉蛋變的紅撲撲的。 在這種顏色面前,不論方圓是大老闆還是小男生,總會生出幾分豪情莽撞,話也越來越密,小段子也污了起來。
徐安然饒是再笨再呆也聽得懂,嗔着捶他兩下,軟綿綿的。
方圓想就勢牽她的手,徐安然卻笑着躲開,向前一步,蹦到他面前,像之前一樣倒着走。
“安洛喜歡你,靜怡喜歡你,你是飛飛的男朋友。”
聽着,方圓老臉一紅,不敢動手了。
徐安然見他臉色尷尬,噗嗤一笑,一手握着酒瓶,另一隻手挽住他的胳膊。
方圓噌地打了個激靈。
徐安然小聲說:“我也沒對別的男孩子這樣過,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喜歡別人,甚至,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你,我試試,等一等,我好多事還沒想明白。在路上,我看到別人也是這樣走的,我只是試試,我們都不許亂想。”
話很亂,臉很紅。
方圓和她一起盪漾着笑意,不自禁想攬住她,徐安然卻仍舊不肯,方圓便不強求了。
依着胳膊,他能感受到一團綿軟,卻半分猥褻的心思都生不出來。
古城的空氣裡有些土腥味兒,隱隱還有蒸饃的面香,五味繁雜,心頭安穩。
方圓問:“你一直沒說,今晚爲什麼找我?”
徐安然停下腳步,踱到他面前,半仰頭說:“安洛告訴我,喜歡你…就要告訴你。”
方圓看着她,那雙杏眸中是有情愫的,但更多的是茫然。
“那你喜歡我麼?”
徐安然也不知哪來的靈光一現,脫口道:“你呢?”
方圓大大方方點頭,“是個男人就不可能不喜歡。”
徐安然弱弱“切”了聲,又道:“姐姐還沒交過男朋友…”
“……”
方圓驚呆了,這是什麼邏輯?難不成小姨子要親手送他先做姐夫?等那邊膩了再換個方向當妹夫?
自己成什麼了?玩物?
想想…還怪刺激的。
他說:“沒懂。”
不知道想到什麼,徐安然眼神落寞下來,轉過去挽着他繼續慢悠悠向前走,小嘴巴又叭叭起來。
“我第一次看見姐姐哭,是在五歲的時候,那時我們都很小,有天晚上我在給娃娃穿裙子,姐姐躺在牀上突然哭了起來,抱着胸口,整個人都蜷成一團,渾身都是汗,她哭的很厲害,也很無助。爸媽嚇壞了,爸爸去叫救護車,媽媽抱着姐姐也使勁哭……”
方圓能想象到她描述的畫面,小小一團的徐清淺臉色慘白,汗如雨下,心臟抽搐的痛感凡是清醒着,沒人扛得住。
徐安然說:“我到現在都記得媽媽衝爸爸喊的那句話:該怎辦呀,她得多疼呀,該怎麼辦呀?
“往後,隔幾個月姐姐都要那樣疼一次,疼一次哭一次,過了幾年,再怎麼疼,她都不哭了。
“有一次在課堂上,姐姐站起來回答問題,說一半就捂着心口摔倒了,同學和老師都嚇壞了,我抱着姐姐也像媽媽那樣哭喊,說她疼,她只是疼,你們別怕她。那次,姐姐也沒哭。”
徐安然輕輕拽了拽方圓,擡起臉望着他,眼中噙淚,“你能救救她麼?”
方圓不知道怎麼說,徐安然又道:“今年過年的時候,吃完年夜飯,我聽見爸媽在屋裡說話,年前的檢查很不好……姐姐她…該手術了。”
方圓擡手輕輕幫她擦淚,徐安然說:“你能救救她麼?”
淚光裡有希冀,有渴盼。
方圓扶着她光滑如軟玉的側臉,口中囁嚅半晌,緩緩吸了口氣,說:“我…想想辦法…”
徐安然不哭了,展顏一笑,小臉像在夜晚發出熒光。
她知道,方圓也明白,這句話不代表肯定,只是多了一重希望。
可在生命…活生生的一條生命的重量裡,一分希望,重於千斤。
徐安然自己抹了抹淚花,笑着點頭,岔開話題又說別的。
“呀,對了,我在火車上碰見飛飛媽媽來着。”
“……”
這一個多小時,方圓感覺自己的心情像跑跑卡丁車一樣到處漂移。
吳語?
“可巧了。”
徐安然說:“對呀,這一路太多巧合了。”眼神意味深長。
方圓撓撓頭,又聽她繼續炒豆兒似的說:“我硬座坐不住了,補硬臥的時候就和阿姨變成了上下鋪。我還請她吃小海鮮了呢,阿姨說飛飛性格冷淡,讓我們多來往,做好朋友。你知不知道,姐姐今晚就在你家住。”
方圓奇道:“我家?”
徐安然咯咯笑道:“你們家,飛飛把她留在田園牧歌了,陸曦也在,秦婉瑜也在,還有那個賀姿姐姐,她們這幾天都在一塊兒玩,白天時,還一起去學校開店。”
方圓:“……”
他仰頭望着星空,內心費解,傻媳婦這座山頭兒…到底怎麼立起來的?
前路傳來腳步聲,兩人望過去,迎面的人行道上一男一女晃晃悠悠嘻嘻哈哈走了過來,邊走邊摸摸搜搜,沒兩步親一口,甚至還在路燈下停了半分鐘,男的把手伸進女的衣服裡,兩人抱在一起啃的不亦樂乎。
徐安然“吭哧”笑了,方圓卻眯着眼看了個仔細。
徐安然見狀問:“你認識?”
方圓笑道:“你也認識。”
啃完抱完,那兩人繼續走來,到了近處,那男的似也看清了方圓,腳步一頓,然後拉着女生飛快跑了。
這一下,方圓大感奇怪,楊家輝這麼怕自己幹嘛?不就泡個妞麼,自己能管閒事管到他們身上?
徐安然顯然沒看清,方圓便說:“白天那個動手的。”
想起來後,徐安然咬着嘴脣恨恨道:“他不是有那個野蠻女友麼……”
方圓定定看着她跺腳的樣子,不禁又笑。
徐安然嬌哼一聲,沒再理會。
走到客棧樓下,徐安然鬆開方圓的胳膊,吸了口氣,看着他說:“我回去了,你不上樓?”
方圓搖頭笑笑:“一瓶沒喝夠,我再去補一點兒。”
“喔。”
方圓說:“上去吧,早點睡,明天見。”
徐安然衝他淡淡一笑,返身上樓。
其他女生都沒睡,聚在一個屋子裡七歪八扭的嘮嗑,見她進屋,大多意味深長的看來,只有範之瑤噌地在牀上站起來,上身大體恤,下身三角褲,叉腰擡手,指着酡紅了臉蛋的徐安然喝道:“大膽小妖精,敢夜不歸宿了!從實招來,是不是被那個野男人拐帶着開房去了!”
徐安然咬着粉脣啥都不說,擡頭便見窗臺上多了一束藕荷色的新鮮花束。
未乾的滿天星藏在綠葉裡,斑斑點點,像這一整晚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