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錦衣玉食,華美的傢俱她見得多了,此時倒有返璞歸真的傾向,屏風就是遮擋視線的,鑲金砌玉之類附加的賞玩的功能,有無都不妨事。
待柏然送來熱水,她纔來到屏風後,寬衣沐浴。
但見木色熏熏,水汽氤氳,少年寬衣,衣帶緩落,烏絲亂若飛雲,遮了那玉背清雅,卻遮不盡珠肌玉骨,無盡女兒嬌。
尹莫幽手臂如雪,指尖輕柔一捏,面具輕落,但見薄如蟬翼,輕柔地放入盒內,這才盡去衣衫。
水色沾溼她的烏髮,珠肌點破清澈波光,容顏在破碎波光裡晃動,清素勝那人間絕色,一身風情無人見,氤氳中只見容顏模糊,那曼妙的身姿卻足以叫望見之人一眼忘情。
門囗有柏然守着,尹莫幽心中安定,卻不曾放開了洗,她身上的傷口雖然癒合,卻還不適合泡水,即便如此,她仍然洗得十分的過癮舒坦。
在房中絞乾那頭烏髮頗費些許時辰,出房門時,柏然依然門神般守在屋外。
李鐵書三人已經在西邊隔壁他們的房內吃過了飯,尹莫幽和柏然二人的飯食在竈中熱着。
吃過午飯,尹莫幽便回了屋,小憩兩柱香時間,就起了身。
軍中下午仍有訓練,但她升了軍侯,已不需與新兵們一起操練,軍中的高階將領,需磨練的是個人本領,她打算去校場轉轉。
尹莫幽到了營地外那巨大的校場時,萬軍操練,新兵們已領了其他的兵刃。
一路行來,新兵的兵刃都是長戟、未開鋒的大刀,今早一瞧,有人已領了長矛、長弓、短弓、牀弩、夾弩、長槍等兵刃,而且又細分了一些兵種,有隨軍教頭正在校場上傳授兵刃操作、攻擊配合之招式。
白總督見到尹莫幽過來,露出笑容:“李軍侯!怎麼不在營房再休息兩日?”
“白總督,多謝!”尹莫幽也面露喜色,向他道謝,今晨在他帳內一起吃飯時,他一句口風都不曾泄露給她,更不曾給李鐵書他們調任她帳下出難題,這份胸襟,客觀看來,足以讓尹莫幽敬佩。
“你小子!謝什麼謝!”白總督哈哈一笑,她早晨出了自己的營帳,直接就去伙頭營尋個瘸子當親兵,這事兒片刻時間就炸了營地,他一聽就知道是燕青,正替他高興呢,誰知今早就見着他了。
燕青看他的視線看過來,當即恭敬地行禮:“見過總督。”
白總督上下打量燕青的氣色,燕青受傷之後,那精神氣就如同戳破的豬尿泡,蔫兒趴趴的,此刻卻意氣風發,面上露出久違的生機。
“呵呵,燕青,記得當初我與你說的話嗎?說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不,攤上這麼念舊的軍侯,總有出頭之日的。”
燕青聽了一笑,拍拍自己的腿:“總督的話燕青明白,我雖然跛了腳,可還有命在!柏隊長說要教給我本事的,只要能吃苦,總會學到保護軍侯的本事。”
白總督張了張嘴,這也成?
李鐵書看了眼燕青的腳,再看看他那神采奕奕的
笑臉,暗暗稱奇。
這小子知道自己以後只能跛腳的時候,足足消沉許久,那段日子,白總督派人陪着他在後方傷兵營裡,不管怎麼苦勸,他總強顏歡笑。
一到了崖州城就表示不願意再拖累其他人,讓他回營報道,傷還沒好利索便請命去了伙頭營。
這才兩天,這小子咋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剛纔拍着自己的腿說腳跛了的事,都沒見他神色有絲毫的不自在,李軍侯到底用了何法叫這小子脫胎換骨的?
很快白總督就明白了。
只聽尹莫幽神色淡然地說道:“我在軍中無親無故,需要信任之人,燕青若不是一時失意,我想請到他做親兵,估計很難,如今他答應來我身邊便是幫我的大忙了。”
白總督笑了笑,面含深思之色。
李鐵書也目光溫和——御下之術,威壓爲下乘,施恩爲上策,這個“施“字,許多人行來都多含施捨,畢竟上位者施恩於下位者,以期後者心存感激,他日回報。
可他們都從未見過這等求才之道——
施恩不言施,反倒說別人幫了自己的忙,不要下屬心存卑微仰望,只要人心存自信,自尊堅強。
這等對身份不如自己的人的尊重之心,他從未在那些上位者身上見過。
尹莫幽似乎有種魔力,叫人不覺中對她心生眷戀的情懷,甘願爲她傾盡所有。
李鐵書忽然擡頭,望崖州城黃塵漫漫的天空,昨夜他想,他能輔佐她成爲南方一方大帥!今日,看尹莫幽如此胸襟,他忽然心中生出幾分不定,忽覺看不清楚他的前方。
他的前途,在他也看不到的遠處,這天下廟堂之高,江湖之遠,他也看不到的遠處,是什麼呢?
這日,尹莫幽看了一會兒,就帶着四個親兵回了軍侯的營房,她身邊的四名親兵已定。
柏然爲親兵隊長,燕青與李大壯爲親兵,李鐵書也暫時委屈他當她的親兵。
四名親兵,除了柏然武藝高強,李鐵書有謀慮之外,李大壯是個農夫,燕青是個跛腳,這等四人組的親兵隊伍,頓時引得軍中笑談一片。
只是,柏然和李鐵書寧願請辭陌長和參軍的職務,也要去做尹莫幽的親兵,這事便不那麼好笑了。
有人笑兩人傻,有人心存深思,但這些都沒有影響到尹莫幽和她的親兵們。
人人都有事在忙。
柏然要把李鐵書、李大壯訓練成以一當百的精兵,牛氣哄哄的親兵長大人周身罩了好幾日的寒霜,他覺得這不是在考驗他的本事,而是在考驗他的耐性。
李鐵書、李大壯的年紀,學內力都已太晚,柏然只得傳授兩人外功之法。
李鐵書氣力大,選了鐵錘做武器;燕青雖然跛腳,但因水性好,仍有幾分敏捷,柏然便教他練匕首,取近戰刺殺之道。
他的腿,將來上戰場,定被敵方輕忽,疏忽大意便容易被他近身,他那文雅的氣質,很適合練隱蔽的刺殺之術。
眼下
烏暘國未曾來犯,在邊關短暫寧靜的日子裡,新兵忙着操練,將領與士兵努力地磨合,柏然每日都帶李鐵書、李大壯去校場苦練,尹莫幽同樣有事做。
有件事對柏然來說深惡痛絕,對兩人來說是如今第一個要學的本事——學騎馬。
若不是他們兩個人不會騎馬,尹莫幽那日定然不會說自己也不會騎,哪裡會有那麼驚險異常的牛家村歷險?
崖州城內軍營裡的小校場專爲將領而設,與城外的校場不同,雖佔地小些,但馬場、操練場,武器架、箭靶、比武臺,樣樣精良。
尹莫幽前世便精於騎馬,只是後來天下太平,入宮爲後,就不再騎馬,頗爲生疏,但畢竟有底子撐着,她練了半日便熟悉起來。
看她騎在馬上那自然的模樣,李鐵書倒也罷了,一直被馬摔得呲牙咧嘴、一上馬就趔趄着放不開的李大壯幾乎羨慕得要死,一直在嘟囔,怎麼腦子聰明,這騎馬也學得這麼快。
這日尹莫幽來了校場想繼續練,剛一到校場,便聽馬蹄聲隆隆如雷,只見一道黑風自眼前馳過,黃塵漫天,那人縱馬疾馳,如刮一道黑風旋風,視線掃過遠處的箭靶,未回頭,手中長槍飛擲而去,剎那間便穩穩地刺穿箭靶!
只聽得 錚一聲金屬顫鳴,若蒼鷹沖天,繞三尺長空不散,引人瞠目!
那人飛身下馬,大笑一聲,恣意暢快!
“這馬還成!腿細蹄圓,腰胯健壯,是匹良馬苗子!叫馬場再挑一批送來!”那人說着,身後幾名跟着隨侍的將領都齊聲應是。
那人忽然就轉頭瞧來,正望見在校場門口立着的尹莫幽,笑喊一聲:“李鐵蛋,杵在那兒看夠了沒有?快過來!”
李鐵蛋這名字人人叫得彆扭,就只有白羽風能叫得那麼順口。
按規矩,上級召,不得辭,尹莫幽當即帶着身後四名親兵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抱拳見禮道:“白將軍。”
白羽風今日來崖州城校場,應該是來看馬的,故而專門穿着身精騎裝,衣袍如墨,襯一身鐵骨錚錚,烈陽當空,他那眸子晶晶然亮得逼人眼。
“聽說你這兩天在學騎馬?練得如何了?上馬!我瞧瞧!”白羽風毫不客氣,直接把他騎過的馬牽過去,繮繩遞給尹莫幽。
“是。”尹莫幽一拍馬蹄袖子,乾脆地應了聲,便從白羽風手中接過馬繮,腳尖踩着腳蹬,輕盈地坐上了馬鞍。
前世她騎過的馬,都是馴馬師馴養出來的優異品種,既馴順,又有速度。
聽了白羽風的話,她當即就接了馬,上馬她這幾日專門練過,還是比較順的,只是這匹馬不是她前兩日練的那匹,聽白羽風方纔說這是匹快馬,她上馬後便有幾分半真半假的小心。
只見尹莫幽端坐馬上,拉着馬繮,脊背挺得筆直,面色嚴肅。
這如臨大敵的模樣叫白羽風頓時大笑不已,回頭問柏然:“你選得什麼主子?你確定是這小子在牛家村跟反賊對抗一晝夜?有那樣膽量,騎個馬爲何這般小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