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諒這個人雖然瘦,但個子高,而且小時候也做過農活,手上是有勁兒的。
不過,他沒打過架,好學生怎麼能打架呢?
這是他第一次動手,打偏了,他覺得向東那種野蠻人打架經驗豐富,會躲,所以預判了對方的預判。
可向東一動不動,這一拳佟諒本刻意避開眼睛和鼻子這種要害,結果依舊杵在了向東的鼻子上,登時就冒出血來。
見了血,佟諒有點木。
荊如意把這些都看在眼裡,但她不在意那些圍攏過去要把事情鬧大的青少年,她還是在注意自己的上司。
方纔那一瞬,她預設了兩種可能。
一,方老闆會以勢壓人,把木萱萱的前男友趕走;
二,方同學會和朋友一起動手揍這個不長眼的佟姓男生,以示親民。
現實出乎她的意料,方圓沒動,連腳都沒動一下,只站在一邊笑吟吟地賣呆兒,甚至還好整以暇地拿出一顆棒棒糖放在嘴裡嗦了。
嗯,老闆喜歡吃棒棒糖,這點資料裡有寫。
不止他,連那叫向東的當事人也沒動。
向東攔住想動手的陳逸等人,什麼都沒說的搖搖頭。
陳逸罵罵咧咧地對佟諒怒目而視,楊一帆嘲諷着補了一句:“就這?”
第一個咋呼起來的是範之瑤,她們這幾個瞭解內情的女生更是滿臉不忿。
範之瑤噠噠兩步上前,昂着腦瓜兒凝眉對佟諒呵斥:“你憑什麼打人?”
孟靜怡緊隨其後,踩着高跟鞋站到佟諒面前,“有這個本事,你之前幹嘛跟萱萱動手?”
佟諒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捂嘴流淚的木萱萱,轉頭又瞥了眼向東,冷笑道:“我們只是吵架,你們出去一趟就成了?呵,勾引別人女朋友,我不能動手?”
向東抹了一下鼻子,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們在一起時我就喜歡她,所以這一拳我承了,還要繼續麼?今天你可以隨意,過了今天,你不準說,也不準再聯繫她。”
這邊說着,安洛那裡從小坤包裡摸出一包心相印,遞給木萱萱,又指了指向東。
“如果你們真的確定了關係,現在應該關心一下。”
木萱萱一滴圓溜溜的淚珠滾落下來,抿着嘴,接過紙巾,挪動了腳步。
她抽出一張,上前,親自幫向東擦了擦口鼻上的鮮血。
向東沒動,卻大爲心悸。
他們確定關係了麼?這點,在之前他自己都不確定。
他們一起散過步,單獨吃過飯,他發了十倍於對方的短信,但沒做過任何親暱的動作,木萱萱沒有正式說過同意表白的話……
此時此刻,他很感謝佟諒。
木萱萱轉過身,垂眸對佟諒說:“我們……結束了。”
佟諒一愣,略帶猙獰地苦笑一下,冷冷道:“結束?”
他拿出手機,打開短信頁面,擎在木萱萱面前。
“你們一共出去半個月,你給我發了七百三十六條短信求複合。這些小作文我要不要給你的新歡看看?”
陳逸咬牙切齒地和楊一帆一起啐了一口,“艹!真雞兒渣。”
向東說:“過份了。”
木萱萱卻點點頭,對佟諒說:“是的,你可以告訴所有人你贏了。”
她擡起頭,淚眼朦朧地與他對視,“三年了,我一直是你的小尾巴,你說過,尾巴是很重要的,可我好像突然就變得不重要了,如果你連我的眼淚都不在乎,那我就沒有任何武器了。”
顏值即正義的宏觀體現就是,吃瓜羣衆暗罵佟諒的聲音不絕於耳。
說什麼這種姑娘都不珍惜,活該之類的。
說完,她對向東說:“我們走吧,去校醫室看看。”
向東一言不發地跟她走,卻被着急的佟諒一把拉住。
佟諒氣急敗壞,竟指着方圓對木萱萱說:“衝他?衝向東是他的室友?”
——???
大家驚呆了,包括方圓。
荊如意瞅瞅自家老闆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愕然的樣子,莫名就想笑。
向東一把打開佟諒的手,怒道:“和咱家老幺什麼關係!你少放屁!”
木萱萱也急了:“你不要亂講!”
眼瞧着事態中心朝着自己身上轉移,方圓覺得不能不吱聲了。
他清清嗓子,笑眯眯地看向佟諒,“這位學長,緣聚緣散,看開點兒呀。”
還裝模作樣地惋惜一嘆,給大夥兒逗壞了。
佟諒不依不饒道:“如果不是你搞的什麼女神賽,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特麼……方圓氣笑了,他突然就失去了跟佟諒說話的興趣,這種人,太多了。
他無奈搖搖頭,只看着木萱萱,輕輕道:“有一種人,給不了你未來,還捨不得你離開。你想想看,決定放棄的人,再見面就不再心潮澎湃了,他是不是就這樣?早點切割,對你自己有好處。”
說完就朝向東幾位哥們說:“晚上見。”
然後跟荊如意努努下巴,表示:跟上。
荊姑娘什麼都沒說,挎着包抱着文件袋跟在後面,走了。
在她眼裡,方圓插着口袋左瞧瞧右看看,似乎還在輕輕哼着什麼歌兒,完全沒把剛纔的事情放在心上。
一回頭,後面竟還尾隨着一羣青春靚麗的小姑娘。
她們畏畏縮縮,三五抱團,欲上前卻又不敢。
終於有膽子大的追上來幾步,喚了聲:“方圓學長……”
荊如意瞧見方圓愕然回頭,又換做笑嘻嘻的樣子跟人家打招呼。
女孩子們大多咬着嘴脣、紅紅臉孔,有人道:“我們是大一新生……方,方圓學長,我們…能和你拍個照麼?”
方圓哈哈笑道:“來來來,一起照,如意如意,幫個忙。”
荊如意:“……”
呼啦啦圍上來一羣花枝招展的小丫頭,把方圓圍在正當中。
咔嚓。
方圓跟他們說:“有沒有去光顧我的小店呀?”
女生們紛紛呼:有。
“有沒有辦卡呀?”
“有呢。”
“哦,那可惜了,提我打折呢。”
姑娘們笑。
“好啦好啦,不要盲目追星,散了散了吧。過幾天軍訓,學長去給你們送水哦。”
“那可說好了呀?”
姑娘們被哄走了。
荊如意把手機還給某個小丫頭後,又尾隨上方圓。
減緩腳步,方圓刻意等她跟上來,輕飄飄問:“我的資料都看了?”
荊如意:“看過了,方先生。”
“都記下了?”
“都記住了。”
“有問題麼?現在可以問我。”
荊如意想了想,剛剛的事讓她在心裡將方圓的圖影描重幾筆,對方圓的性格有了一點點深入的瞭解,其實她想問的有很多,但依舊知道那不是自己該說的。思忖後,只道:“那個男生是您的好朋友,您打算幫他麼?”
一愣,方圓竟沒想明白她在說誰,反應幾秒才噗嗤一樂,搖頭道:“本人豐富,沒法簡介。看來李喬的工作做的還是不到位。”
荊如意惶恐得立馬搖頭,說:“沒有的,李總給我的資料很詳細。”
“哦?”方圓笑道:“那你應該對我有了解纔對啊。”
他說着深深嗅了嗅海濱晚風,抻抻脖子說:“在感情裡,過度熱情是爛結果的開始,溫柔只有撲了空纔會長記性。但我不喜歡干預別人的私事兒,尤其是情情愛愛什麼的,這東西,說好說壞都不妥。”
過度熱情是爛結果的開始…
荊如意不知不覺被他放慢的腳步與他並肩,聽這話,她帶着一點驚詫,好奇地偷偷歪頭看着他的側臉。
果然,雖只二十出頭,但能把生意做到這種地步,思維都很深刻了。
她問:“資料中寫,您對…她們都很熱情。”
方圓嘿了一聲:“我除外。”
他笑着問荊如意:“李喬應該囑咐過你,來這裡後可以先見她,對麼?”
荊如意瞬間明白“她”是誰,便點點頭。
方圓問:“那你去見了麼?”
荊如意搖頭說:“遠遠瞧見過一次,沒有上前說話。”
方圓笑了,沒用他發問,荊如意接着說:“我是您的私人助理,這件事要通過您的首肯。”
方圓嘖嘖兩聲,首次正眼打量她一番,點頭道:“不錯,年紀不大,很聰明。”
荊如意:“……”
方圓樂道:“走吧,咱現在過去。”
————
麼麼茶桔梗店裡人滿爲患,男女都有,卻很安靜。
新生居多,男的是來看聞名遐邇的美女們的。
女的是來等方圓的。
在不知道哪天開始,人們知道了沈凝飛鍾情洋桔梗,便也明白這個店鋪就是她專屬的。
從前,沈凝飛只是顧客,但也忘了哪天伊始,她幹活了。
從最基礎的洗杯子刷碗幫徐家姐妹打下手開始,到學會了製作最簡單的飲品。
方圓和荊如意走進店裡的時候,沈凝飛剛把一杯芋泥波波奶送到三號桌。
徐清淺在收銀臺開單,徐安然在調飲,顧離在拖地。
七喜和可樂帶着一票馬仔上躥下跳,躲避被新面孔們的魔爪。
看見他進屋,徐清淺微微側頭,捋捋髮絲,婉然一笑,算做招呼。
方圓大呼一口氣,瞧瞧低頭把自己當做空氣卻偷偷粉了臉蛋兒的徐安然,他便知道這小丫頭還沒把事情散出來。
這很奇怪,徐安然不說,難道範之瑤那個小喇叭也能守住秘密??
轉念一想又明白了,以範之瑤的心智,做不出這種事。
“嗨,清淺,還好嗎?累不累?”
“哈嘍呀,安然,吃了嗎?餓到了不?”
“嗚呼,顧先生,我回來了哦…”
打量一圈,從那些尚未脫去稚氣,依舊靦腆的面孔,他就知道這些都是剛剛從高中校園裡解脫的大一新生。
方圓一身“儉樸”打扮,方一出現,竟沒被認出來。
直到,沈凝飛拿着托盤走到他面前,文文靜靜一笑,被他不顧四周地一把抱住。
這才驚醒了大夥兒,能這樣,敢這樣對沈姑娘的,只那一位。
方圓放開一點點羞紅臉頰的沈凝飛,衝馬上要喧譁起來的現場朗聲笑道:“本公子回來了,全場……九折。”
“……”
喧鬧變大笑,方圓躲進裡面的VIP專屬小座位,向沈凝飛介紹荊如意。
荊如意起初沒敢坐,在方圓的施壓下才坐到對面。
短裙呢…瞧見方圓見縫插針的瞟來一眼,荊如意立即併攏膝蓋。
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沈凝飛,她覺得資料上有兩點說的很對。
這個女孩子真的不是董事長身邊最漂亮的一位,但氣質獨特。
太獨特的氣質了,和李理一樣獨特,卻不同。
荊如意很難相信這樣的“安靜淡然”的氣質會出現在沈凝飛這樣的女生身上。
因爲她明白這樣一個道理,這種安靜單純,不花裡胡哨,極有靈氣的姑娘太少見了。
顏值和氣質是兩種東西,這樣的氣質不該出現沈凝飛背後的家庭,階層不對。
溫柔安靜的女孩,需要其母親沒吃過太多苦,不嘮叨不抱怨,而父親要情緒穩定;
不虛榮的女孩,需要有一定的眼界和見識;不花裡胡哨,需要有審美;
單純有靈氣,需要從小被保護得很好,且周圍人的屬性一直友善。
這種看似簡單的“東西”,每一項都需要大量的社會資源作爲成本……
‘怪不得,怪不得資料中對其父母的介紹那樣平庸,而對她的評價卻是一個“難得”。’
荊如意自己腦補了很多,卻依舊暗暗挽嘆,從她個人的角度,她並不看好沈凝飛,即便再“難得”。
在她的認知裡,方圓這種金字塔最拔尖的男人,要娶的、會娶的,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能力上的賢內助,一種是背景上的賢內助。
前一種,和陳婉、李理、李響相比,沈凝飛更像被方圓養在花園裡的觀賞品種。
而後一種,和範之瑤、夏初、夏末相比,沈凝飛則毫無優勢。
荊如意自認爲自己是個聰明的女人,而聰明的女人可以永遠相信愛,但絕不相信愛會永遠,那是不理智的。
“沈小姐您好,我是方董事長的私人助理,我叫荊如意,剛剛被集團認命,今天方先生回來,我受命在學校門口等他。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沈凝飛歪歪頭,禮貌地和她握了下手,然後微笑問她要喝什麼,她去叫。
沒等荊如意說話,方圓就拉住傻媳婦,笑道:“帶她來見你,是打個提前量,怕你以後冷不丁知道了多想。”
荊如意麪色不變,沈凝飛卻片了一眼方圓,意思是:這如果都要多想,那她整天也不用想別的了。
她站起身說:“我去拿壺茶吧,他放在這裡一些很好喝的茶。”
不容方圓多說,便走了出去。
方圓這時對荊如意眨眨眼,驀然來了句:“很多事,可以多想,但別想的太歪。”
荊如意愣住了,對上方圓的眼神,雖然他笑眯眯的,但就是覺得那從睫毛縫隙裡透出凌然,讓她感覺自己被人看透了。
她訥訥不知所措,只能點點頭。
方圓從來沒有過私人助理這種“身邊人”,和鄒安、何顏兩位相處愉快,是那二人都是賣命的,可以深交,而這種合同制的近距離屬下,他兩輩子都沒接觸過,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調理。
短短相見不過半小時,他似乎本能地從這個剛剛碩士畢業的女孩子眼裡發現不少東西,說能看清人心是胡扯,就算前世他人過中年,卻也只是個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沒那個能力。
許是這兩年接觸的上層人士多了些,潛移默化地多了幾分識人本領。
對這種新兵,他還是覺得要親手培養,於是提點了一句,讓對方別動不動瞎揣摩“上意”,容易走岔路。
……
沈凝飛端着茶壺茶杯進了VIP隔間,徐清淺五分鐘內第十次瞟了瞟妹妹。
在她幾番觀察下,可以肯定,這位一母同胞、共同長大的親妹妹…有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