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離癡癡地最後忘了青陌一眼,看着她慢慢向後倒去,修長的身影在這夜色的燭光下落寞而又孤寂,青陌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在一起,看着他的臉向後仰去。那臉突然就像是一種魔咒,讓她頭疼欲裂,她搖着頭,拒絕着承認,承認自己竟然在心慌。
“你知道……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嗎?”
“什麼?”
“最後悔的……就是重新找到了你。”
重新找到了你!
“啊……”那聲音像是一種咒語,在她的耳邊縈繞不去,她的頭鑽心地疼,她似乎能看到那倚着木樁的女子,喉嚨間溢出沙啞的低喃,阿斐,我後悔了,後悔找到了你……
她看着她掏出的心透明而又純粹。
她看着那顆透明的心遇到空氣化作了一團煙霧,那閃着紅光的半顆珠子讓她睜不開眼。
滿心都是那最後被毀掉的半顆珠子……
“不……唔!”她後頸上突然一痛,所有的痛苦在那一刻像是慢動作般戛然而止,她張着嘴,仰着頭看着頭頂的上方,血霧瀰漫,她找不到出口。
伸手抱住她虛軟下來的身子,墨非離的臉蒼白的難以言喻。他顫着雙手把她抱起,雙手死死地把她按在胸口的位置,低着頭看着那躺在血泊裡的男子,低聲輕喃,“爲什麼?”
男子虛弱地垂着眼,再擡眼,清眸裡有着不甘:“明明是我遇到她,明明我愛她至深,我怎麼捨得把她讓給你?”他的聲音在這死一般沉寂的夜色裡,彷彿一條繩索,死死鎖住了他們三個人。“所以,我寧願她恨着我,寧願她想起前世,那樣……她至少會痛。她,會永遠記得我。”
“你是瘋子。”墨非離看着前方。
黑布遮住了他的雙眸,那裡曾經有着一雙黑曜石般灼目的眸仁,可他卻永遠也看不見。
“我是瘋子?”蕭清斐輕輕地笑,他按着胸口,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那麼,你呢?你不也是……”
“等她醒來,你又讓她怎麼相信我還活着?墨非離,我會重新奪回她,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吃吃地笑,眸底的冷寒讓那雙清透的眸仁染上惡魔的笑。轉身,每一步都帶起一滴的血痕,低喃的聲音蠱惑般響徹在整個斂月閣。
揚手,突然,整個斂月閣像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開始劇烈地晃動着,四周逃脫不掉的人開始嘶聲尖叫,他們突然像是被束縛住。
掙脫不開。
“離,這裡要塌了,我們快走!”裴衣面色森白,他難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今夜,就像是一場夢。而且,是一場噩夢。
只是,他入手卻是一片涼薄。
他吃驚地看向男子,後者的頭半垂着,削瘦的俊臉旁垂下的墨發遮住了他的表情,他看不真切,可他周身散發出的哀傷讓裴衣的鼻子發酸,他乞求着,“離,求你了,走吧。就算你不爲自己打算,葉姑娘也不能出事啊。”
他的聲音似乎起了作用,那原本陷入某種絕望的男子慢慢擡起頭,褪盡血色的臉上,脣角溢出了一抹血絲,順着他的下顎向下滴,讓看清楚的裴衣臉色發白。
他抖着聲音試探地喚了聲:“離……”
男子像沒有聽到一樣,只是攬緊了懷裡的人,血滴落在她放在他胸前的手上,打落在那紫色骷髏上。
那骷髏像是有着一種魔力,瞬間把那血吸收了,只是,那血色骷髏的顏色黯淡下來,又蹙然恢復到原本的形狀,就像是從未改變一般。而從頭看到尾的裴衣,嗓子發乾,他張着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響。頭頂開始向下掉着沙礫,木屑,四周的尖叫聲讓他的心亂成一團。
“離……”他又喚了一聲,雙手死死攥着他的手臂。
男子終於反應過來,他轉過頭看他。
點了點頭,開始挪動腳步向外走去。裴衣終於鬆了一口氣,在前方引路。
只是,在沒有人看到的後方,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在地面上張牙舞爪,像是一條飛龍,躍躍欲試。
他們推開門,斂月閣在身後倒塌。那些被困在裡面的人早就被一種力量禁錮住,就算他們有心,卻也是無力。他們像是暗夜的幽靈,穿梭在那些圍觀的人間,很快消失在夜色裡。可,只有他們自己明白,這個夜晚終究是最不平常的一晚。
而一直向前走的兩人也未曾發現,懷裡原本昏睡的女子突然睜開了眼,眼底一抹血色一晃而過,又重新閉上。與此同時,她手腕上的紫色骷髏突然發出一種極致的光,圍繞着她的身體,漸漸,那紫光透進她的身體裡,直到再次恢復沉寂。暗夜流光,有些東西,在這一晚過後,徹底改變。
而另一邊,蕭清斐回到那個獨立的苑閣,失血過多的身體難以承受頭痛帶來的虛脫,他向前走了幾步,一手按在了一個門上重重推開。裡面的人驚了一下,回頭當看到幾乎半個身子趴在門框上的男子時,驚呼出聲,“離,你怎麼了?”
嬌軟的聲音因先前被使了藥而虛軟無力,她踉踉蹌蹌地跑過去。
剛扶住他的手,就被蕭清斐甩開。
女子一個不慎被死死地拂到了地上,手蹭破了一塊皮,血絲瞬間出現在她的皮膚表面,她的淚當場掉了下來,小臉煞白。
蕭清斐並不理會她,擡起手懶洋洋地招了招手,身後出現幾個黑衣人,把他扶到了一把椅子上。蕭清斐低低地呼出一口氣,接過那人遞過來的錦帕,按在胸口上,血又瞬間浸溼了那雪色的帕子。那鮮豔的紅像是一朵血色曼陀羅開在無邊的雪色裡。
他的臉極白,受了那一劍,又使用了大量的靈力,讓他已經耗盡力氣。
他勉強撐着,一雙清眸像是啐了毒,死死盯着地面上低低飲泣的女子,聽到她的聲音趕來站在門邊的婢女惴惴不安地望着裡面的情景。蕭清斐側過臉,俊美的臉此刻卻像是染了血的魔,冰涼的脣冷冷吐出一個字眼:“滾!”
那小丫頭嚇了一跳,連忙低下了頭,唯唯諾諾地應了聲,倉皇跑開。
木婉兒也被這一聲嚇了一大跳,她神情不安地低着頭,眼珠子在眼睛裡慌亂的四處遊離。
頭頂,久久沒有傳來聲音,只有蕭清斐的呼吸聲,散漫卻又粗重,他似乎在壓抑着什麼,卻又惡狠狠地盯着她。
木婉兒終於被逼的慢慢擡起頭,歪倒在一側的身子稍微移動,挪了挪。她有些小心翼翼地縮着脖子,試探地道:“斐,你受傷了。”
回答她的是沉默。
蕭清斐的眸很冷,裡面的情緒讓木婉兒心情越發起伏不定。
她咬着脣,覺得自己這樣半趴着很難看,她用另一隻手撐着地面想要站起身,卻聽到頭頂突然傳來蕭清斐的聲音,低低的,陰冷的,讓人後脊背的發毛的聲音:“誰讓你起來的?”
那聲音太過冷冽,嚇得木婉兒當機鬆了手。
“咣噹”一聲,她又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先前擦傷的手又一次疼了起來。
鑽心的,卻又讓她更加不安。
她咬着脣,不明白他爲什麼會生那麼大的氣?突然,她想起什麼,試探地問:“斐,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只是回答她的依舊是蕭清斐冰冷的俊臉。
他似乎在思考什麼,又似乎……是在想着怎麼懲罰她?
這個想法突然冒進木婉兒的腦海裡,她身子一抖,幾乎整個人都匍匐在地面上。她恍若驚了的老鼠整個縮在那裡,不安的、惶恐的,未知的危險讓她向後挪着,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他要這樣看着她,那樣死死地盯着,毫不留情的、決然的。
“斐,斐,你不要這樣看我,我怕……”
“怕嗎?”蕭清斐嘲諷地勾了勾脣,卻是終於出聲了。
木婉兒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卻又完全糾在一起,她怕下一刻她得到的就是懲罰。
她抖着聲音點頭:“斐,你,你今天好奇怪?”她的舌頭都打結了,惶恐不安的,“你不是在生我的氣對不對?”她眼底迸射出期許的光,她怕極了他突然會脫口而出那些狠絕的話,從而讓她徹底陷入無窮盡的地獄。她抖着脣,低聲再次確認:“不是吧,斐,你告訴我,不是對不對?”
“你,又想聽什麼的?”拿下已經染得通紅的錦帕,蕭清斐扔給旁邊的暗衛。從暗衛手中再接過另外一方,拒絕了他們提議的治療,冷冷地站起身,徑直走到木婉兒身旁兩步外。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問她:“你知道我爲什麼不止血嗎?”
“爲,爲什麼?”木婉兒覺得她現在牙齒都在打顫。
“因爲啊……”蕭清斐突然笑了,俊顏上勾起似笑非笑的惑,那種極致的容顏讓人甘願沉迷,卻又想要逃離。
“斐?”木婉兒忍不住向後挪了一下。
隨後,就聽他在說,聲音依然輕輕的,卻冰徹寒骨:“因爲我要這樣痛着,才能想着你的狠,慢慢地……折磨你。”涼脣吐出這最後三個字,他看着面前變了臉色的女子,卻笑得有些陰柔,“很怕?很恐懼?很不安?呵呵,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現在也很怕,很恐懼,很不安?你用計讓她一步步遠離我,現在,你徹底滿意了?木婉兒,你終究還是讓我對你徹底狠下心了。”
低涼的聲音緩緩地縈繞在木婉兒耳邊,那明明很輕的聲音卻像是悶雷重重地敲在她的心口。
她突然明白了什麼,脣哆嗦着,顫抖着:“你,你都知道了?”
她低聲尖叫,“怎,怎麼會?”她明明做的天衣無縫,那個人明明已經死去,就算沒有,以一個女子的嫉妒心與瘋狂的報復心,再加上天香樓秘製的軟香散,她怎麼可能還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