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亦陽微微擡眼,恰好迎上劉齊雲探究的目光,只見他輕輕啓脣,飽滿珠滑的嗓音從脣齒間滑出來,在刻意營造出來的安靜的氣氛中顯得格外動聽,“劉老先生的脾氣果然跟傳聞中一樣,不發則已,一發驚人,”劉亦陽的目光毫不退讓,而劉齊雲哪裡會怕了這比自己小了整整兩輪的小子,一時間氣壓降低,連沈毅和顧北都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聽見那迷人的嗓音繼續傳來,毫不退縮,毫不做作,“但是,亦陽是我們窮極一生都無法尋到第二個的朋友,造成他死亡的兇手無論是誰,我們都絕不會善罷甘休,而且,錄音帶的事只怕是無風不起浪,這件事已經讓整個劉氏集團受到了波及,晚輩覺得劉老先生應該以大局爲重。”
“事實真相如何相信你心裡自有定斷,但是晚輩想說的是,無論劉老先生打算將劉亦舒交由法辦還是家族私了,這件事都應該儘快進行,否則,拖得越久對整個劉氏就越不利,商場風雲瞬息萬變,有時候即使只是一枚小小的石子也能掀起驚濤駭浪來,更何況,弒兄這種事關乎人命,馬虎不得。”
劉亦陽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破綻,劉齊雲聽着卻覺得格外不舒服。
不是自己被一個晚輩教訓了,而是,一個外人竟然考慮到了劉氏集團的存亡,這讓身爲總裁的劉齊雲心裡頗不是滋味,他的表情由剛纔的盛怒,轉而成現在的擰眉深思,劉亦陽端着無害的笑容繼續安靜的喝茶,沈毅和顧北再次對視一眼,心想今天帶易陽來真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了。
一旁的王林心裡也感到很驚訝,他跟在劉齊雲身邊許多年,自然明白老爺決定的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現在劉齊雲臉上這種深思的表情已經在說明對方的話觸動了他,說不定他真的會改變主意將二少爺交出來。
沒過多久,劉齊雲慢慢直了直身子,望着對面的易陽,一字一句的說,“現在查到的證據的確都是指向劉亦舒的,而他的共謀白清我也已經讓人去抓了,但是那孩子卻消失得無影無蹤,想我劉齊雲活了半輩子,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也罷,亦陽既然是劉亦舒所殺,我是絕不會姑息的,昨晚已經讓人用了刑,現在怕是還昏迷着,幾位如果願意,可以隨王林去看看。”
劉亦舒被關在劉宅比較偏僻的一隅,從客廳出發走了五分鐘左右纔到達。
劉亦陽知道那是劉家供奉歷代家主的地方,卻是不知道父親竟將劉亦舒關在了這裡,劉劉亦舒每天看着劉家的歷代祖宗,好讓他有洗新革面的可能?
呵。
他不禁嗤笑一聲,走在前頭的顧北聽見他的笑聲,不禁回過頭來,“易陽,你笑什麼?”
劉亦陽掩了掩嘴,看着顧北精緻的眉宇,“沒什麼,只是覺得這劉齊雲真是有趣,明明證據確鑿,卻仍是不肯鬆口,當真是老糊塗了。”最後一句說得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脣畔帶着幾許冷意,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然而一轉眼又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顧北眨了眨眼睛,以爲自己剛剛看見的只是錯覺。
屋子裡有些暗,只有神龕上點着兩隻蠟燭,王林打開門,一股血腥味兒撲鼻而來,沈毅幾人同時不自覺的擰起眉頭,劉亦陽也是一愣,從這氣息判斷,劉亦舒應該傷得不輕,也對,劉家的家規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隨便哪一樣刑具都能叫人生不如死,卻又偏偏死不成。
王林往裡走了兩步,摁亮了牆上的大燈開關,燈光照亮的那一瞬,沈毅幾個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首先看見的是實木地板上已經凝固的血跡,那種殷紅的顏色讓人見了胃裡就忍不住的作嘔,牆壁的四周高掛着劉家歷代家主的畫像,沈毅和顧北的目光同時定格在其中一個畫框上面,畫上的男人劍眉星宇,氣度不凡,那幅畫的下方,角落的牆邊,正蜷縮着一個身影,那人身上的衣服已經看不清原來的顏色,血跡滿布其上,黑色的頭髮油得都快揩出水來,那張臉一半白一半紅,若不是劉亦陽對這個人太過熟悉,幾乎不敢認此刻那個昏睡過去的人就是劉亦舒。
“老爺查明真相後大怒,讓人對他施了刑,現在劉亦舒的右手和右腳已經斷了。”王林從來都不多話,即使說出這樣的話時也能明顯的感覺到字裡行間的簡潔和淡定。
沈毅和顧北的目光同時落在了劉亦舒垂在身側的手臂,五根手指依舊是修長的,手掌此刻正無力的落在地板上,彷彿失去了生命一般死氣沉沉,右腳也明顯的不自然,看來王林沒有說謊,只是,“王叔,這是什麼刑法啊?這麼厲害?”沈毅將視線收回來,看向王林,現在已是法制社會,設有私刑可是犯法的,想不到像劉家這樣的大家族也會這樣,以前倒沒聽亦陽提起過。
王林沉吟片刻,“劉家的墳從明朝開始就有了,那時候歷代家主爲了鞏固實力,便私下設了刑法,凡是違反了家規的人都要受刑,劉家從數百年前到如今死在這酷刑下的人不計其數,否則,劉家今天也不會如此香火單薄,不過劉亦舒殘忍的殺死大少爺,應有這種報應,否則怎麼對得起大少爺的在天之靈?”
“對,”顧北接話道,“劉亦舒爲了篡奪家族之位和劉氏集團竟然喪盡天良的將亦陽殺了,簡直是畜.牲,他現在只是斷手斷腳而已,哪裡夠抵償亦陽的枉死?”說完不等人反應,徑直大步走過去在劉亦舒身上狠狠的踹了一腳,在補上第二腳之前被沈毅拉住了,“沈毅,你拉着我幹什麼?!”
“顧北,你冷靜一點。”沈毅抱着他,輕聲勸道。
“你叫我怎麼冷靜?就是這個混蛋殺了亦陽的,他只是斷了手腳而已,跟亦陽比起來實在太輕了,亦陽那麼年輕就死在了這個王八蛋的手裡,你讓我怎麼咽得下這口氣?我今天要殺了這個混蛋!”顧北掙扎着叫道,語氣裡的憤怒無法抑制,此時昏迷中的劉亦舒也被顧北剛剛那不餘遺力的一腳給踢醒了,正茫然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劉亦陽第一個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劉亦舒是聰明的,尤其是那雙眼睛時刻閃爍着動人又狡黠的光芒,而現在的劉亦舒,兩眼無神,裡面甚至還帶着幾絲恐懼,劉亦陽靜靜的端詳了他幾秒,轉而問王林,“王叔,劉亦舒施刑之後有沒有說過話?”
“昨晚剛施了刑,現在應該是第一次醒來。”
劉亦陽摸了摸下巴,沒有說話。
那頭沈毅還拉着顧北,而顧北自然不依,不顧沈毅正抱着自己,又是一腳踢了過去,角落裡的劉亦舒立刻嚇得往後躲,嘴裡慌亂無章的喃道:“我……我不敢了,別過來,怕,我怕……”
那聲音細若蚊蠅,滿滿的都是恐懼的色彩,顧北和沈毅因爲劉亦舒的話都不由停了下來,一臉奇怪的看着角落裡摗摗發抖的劉亦舒,而劉亦舒則努力的將自己縮成一團,越小越好,沒有被血浸染的那半張臉一片死灰,彷彿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顧北走上前一步,劉亦舒彷彿知道剛剛踢自己的人就是眼前這個,不由得尖叫起來,“走開!不要碰我!媽…媽救我!亦晴救我!大哥救我!”說完整個人匐匍在地,全身更是止不住的顫抖。
“他不會是傻了吧?”沈毅轉過頭來,不確定的問,也不知道在問誰。
劉亦陽手指虛託着下巴,看了一眼將自己縮成團的劉亦舒,嘴角含笑,淡淡的說,“不用擔心,若他真的傻了,就把他送去精神病院,在裡面與其他的傻子瘋子呆一輩子也不失爲一件樂事。”
他的話剛說完,就看見劉亦舒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的恐懼,只是太快了,若不是劉亦陽眼尖,根本就看不見。
“說得對!”顧北贊同的點點頭,“既然他已經傻了,不如我們現在就把他送過去吧。”
沈毅也跟着點頭,“對,我剛好知道一家精神病院,我現在就聯繫他們。”說完掏出手機就要撥號,王林適時的阻止了他,“沈先生,這件事我要先問過老爺才行,劉亦舒他再怎麼說也是我劉家的二少爺,若就這樣斷手斷腳的送去了精神病院,被有心人得知,劉家怕又是一陣風雨交加了。”
“王叔說得對,”劉亦陽沉着的開口,“劉亦舒就算傻了也還有劉家少爺的身份在,如果這樣貿然的送走,他身上的傷也會惹人懷疑,不過,我倒是知道國外有一家精神病院是什麼病人都收的,只要徵得劉老先生的同意,我保證這件事我會幫劉家處理得妥妥當當,無論如何,劉亦舒殺害大哥是事實,與其養這麼一個廢物,不如早點將他送走,眼不見爲淨的好。”
聞言,王林稍稍怔忡,眼前這年輕人實在是不起眼,說出的話卻是句句在理,又讓人無法反駁,於是他只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