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下午的,日頭正足,515寢就已經消滅了半箱酒。
這是方圓身份曝光後,寢室裡難得一次人全的聚會。
只是這次的氣氛比較沉悶。
陳逸父母年輕時都是普通職工,趕上下崗大潮,他父親萌生了做點小買賣的念頭,起初在老家開大車拉貨,後來一點點有了錢,養了幾臺長途火車,從東北往外運木頭。
再後來,承包了興安嶺好大一片林場。
說實話,方圓原本不太清楚陳逸家裡有多少錢,可兩個多小時裡,聽到所謂的破產數額竟達到兩千多萬,他也不禁暗暗咋舌。
感情原來除了花花腸子多了點,不顯不露水的老四,還是個名副其實的富二代,比顧離家強多了。
陳逸父親是07年中下的場,當時身邊的朋友都說股市即將隨着奧運年迎來暴漲,粗枝大葉的陳父便梭哈數支奧運股滿倉幹。
這可好,奧運還沒開始,先賠一半被套牢。
當時他想割肉,朋友又說:開完奧運會,必漲!
奧運結束,爆倉了。
二十年積累一夜回到解放前。
而陳母也不是富太太,多年來一直沒有從單位離職,只是個生活富足的普通婦女,這下子家財敗光,陳母從老家趕到林場,老夫妻兩人大吵一架,本就一夜半白了頭的陳父鬱悶之下動了手,已於昨日正式離婚。
陳逸幹了半瓶酒,嘆息着說:“其實我是覺得老爸他可能不願意連累我和我媽,林場的地租明年開春就要交了,之前兩座山頭的樹苗還得五年才能賣出去……這也是幾百萬的帳。”
衆人陪喝。
方圓全程只開導,沒發表太多意見。
但他心裡有點想法。
如果說陳逸爸媽這麼多年真的是有財務交叉,或許還不會離婚。
而像這種,女人不知道男人在外面的壓力多大,就由奢入儉難了。
一遭變窮,而大多數窮人的家庭,都不怎麼和睦,因爲犯錯的成本太高了。
打碎一個盤子能吵半天。
生活裡任何不順利的小事,都能不斷髮酵到很大,出現問題,第一時間永遠在找是誰的責任,而不是想怎麼解決。
窮,導致了怨氣重、心不齊。
然後惡循環開始,這樣的家庭再難富裕。
方圓不覺得自己有這樣評價別人家庭的資格,選擇了閉嘴。
向東拍拍陳逸的肩膀,主動撞了他的酒瓶,“沒什麼,你不說阿姨手裡也有百十萬的存款麼,夠你們唸書生活的。”
許悠也猛點頭,“俺家到現在都沒見過十萬塊錢長什麼樣。”
顧離笑道:“我家去年出事,你們都知道,現在不也挺過來了麼。叔叔他有能力掙到那些錢,賠了不怕,以後還會再掙。”
楊一帆說:“行啦,別鬱悶了,大人是大人,你現在只是從一個大富二代,變成了小富二代,百十萬,少麼?
以後就當個有錢的大學生,不挺好?
再處個對象。
我跟你講啊,在女生眼裡,她們大多不知道一千萬和一百萬有什麼區別。
你穿着A錐,用着諾基亞旗艦,她們就覺得你條件不錯了,啥都不耽誤。
就像這次去秦皇島玩,我問我家霜霜喜歡什麼車,等我攢夠了稿費買來帶她兜風。
結果她都不知道GTR和法拉利是啥,只覺得奔馳寶馬就是最好的車了。”
聽到一句“我家霜霜”,衆人盡嘔。
陳逸慘兮兮笑了笑,“睡了?”
楊一帆搖頭,“那倒沒有,早晚的事。”
這篇就被略過了。
楊一帆又說:“當然了,學校裡再有錢的人,也只是比我們普通人有錢,而他們和方圓比,就是另一回事了。女生對方圓的有錢程度,還是瞭解得很深刻的。”
衆人大笑。
又唉聲嘆氣一會兒,陳逸扭頭問方圓:“老幺,你說,假如一個人有一個億,不作妖不賭博不吸毒,就是正常投資、生活,會重新敗光變成窮人麼?”
這個問題,其他男生也很感興趣,都看向方圓。
認真想了想,方圓看看他們,輕輕搖頭。
“沒可能?”大家問。
“基本沒可能,但,也不需要那麼多。”方圓說。
顧離問:“什麼意思?”
方圓掰了一顆煮花生,丟嘴裡,說:“不用一個億那麼多,其實如果有全款的房子和車,兩、三千萬的現金就足夠了。”
“這麼少?”陳逸大驚。
方圓輕笑道:“這麼說。如果有三千萬現金,現在的正常銀行理財利率在4到6個點之間,當然,我說的零風險的理財產品。
那麼平均一下,一年利息在150萬。伱拿着這筆錢去買兩個門頭,然後去反貸給銀行,再買,再貸,這時你大約有三個門頭房,租出去。
用濱海舉例子,現在5、60平的門臉,每月租金2000塊,你拿這個錢去還貸款。
如此攢三年,湊十個門頭房。
第四年開始,買大公建,反貸,租給銀行營業部,一年房租就能幾十萬。
剩下就準備結婚吧,你有房有車有固定收入來源,取個校花級的不費勁吧?
之後,生孩子,養孩子,住的都是自己的房子,去讀外國學校。
等孩子唸到初中,房價、租金一系列的累積,你的資產基本要翻五倍了。
老套路,換大房子,換豪車,隨便你花,手裡至少還有上千萬沒處放。
保姆、司機、保鏢,每個月給孩子和媳婦零花,十萬塊當十塊錢。
水電吃穿用度,每月十萬當十塊。
偶爾去個商K,一晚上一兩萬,夠了吧?
除非進股市、期貨……或者奧門一手大,真的很難花完。”
方圓淡淡說完,其餘五個跟呆頭鵝一樣愣愣看着他。
陳逸快哭出來了,“原來我與躺平之間只差半步哇…”
其餘道:“你們有錢人都這麼玩?”
方圓勾勾嘴角,逼氣側漏,“這只是普通的富貴人家,你們真覺得有幾億、十幾億身家的人會和老百姓一樣,一起在國內玩定期、玩中植…太天真了。”
衆人大急:“那怎麼玩?你怎麼玩?”
方圓猛搖頭,“我是過手財神,現在的錢都是債,要花在公司裡,養人養項目,怎麼也得等某個項目公司上市,才能嗨起來。”
楊一帆問:“什麼時候?”
方圓嘖嘖道:“好久呢,明年吧。”
五隻:“……”
大家眼睛都紅了。
只有陳逸最後憧憬着問他:“老幺,你實話說,我家還有沒有可能重新富起來?”
方圓笑道:“當然有可能,誰都有可能富起來。這時代,遍地是錢。”
陳逸沒聽出他的敷衍,追問:“得怎麼努力呢?你給點點道。你看小顧子家,不就是你給出了個主意,直接起死回生了麼,都是兄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方圓卻說:“畫道道什麼的說早了,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和努力沒關係。這壓根不是努力的事兒,決定命運的不是性格,更不是努力,是心智。”
看着陳逸悻悻的樣子,方圓還是補充一句:“得看叔叔的情況了,等他緩過來,如果有時間,你可以帶他來,我勸勸他。”
這話已經不錯了,但陳逸沒聽出來,還想問更多,向東卻拽拽他,示意回頭再說吧。
其實方圓深入淺出有自己的道理,在他心裡,陳逸和顧離不一樣,前者性格跳脫,而且心思不少,後者相對穩重也單純些。
很多事,幫一次就會被要求再幫第二次,一旦成爲習慣,你不幫,對方反而會恨你。
所謂大恩即大仇,就這個道理。
兩世爲人,前生幾次大起大落,見慣了身邊的人,像魚羣一樣,隨着你的財富和地位的起落,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加上這兩年乘風而起,方圓心裡挺透徹,也意識到,無論男人女人,常態不是虛張聲勢的喧鬧,而是孤獨。
友情也好,親情也罷,父母會老去,孩子會長大離家。
有些話除了與不離不棄、生死相依的愛人說,最好在外保持沉默。
換做普通大學生之間,沒有利益牽扯,隨便怎麼瘋玩,但他不一樣,必須要多想一些。
四年同學情,是緣分,來之不易,他很珍惜,不想搞得變了味。
這也是爲什麼整個寢室裡,除了顧離,他基本沒主動在金錢方面幫過誰。
尤其是許悠,他家裡情況最差,方圓卻從未當面提過拉他一把,反而背地裡卻向範之瑤建議,將給許悠的分潤多一成。現在鹹魚社在三所學校收破爛,每個月許悠能拿走小兩千塊錢。
下午四點出頭,陳逸只喝了六瓶,卻把自己灌多了,完全不是平日的量。
大家感嘆,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方圓沒有繼續呆在寢室,而是去了藝術學院找沈凝飛。
上午登機之前,他就告訴傻媳婦自己下午兩點前就能到學校,結果被這事耽誤了。
沈凝飛等到三點多,臨時又被樂團叫去開會。
方圓心有歉意,得去安撫。
出了寢室樓,他立即清醒不少。
似乎學校裡的風,都比社會上清新。
離得近了,藝術學院樓在夕陽下變作漆黑鍍金邊的碩大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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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圓坐在馬路牙子上,隨手揪下一根雜草,叼在嘴裡。
味苦而澀,解毒敗火。
可見到遠處噴灑農藥的老頭兒……
“我呸,艹。”
他猛吐幾口口水,滿臉糾結。
這時,身前傳來“撲哧、咯咯咯”一聲嬌笑。
擡眼望去,一道曲線苗條的人形剪影斜挎吉他包,逆着光捂嘴笑個不停。
緊繃的牛仔褲之間,一絲陽光都透不過來,而髮絲卻完全染成金黃,微微飄揚,身形高挑窈窕。
不是小陸曦又是誰。
“等飛飛嗎?”
她走到方圓身前,帶來一縷淡香。
方圓雙手撐地,後仰着從下至上看着她。
“等你這個大漂亮,信麼?”
陸曦又輕笑一聲,“纔不信,你又不知道我在這。”
方圓挑挑眉毛,笑而不語。
陸曦說:“飛飛和團長對譜子呢,還要一會兒纔出來。你等着吧。”說着要走。
方圓問:“你幹嘛去?晚上我請你們姐倆吃飯吧。”
陸曦撇撇嘴,想了想,搖頭說:“可能不行,你和飛飛去吧,夏學姐找我談事兒呢。”
“夏初?”
方圓這纔想起來,夏副主席已經回來了,兩個校花坐一起開會,真能和諧麼?不會掐起來?
一想到這個畫面……
方圓差點流口水。
他嘀咕道:“她還要給你派活兒?上個月你都忙…瞅瞅,都瘦了。”
陸曦瞧見他的眼神在自己胸前屁股後瞟來瞟去,先一羞,又似想到什麼,挺挺胸脯瞪他一眼。
“纔沒!就流氓吧你,走了!”
說完顛兒顛兒就跑了。
方圓搖頭失笑。
莫名的,他突然幻想,如果自己的人生裡沒有傻媳婦。
那麼陸曦會成爲他大學裡的正牌女朋友麼……
呸!
無恥,還有安然萌妹紙…
呸!
你把陳小婉置於…
啊,還有李小理…孩子媽…
天,好難。
————
之前,秘書團兩個姑娘,安然副店長帶着FLY集團董事長女朋友從鹿兒島回到濱海,又集體去了壹號院玩。
可那幾天,沈凝飛感冒了,她沒告訴方圓,方圓也不知道。
有天晚上甚至燒到了39度,那晚,她很難受,很想方圓。
此前她不是沒有過那種思念,可在那樣虛弱的時刻,思念變得格外濃重。
幾天來,她一直盼着方圓回來。
方圓告訴她今天下午兩點到,可從一點開始,她覺得很快樂。
時間越臨近,她就越來越快樂。
到兩點的時候,又開始坐立不安。
她想着見到他,一定要撲進他懷裡,告訴他,自己想他了。
沈凝飛從沒這樣主動的親暱過,單是想想就會臉紅。
剛剛對譜子的時候,她便心不在焉,糊弄過去後,急忙下樓出來。
在門口,她看到了陸曦咬脣羞澀的表情,然後……當做沒看到。
在陸曦走過路口後,她笑着跑出大門,三步並作兩步,扎進方圓張開的懷裡。
“瘦了呢?”兩分鐘內,方圓對第二個姑娘又說了一遍。
晃晃頭,沈凝飛在他胸口笑着說:“那你帶我吃好吃的吧。”
方圓拉着她的手,大搖大擺去了美食街。
吃飽後回了小破房。
沈凝飛很主動,方圓很兇猛。
性既不高尚也不可恥,但一定要有。
不要在放蕩的年紀,端莊的活着。
方圓覺得,男人淡定,是沒遇到讓他奮不顧身的女人。
沈凝飛覺得,女人矜持,是沒遇到讓她爲之放蕩的男人。
雲散雨歇。
他摟着傻媳婦說了下午被人拽走強制輸出負能量的事情。
沈凝飛先是問了陳逸怎麼樣,畢竟那是他的朋友。
然後又笑問方圓:“是不是像你現在這樣的圈層,以後就算沒錢了,也能很快就掙回來?”
方圓親親她的臉蛋兒,搖頭笑道:“沒什麼所謂的圈層,只有相互的利益,你有價值,自然就有圈子。比如說……範之瑤那丫頭吧。”
沈凝飛不解地“嗯?”了一聲。
方圓說:“其實她一直覺得我身邊的資源好,想從我這裡結交人脈。”
沈凝飛點頭說:“是,瑤瑤一心想當女強人,真厲害。而且,我很喜歡她的性格,感覺無憂無慮的,天天元氣滿滿。”
方圓哈哈笑道:“其實她沒想明白,論資源,她家裡可比我強多了。她家是三代人經營下來的生意,又是溫州鹿城那種地方。而我,草根出身,身邊也大多都是草根,她找錯方向了。
接着剛纔的話說,圈子啊,利益啊,尤其是社會上,關係的長久,取決於價值存在多久。
但,也許這種關係會更牢固。
因爲人性從根本上來講,就是趨利避害的。
人可以背叛忠義仁德,卻絕不會背叛利益。”
沈凝飛似懂非懂,卻仰起臉,摸摸他的頭髮,問道:“你是不是很累?”
方圓“呀哈!”叫了一嗓子,“我也元氣滿滿,妖精看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