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門,葉凌汐還未上馬車,便看到前面有一個人站着,因爲那人全身被斗篷包裹着,看不清他的長相。
但是當葉凌汐出來的時候,他就朝着她走來。
玉梓瀟很自然的擋在了葉凌汐的前面,防備的看着那人。
葉凌汐看着那黑影,忽然想到了什麼,她走到了玉梓瀟前面,淡淡說道:“他是來找我的。”說着,她朝着前方而去,
兩人在相距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看着這張並不熟悉的臉,修子遇的心情是複雜的。
淡淡的寂寥飄蕩在兩人身邊,四年的時間將他們之間隔絕了不知多寬的溝壑。
“今日宮宴熱鬧嗎?”修子遇率先開口。
葉凌汐淡漠說道:“算不上熱鬧,秦景淵主持,皇上並未到。”
“是啊,這皇宮已經沒有從前的熱鬧了。”修子遇嘆息一聲,“我們可以一起走一段嗎?”
“有何不可!”葉凌汐淡漠說道,擡腳朝着前方而去,她單手揹負,直接越過修子遇走到了他前面。
看着前方之人的背影,修子遇眼底掠過一抹痛色,是的,是她!
只是如今看着她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他心裡卻覺得不安起來,她若是毫無保留的展現自己的秘密,便表示她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至於準備什麼……
修子遇神色一黯,跟上了葉凌汐的腳步,“你打算在東華待多久?”
“應該待不了多久。”葉凌汐淡淡說道。
修子遇偏過頭看着身側女子平靜的臉,從前,自己究竟錯過了多少,這幾年她究竟經歷了什麼?而自己先前竟然還想要取她性命。
“對不起。”修子遇忽然說道。
葉凌汐微微一笑,“這話其實不該你對我說,而是該我對你說纔是。”
“少帥……”修子遇張了張嘴。
久違的稱呼讓兩人心神都是一震,本該是習以爲常的稱呼,如今聽來卻覺得陌生了。
“我已經不是你的少帥了,這世上也再也沒有楚家軍了,而楚凌已經死了,不管是四年前,還是再一年前,他已經不該存在於這個世上了。”葉凌汐淡漠說道。
修子遇微微閉眼,他們誰都沒想到少帥還活着,哪怕他們心裡有期待,可是真的發現的時候,一切已經發生了。
“子遇,有道是各爲其主,我並不怪你的選擇。”葉凌汐忽然開口說道,她偏過頭看着身側形容盡毀的男子,眼底閃過一抹悵惘之色,“說到底是楚家連累了你們。”
“不,不是這樣的,若是沒有楚家,就不會有修子遇這個人,我以身爲楚家軍的一員而自豪。”修子遇連忙說道,是的,楚家是他們的信仰,可是誰能想到這個信仰有一天會崩塌,他們這些人都無法倖免於難。
“不,沒有楚家,你還會是修子遇。”葉凌汐淡淡說道,“修子遇生來謀略過人,楚家不過是讓你綻放了光彩,但是我相信若是沒有楚家其他人的掩蓋,你修子遇會比現在名聲更響亮,到底還是楚家埋沒了你。”
“少帥,不,不是這樣……”修子遇連忙說道,可是觸及到那雙冰冷的眸子,他忽的默了。
如果他不是想要一展抱負,爲何當初會找到秦景淵,跟隨秦景淵,明知道少帥與他是死對頭,他還是妥協了。
“子遇,我想,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私下見面了,我的夫君,我的臣民,我的將士,應該都不希望我與東華太子手下最厲害的謀士有任何私交。”葉凌汐忽然說道。
修子遇渾身一震,向後退了一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這話的意思是要與他恩斷義絕?
爲什麼會走到這樣一步?彷彿昨天他們還是並肩作戰的戰友,一起出生入死。
“少帥,我覺得……”修子遇張了張嘴,想要找理由說服她。
“你是因爲秦景淵的緣故嗎?他是他,我是我……”修子遇忽然沉默了,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葉凌汐看着他失落的眸子,淡淡說道:“我想,你的主子應該也不希望有個三心二意的手下,你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少帥,難道就沒有轉圜的餘地嗎?”修子遇痛聲說道,“當年的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太子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並不想知道他的苦衷!”葉凌汐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她忽的笑了,“你難道沒有發現一件事嗎?從小到大我與他之間永遠都是處在對立的一面。從小的來說是意見不合,大的來說是陣營不同。他雖是父親的弟子,可是卻掌管北軍,你可知這一直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我對這個人不放心,而事實卻證明我猜測的不錯,楚家軍遭遇滅頂之災,他的北軍可是功不可沒。我不管這中間有沒有什麼因果,如我剛剛所說,我們代表的是兩個陣營,註定要兵戎相見,所以你所謂他的苦衷對於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修子遇看着面前渾身散發着冰冷氣息的女子,是的,這是少帥,不管何時何地,她都清楚自己的方向在什麼地方,理智的可怕。
“少帥是要復仇嗎?”修子遇低聲說道,如今她的陣營是西涼,她是想要帶領西涼的軍隊踏平東華嗎,爲楚家軍所有人復仇?
葉凌汐看着修子遇,嘴角微勾,“難道我不該復仇嗎?”
修子遇不敢看那雙眼睛,是的,他身爲楚家軍的一員到如今竟然輕易寬恕了那些曾經殘害他父母手足的人,真是羞愧至極。是的,他不配爲楚家軍的一人。
“少帥急於與我撇清關係,是不是表示他日戰場上相遇,你會奪了我性命,不會留情?”修子遇忽的看着葉凌汐,冷笑說道,“少帥是在劃分敵我,將來若是殺了我,心中也沒有愧疚對嗎?因爲修子遇是背叛楚家的人,死有餘辜。”
看着修子遇有些猙獰的面容,葉凌汐忽的偏過頭看着前方,她單手揹負向前繼續走着,修子遇的話對嗎?誠然,是對的,復仇之路容不下任何遲疑,而他的霸業也容不得她的婦人之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戰場的兇險,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真要是面對從前的兄弟,她會狠得下心嗎?
當年楚家軍的兄弟如今剩下的也就那麼幾個人了,他們的命都是向蒼天偷來的,若真殺了他們,她能睡得安穩嗎?
“也許你說的沒錯,我是在給自己一個藉口。”葉凌汐忽然說道,她回過頭看着修子遇,“既然已經是敵對的陣營,那麼爲何還要留情。若是真有情,那我們之間又如何會是現在這般境地?你要我留情,我要你留情,那麼我們負的又是誰。家仇得報,皇圖天下,這是我此生的宏願,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我不信命,可此刻我願意將這當做我此生的宿命。”
她的決然毫不掩飾的展露在他的面前,是了,沒有可能了。他並不是要她留情,只是怕曾經那份情誼就此消散,她沒有錯,錯的是他們。他們終究是體會不到她失去至親,失去楚家軍兄弟的痛苦,她是當之無愧的楚家軍少帥。
“這就是你嫁給西涼帝的原因嗎?爲了復仇,你什麼都可以犧牲,包括這你從前最爲不恥的聯姻?!”修子遇的聲音中透着幾分寂寥、苦痛,她是孤注一擲,賭盡一切嗎?
聽到人提起那個人,葉凌汐眸子裡面不自覺的閃過一抹柔軟之色,離開西涼大半個月了,也不知道那人這段時間有沒有老實休息,是不是又可勁折騰朝臣了。胸口忽的有些酸脹,好想他。
“他很好。”葉凌汐忽然看着修子遇說道,“這不是聯姻。”
修子遇看着葉凌汐臉上的溫柔之色,只覺得自己看錯了似的,他從未看到她流露出這樣溫柔繾綣的神色,發自內心,源於魂靈。
他很好,看似平常的一句,卻透出了他的與衆不同,她甚少會這樣溫柔的說起一個人。
是了,若是她不願意,怎會輕易嫁人。
“恭喜你。”修子遇由衷說道,不管將來如何,只要她覺得幸福快樂就好。當他知道她以一介女子之身撐起少帥一職的時候,他心裡酸澀極了,是的,那是心疼,從前,他是將她當做弟弟的。
原來她不是天生冷淡,而是沒有遇到那個對的人。
“謝謝。”葉凌汐笑了笑,她扭過頭看着西方,突然好想回去。
一時無話,兩人就這樣站着,各有心事。
御花園之中,端王擋住了秦景淵的路,他看着自己這個沉默寡言的太子弟弟,老實說,輸給他,他不覺得冤枉,平心而論,他比他優秀,無論是打仗還是治理朝堂。
“是不是他?”端王看着秦景淵,沉聲說道。
秦景淵墨玉般的眸子深了深,他看着端王不說話。
倒是旁邊的秦泤南疑惑的看着兩位兄長,“二哥,什麼是不是他,他是指誰?”
端王根本不理會他,而是看着秦景淵,“他沒有死!”
秦景淵看着端王,淡漠說道:“然後呢?”
然後?端王高漲的情緒忽然落下,然後他要做什麼,扼殺他?!他緊握着手,是的,他在怕,怕什麼?怕他復仇嗎?還是……
秦景淵擡腳朝着前方走去。
“你不怕嗎?”端王低聲說道。
秦景淵腳步微頓,擡腳繼續往前走,就在端王以爲他不回答的時候,他淡漠的聲音徐徐傳來,“天道循環,若真欠下了什麼,總是要還的。”
秦泤南不解的看着兩人,跟着秦景淵離開。
端王站在原地,他緊握着手,是啊,欠下的總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