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離的手背立刻出現一道紅印。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視線偏到一旁，墨黑的瞳仁裡神情莫測。
青陌慢慢站起身，頭垂着，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她的動作極慢，極緩，慢慢握緊了手，把掌心的墨珠攥緊，緊緊貼着心頭。這個動作彷彿費勁了她所有的心血，她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咯咯咯”的聲音就這樣用沙啞的聲音喊出來，響徹在整個死寂一片的客棧裡，尤其顯得恐怖異樣。
不遠處的店家和小二嚇得捂住了耳朵。
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那鳳公子竟然一下就消失不見了，而這染姑娘竟然變成了這樣？
天，太恐怖了！
“墨非離，你滿意了？”
笑夠了，青陌斜睨着神情複雜的男子，睨着他墨黑的瞳仁，向前緩緩地走着。一步又一步，像是踏在誰的心尖上。眉眼依然如畫，只是她的表情怨毒而陰冷，讓她看起來整個氣勢都改變了。整個人，陰沉暗鬱，還未走近都能感覺到她渾身散發的戾氣。
墨非離臉色變了變，眉頭一擰，“你？”
說完，就要上前。
“離！”身後，一雙手臂死死地纏住了他的手腕，裴衣臉色慘白地看着他。
墨非離回頭看了她一眼，慢慢把她的手給拂了下來。
即使力道不大，還是讓眼前的女子眼底的淚滾落下來。她悲傷地看着他，聲音哽咽，“她就這麼好嗎？讓你值得這麼爲她？難道你看不出嗎？她現在神智根本不清？”
“神智不清？”
墨非離還未來得及說話，走來的青陌勾着邪佞危險的脣露出一抹古怪地笑，頭一偏，眼底神采灼灼，卻泛着冰冷的寒意。
朱脣微動，吐出幾個字，“你才神志不清！”
她這話一出，墨非離臉色蹙然一變，望着眼前的女子，她也正盯着他看，只是銀白色的眸仁裡像是倒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望着這樣的青陌，墨非離閉了閉眼，頭突然痛了起來。眼底紅光與白光怵然涌入墨黑的瞳仁，卻又很快被他死死壓了下去。
“你到底怎麼了？”
他頭痛欲裂地望着女子，墨瞳點漆如墨。
“我怎麼了？”青陌輕輕喃了一句，“你說呢，你說我到底是怎麼了？”
“你這是在報復我嗎？”墨非離朝着她走近，臉上的神情莫測。
“報復？”青陌輕哼一聲。
“是。難道不是嗎？你明明知道那個男子早已看出你並不是什麼染骨，可是你偏偏還是要嫁給他，你這樣做，難道不是在報復？”低喘着氣，墨非離擰着眉盯着她看，神情之間帶着青陌看不懂的悲愴。
她譏諷地笑了笑，心扯得疼痛，卻忍不住反脣相譏，“墨非離，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不管鳳尾看沒看出，只要他想娶我就嫁。更何況，他要的不過是一場大婚，即使只是一種形式，可染骨死了，你讓他去哪裡尋找？可即使如此，你依然打破了他最後一點念想。墨非離，你還問我這是爲甚？”
青陌冰冷無情的話讓墨非離的臉色赫然變了，他半晌才怔怔道：“那……我呢？”
“那麼，這麼多年，你到底替我想過沒有？”
“呵……”青陌向後退了一步，低沉壓抑地笑讓在場的人都莫名變了臉色。
許久，她才擡起頭，銀白色的眸仁裡晶亮灼目，可說出的話卻讓墨非離徹底慘白了一張俊臉
，“沒有，一點也沒有！”
“葉青陌！你怎麼可以這麼對離？”
一旁的裴衣低吼出聲，上前兩步，揚起了手，就要打下去，卻被青陌攥緊了她的手腕。青陌冷哼一聲，目光森森地看着她，“那麼，當初在冥堂的時候……你們又是如何對我的？”
尖銳的聲音像是一根刺，狠狠戳進墨非離的心頭。
他白着一張臉，喃喃，“你果然還在恨我，可那晚明明……”
“不用再說了！什麼理由我也不想聽。”狠狠甩開裴衣的手，青陌出聲打斷他。
“你，就真的一丁點機會也不再給我？”墨非離神情莫名古怪起來。
“是。”
斬釘截鐵的話讓墨非離薄脣緩緩勾起一抹笑，卻悽苦殘忍。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顧忌什麼了。”他朝前走了幾步，直直地站在了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冷峻的臉上勾勒出一抹完美的笑，“那麼，婚禮繼續，我……要娶你。”
青陌冷笑一聲，“你以爲，我會嫁給你？”
“你不嫁也得嫁。”
“呵呵，墨非離，你把自己看得也太當回事了。”
“是嗎？”墨非離勾着脣，俯下身，輕輕湊近青陌，脣幾乎貼着她的脣瓣，溫熱的呼吸拂在她的臉上，兩人幾乎呼吸交融，“我知道，你不怕死。”他說的極緩，“那麼，你若敢死，我就毀了整個冥界，生生世世折磨蕭逸塵，讓你在乎的那些人全部都生不如死。我……說到做到。”
青陌抿着脣，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半晌，面無表情地說道：“毀了整個冥界？墨非離你也太……”
譏諷的話只吐出一半，當青陌清晰地看到眼前原本俊美絕籌的臉出現另一種形體時，所有的動作僵持在原地。世界彷彿在那一瞬間徹底靜了下來，她怔怔地看着男子，咬着的脣出了血，被男子輕輕伸出舌頭舔了去，血腥味在脣齒間蔓延，讓青陌眼底的詫異突兀地越發清晰。
“你竟然，竟然……”
青陌驀地推開墨非離，渾身因爲某種驚懼在顫抖。
許久，等心情平復下來，才低吼一聲：“你瘋了！”
“瘋？”男子輕輕笑了一聲，只是這次眼底完全沒有笑意，有的只是決絕，“那也是被你逼的。”
青陌向後退了一步，搖着頭。
墨非離身後的裴衣怔怔地看着臉色變得難看的女子，不知道她剛剛到底看到了什麼，纔會變成這樣？
“那麼，我也只要你一句話，嫁或者不嫁？”
青陌咬着脣，神情莫變。
“嫁？或者不嫁？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不怕不代表別人不怕……如果你死了，我會做出什麼事，我可不知道。”墨非離輕輕地說着，目光深深地睨着眼前的女子，如果青陌這時看他，會看到他神情怔怔的，完全沒有神采。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逼迫，殘忍，威脅……
當這些擋在他們面前，那麼，他們之間還有情意嗎？
墨非離心痛地看着，他……早已沒了辦法。
“你嫁嗎？他們的命都在你的手中。”他輕輕地問，卻殘忍至極。
青陌慢慢擡起頭，神色依然恢復正常，一雙銀白色的眸死死瞪着他，半晌，纔像是疲憊至極，喃喃喚了一聲，“墨非離……”
“嗯？”男子輕輕應了一聲。
“我，早晚殺了你。親手！”
男子一怔，緩緩點頭，“好，我等你來殺我。”
“那麼，你嫁嗎？”
“呵……”仰頭輕笑一聲，青陌閉上眼，咬牙切齒地點頭，“嫁！”
這個字一出，墨非離輕輕吐出一口氣，墨瞳黯淡的光卻莫名更加黯淡。而他的身後一尺處，裴衣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們，眼底縈繞着的淚瞬間打溼了整張清秀的臉，“那麼，我呢……”此刻她身上這嫁衣像是諷刺，嘲諷着她的癡心妄想。
墨非離背脊一僵，慢慢回頭，眉頭擰着，半晌，才輕聲道：“對不起，我從始至終要娶的，只是狐兒。”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裴……”墨非離嘆息一聲，“一開始，我的確是把你當成了狐兒。可你也應該知道的，那時我……神志不清，你找到我，告訴我，你，是她。所以……”
“可後來你不是知道了嗎？”裴衣的淚滾落的更兇了。
“是，我是知道……”當再次見到她，他又怎麼可能再把她認錯。對於裴，他只能說抱歉。
“離，你不能這麼殘忍！”裴衣的聲音沙啞痛苦，向前疾走兩步，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袖，緊緊的，仰着頭，淚眼婆娑，“我不介意當個替身，真的不介意，你不要娶她好不好？她能做到的，我也能！我陪了你這麼多年，而她纔在你面前出現這幾年，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墨非離眉頭一擰，垂下眉眼，“裴……我一直當你是兄弟的。”
她以男裝示人，他把她當成生死相交的兄弟，所以，那時在靈堂他纔會說出那樣的話，可，他竟然不知，她不僅僅是女子，還……學會了撒謊。
當在寒潭邊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
“裴，我們之間永遠沒有可能。只能是兄弟情義……”餘光掃到青陌嘲諷地笑，墨非離身體一僵，狠下心，說出這句話。
他的優柔寡斷會害了他們三個人！
“可我是女子，不可能跟你當兄弟的？”
裴衣尖叫出聲，拔高的聲音響徹客棧，震耳欲聾。
“你說話啊……”
墨非離的沉默讓裴衣更加驚恐不安，她的指尖都在發抖，神色不穩，“離，你……你告訴我，如果當年我以女裝與你相識，你會不會……會不會愛上的是我？”
“不會。”即使殘忍，可有些話還是說清楚的好。
“爲什麼？她就這麼好？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明明是我……”
“不是，不是……”
喃喃出聲，墨非離輕輕搖着頭，低喃的聲音幾不可聞，“我認識她……先於你。”
所以，一切早已註定。
裴衣身體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瞪着墨非離。青陌的眉一擰，奇怪地看了墨非離一眼，“你什麼意思？”
墨非離看了她一眼，並未出聲。
“你騙我！”裴衣蹙然放開他的衣袖，向後退去，神色遊離不定，“你騙我……你騙我……”
喃喃幾聲，她突然朝着墨非離嘶聲喊出，聲音狠毒，帶着仇恨，“墨非離！你騙我！我恨你！恨你！”
刺耳的聲音讓墨非離眉頭擰得更緊，眼底有紅光幽幽，被他生生壓了下去。
身後傳來踉蹌不齊的腳步聲，墨非離廣袖向後一擺，有幾道黑影掠過，朝着裴衣離開的方向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