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衣直追出鎮外十里也未看到驪大夫所謂的轎子,她蹲下身,“呼哧呼哧”地喘氣,低下頭,眼淚吧嗒吧嗒地就垂落下來,環着自己的身體,低聲嗚咽。
爲什麼就這麼難呢?
好不容易知道了一丁點線索,在這裡卻又斷了。
她不知哭了多久,終於一抹眼淚,向會走去。等她重新回到藥房,已經是三個時辰後了,她站在藥房前,望着關着的門,直接愣住了,關了?
驪大夫一向到天黑纔會關門的?她擡起頭,此刻日頭還盛,離關門至少還有一個半時辰。
她上前,拍了拍門,許久都沒有人應門。
她走到離得最近的一個小攤販,問:“這位小哥,驪大夫去什麼地方了?”
賣麪人的小販看了她一眼,有些眼熟,就放下手裡捏了一半的麪人,“這不知道,大約兩三個時辰前,驪大夫就把門關了,一直都沒有出來,可能還在藥房裡吧。”他這樣說完,又低下頭,捏着未完的麪人。
裴衣道了謝,怔怔地站在原地。
忍不住,又上前開始敲門,“咚咚咚”的聲音,在紛亂的街道上很清脆,引得四周的小攤販頻頻向她看來。
不時念叨幾句。
裴衣敲了許久,直到一位大娘出聲提醒,“這位公子,驪大夫可能有事出去出診了吧?你若是有事可以稍晚一些再來,那時,驪大夫應該就在了。”
朝她無力地笑了笑,裴衣的臉色蒼白,眼睛無神。
她順着門板就蹲坐在了地上,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神情恍惚。
她還沒有問出那狐狸的下落,她還沒有帶走灰狼和白狼,怎麼能離開?此刻除了它們,她什麼也不剩下了!
什麼也不剩下了……
她等到日落西山,四周的小販都打烊回家,驪大夫依然沒有回來。
終於,等到半夜,裴衣再也忍不住,又開始“噼裡啪啦”地敲着門,依然無人應門。
想到最開始在藥房裡聞到的血腥味,她莫名開始不安,手上的動作也越發重,在寂靜的夜色裡,顯得頗爲刺耳。突然,身後出現了兩個黑衣人,他們對視一眼,上前,“裴……”他們想了想,此刻不知道該喚她裴公子還是裴姑娘了?猶豫了下,還是按照先前的喚發,“裴公子,這裡面沒人。”
裴衣搖搖頭,“應該有人的,應該有的。”
兩人看她神色不對,其中一人拉開她,另一人掌心向門板上一打,頓時,隔板被震開。
裴衣怔怔地走了進去,裡面漆黑一片。她身後跟過來的黑衣人找到火燭,點燃了燭火,頓時,藥房裡亮堂了起來,裴衣看着,這裡還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地上有摔碎的瓷片殘渣。
她望着地面上些許的血漬,蹲下身,靜靜地看着。
突然,她眼睛微微掠過一道惶恐,用手捏起沾了血的碎瓷片,湊到鼻息間,臉色蹙然大變,驚呼道:“血……是血……”
兩個黑衣人對視一眼。
這的確是血啊,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可接着,就聽裴衣驚慌失措的聲音:“是狼血……這是狼血啊!”
她一邊嘶聲叫着,心裡的不安徹底氾濫成災。
一個想法在腦海裡形成,讓她顫抖着手,像是瘋了一般,朝着一個後院的方向開始衝去。
只留下一個踉踉蹌蹌的背影。
兩個黑衣人對視一眼,不放心,也跟着趕了過去。
後院裡並沒有什麼特別,漆黑一片,其中一個黑衣人把順手拿過來的燈籠遞到了像是螞蟻一樣團團轉的裴衣面前,“裴公
子,拿着這個吧。”
裴衣伸手奪過來,心情起伏不定。
胸口劇烈的起伏着,蒼白的臉在這樣的夜裡,帶着一種鬼魅的色澤。
讓人不安。
裴衣緊緊地捏着燈籠,鼻翼微動,開始四處找着什麼,從一個角落找到另一個角落,面色越來越蒼白,沒有丁點兒的血色,讓人看一眼都莫名鼻酸。
終於,裴衣在一個新翻新的泥土堆旁聽了下來。
那裡除了暗沉的泥土,還有血漬,從新翻新的泥土一直蔓延到一處,就斷了。
她呆呆地望着,許久才蹲下身,把燈籠放下,開始瘋了一般地扒着那泥土,直到雙手沁出了血,身後的兩個黑衣人也加入,這次,很快看到一塊擋板。
三人都愣了一下。
裴衣快速地掀開擋板,露出裡面黑漆漆的地窖。
她剛想向下,就被黑衣人擋住了,“裴公子,還是我去吧。”
裴衣沒有說話,她望着那地窖,沒有一絲的光亮,什麼也看不見,就像是一個黑洞,幾乎要把她吞沒,她怕了,怕在裡面看到什麼不好的,她再也受不了刺激。
她捂着嘴,任淚水與泥土混合在一起,髒亂不堪。
黑衣人嘆息一聲,拿過一旁的燈籠,縱身躍進了地窖。
很快,他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只是,臉色有些不好看,裴衣淚眼婆娑地看着他,看着他慢慢伸出手,在她面前放下了一個東西。
而裴衣在看到這個東西時,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一般,死死地盯着那東西,再也回不過神。
那是一隻狼耳朵,灰色的毛被血浸溼,黏糊在一起,看起來很難看。
久久之後……
一道淒厲的聲音從藥房後院的方向傳來,久久不息。
在這樣的夜色裡,讓人心驚膽戰!
青陌再次醒來時,入眼就是一雙含着笑意的眸。
她眉頭一擰,向後縮了縮,這纔看清了蕭逸塵整張臉,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毛茸茸地爪子扒拉了一下眼睛,才睜着銀白色的狐眸滴溜溜地掃視着四周。暗棕色的木門,鏤空的裝飾,精緻素雅,嫋嫋青煙從香爐裡溢出,徐徐上升到半空,顏色變淡,直至消失。
這裡看起來不像是客棧。
蕭逸塵把她帶到了什麼地方?
這個想法一起,又被她推翻了,無論是什麼地方,都跟她無關。
此刻,生或死,她什麼都不想想,什麼也不想做。
“小銀,你醒了?”
身後,傳來蕭逸塵清冽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笑意。想到這傢伙不知道盯着自己看了多久,青陌覺得很不舒服,身上被荊棘、石子刮出來傷口大多癒合,輕輕嗅了嗅,傷口處帶着藥香,涼涼的,應該是塗抹了上好的良藥。
擡眼瞥了近在咫尺的男子一眼,一張臉遮了半面,另半面則有兩道淺淺的痕跡。
又重新趴在了軟榻上。
翻了個身,背對着蕭逸塵,眼不見爲淨。
“小銀?小銀?”身後傳來蕭逸塵委屈的聲音,“你怎麼就不理我呢?”
繼續翻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小銀!”一張臉突然從頭頂躥出,她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爪子往上不經意地擡了擡,果然,蕭逸塵立刻躥出幾步遠,等站穩了,望着她,笑得很沒形象。
頎長的身形完成奇異的弧度,原本清冷的眸染了笑意,眉眼流轉間,顧盼生輝。
不得不說,蕭逸塵長了一張極好的臉。
在經過她兩次摧殘,並且戴了半面,她依然給了這麼高
的評價。
可想而知,這傢伙真摘了面具的震懾力……雖然只在逸王府見過一面,可略微還是有些印象的。只是,此時他依然是他的逍遙王爺,她則是天差地別的改變。所以,她並不擔心蕭逸塵會認出她,畢竟,認出一個人容易,認出一隻狐狸,卻是……極難。
“怎麼不說話?”
重新踱到狐狸面前,蕭逸塵蹲在軟榻前,望着她後背上的一道白印,忍不住探手撫摸上去。
只是,他的手還未碰到,原本醒睡的狐狸,動作矯捷地向外一掠,爪子飛快地扒了門栓,向外掠了去。
蕭逸塵先是一驚,倒是沒有反應過來它會跑。
怔愣一下,立刻朝門外喊:“月白,攔住它!”
少年攤着手從門後走出,苦着一張臉,“爺,讓它給跑了。”
他怎麼知道門裡竟然突然躥出一隻狐狸,他也就怔愣了那麼片刻,那狐狸就跑了。
蕭逸塵暗罵了一句“笨”,立刻就跟了去。
修長的身體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向前飛掠,少年緊跟其後,不多時就看到了正趴在牆頭的狐狸,它沒有動,只是靜靜地趴在那裡,看到他們過來,半眯着眼瞅了他們一眼,懶洋洋地用爪子掩嘴打了個哈欠,又重新閉上了眼。
兩人先後落在了牆頭幾尺外。
“爺,它好像……”被你惹煩了。
心裡這樣想,最後幾個字卻是不敢說出來的,訕訕地朝蕭逸塵笑笑。
表示自己愛莫能助,讓自己提個刀,殺個人他不在話下,可讓他捉一隻狐狸,簡直就是大材小用,更何況,這狐狸似乎並沒有打算離家出走的想法。
蕭逸塵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悶悶地看着睡得歡實的狐狸。
“小沒良心的!”
低低唸了一句,卻也不再惹它,擺了擺手,“去,把房間裡的軟榻搬過來。”
“爺,你……你想幹嘛?”
少年瞪大了眼,他不會是想在這陪着……這狐狸吧?
視線落在不遠處剛招來的幾個僕役,眉頭死死地擰了起來。
“廢話這麼多,快去!”
男子橫了他一眼,就這樣站在牆頭,目光灼灼地望着青陌,彷彿眼前的狐狸比什麼都重要。除了它,再也看不見別的風景。青陌即使閉上眼,依然能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爪子狠狠摁在了牆頭上,小腦袋一偏,把頭對準了苑外的小巷裡。從這裡看去,能看到不遠處的行人,走的或快,或慢。
她怔怔地看着,腦袋放空。
許久,耳邊似乎傳來一聲輕嘆,她耳朵一哧棱,轉頭看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蕭逸塵已經躺在了軟榻上睡着了。
少年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身上搭了一件薄毯,搭在腰間,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如果不是早知道他與薛青伊的那段往事,她恐怕會認爲他就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閒王,可從千機樓到逸王府,僅僅幾天的功夫,對於這個渾身透着清冷與孤傲的男子,她還是瞭解的。
爪子扒拉了一下薄毯,慢慢向前推着,眯縫着眼,狐眸幽幽,“得不到的,往往以爲是最好的。得到了,反而恨不得毀掉。”
低低的嗓音帶着冰冷與寒意。
不再是狐狸的“吱吱”聲,而是真真切切的聲音。
掖好薄毯,狐狸銀白色的琉璃眸最後望了蕭逸塵一眼,轉身跳上牆頭,再一躥,跳離開。
而在她的身影消失後,原本沉睡的男子突然睜開了眼,眸光復雜而又深邃,睨着她離開時的方向,久久回不過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