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釋庭盯着皇帝蒼白的面色,冷淡的說道,“是嗎?讓我當質子是於國於民?那麼,太后的話怎麼說?韶元公主的話……又怎麼說?當初,那麼多的皇子,爲什麼,爲什麼偏偏就選中了我,因爲你們明知道燕赤國向來與炎陵不合,你們就是看着我去送死的!”
禹釋庭的聲音說道最後,已經隱隱露出幾分失控之意,“你們一個個的,害死我娘!還想要害死我!我娘直到死她都沒有瞑目!她那麼喜歡你,可你呢,你給了她什麼?全都是背叛!無盡的背叛!”
提到當年的賢妃,皇帝的身子猛地一僵,臉上也露出死灰一般的顏色。
“你害得我這麼多年……甚至都不敢再踏進流觀殿一步,我的父皇啊……這就是你所謂的不曾虧待於我,這就是你所謂的都是爲了我好……”
他靠近皇帝的耳邊,一字一句道,“這讓我怎能不恨,怎能不想將你們全部戳心蝕骨,我娘死的時候,她想見你,想你想的幾乎瘋狂……可是最後,也是你,讓她屍骨無存。”
禹釋庭說到這裡,突然猛地捂住臉,有滾燙的淚水落在手指間,這些年來,流觀殿這三個字一直是烙印在他心底最深處的痛,每每想起,他都能看見那個美麗的女子在被強迫服下毒藥的那一刻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她有多愛皇帝,那時候她就恨得有多深。
而直到現在,他也會覺得心底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這種疼,是燒在了骨子裡的疼,也是唯一一件,能讓禹釋庭眼裡落淚的事情。
“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皇帝倉皇的臉色在燈光下愈發顯得灰敗而狼狽,他看着蹲在地上的禹釋庭,突然怒吼道,“那些事你根本不懂!朕有朕的苦衷,你們不知道,你們全部都不知道!”
“什麼苦衷都不能解釋我孃的死。”
禹釋庭冷漠的說道。
他站起身來,腳步還微微有些搖晃,一張俊美的臉上除了眼睛是緋紅的,壓根就再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傷感。
“你到底想幹什麼……”
皇帝在那一瞬間已經面如死灰,他的語氣露出幾分絕望,“你把朕的人都弄到哪裡去了……爲什麼會沒有人來……”
“我剛纔說過了,太后已經命令不允許任何人接近泰和宮,我只不過是在她旨意的基礎上又加重了幾分力道而已,放心,今夜沒有人能夠打擾皇上您,而且……”
他笑了笑,笑容之中帶着幾分惡意,“太后的意思原本是想要立十一皇子成爲太子儲君的,只可惜走到一半被我截了,於是那道聖旨就跟可惜的沒有到達皇上您的手裡,呵呵呵……”
禹釋庭的這話,無非是在告訴皇帝,他連他最親近的人都已經背叛他了,他的母親,他親生的母親,都已經在算計着他的下一個帝位,想着要他早死。
“你,你……”
果然,皇帝額頭上的青筋隱隱暴起,他的眸光中露出暴怒的神色,他死死的盯着禹釋庭,紫色的脣中又開始吐血,這一
次禹釋庭沒有耐心到再給他遞水或者替他擦血跡,他只是站在那裡冷冷的看着,就好像在看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將死之人。
“需要一杯茶嗎?”
直到皇帝伏倒在牀榻邊呼呼喘着粗氣的時候,禹釋庭才微微一笑,語氣帶着幾分令人不悅的漫不經心。
皇帝吐出的血,染溼了金黃色的被褥,滴落在地板上,殿內的空氣裡還快就瀰漫了一股血腥的味道,這讓禹釋庭忍不住輕輕的皺起了眉頭,他喜歡殺人,但他討厭血腥的味道。
“孽障……”
皇帝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個孽障……”
“呵呵呵,多謝父皇的誇獎了……”
他也不惱,嘴角依舊帶着一抹淺淺的笑意,他對皇帝的稱呼又換了,變成了懶懶的“父皇”二字,他笑着道,“我突然發現,即便是讓十一皇子成爲未來的儲君,那也不是什麼不可行的事情,十一皇子雖然還小,但畢竟還有太后……還有皇子的母妃,當朝這麼多的兄弟呢……”
但是在此刻,卻顯得有些尤其冰冷,皇帝的眼裡逐漸露出恐懼的神色。
“不,不可以,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讓十一皇子……咳咳咳……”
他話還沒說完就開始劇烈的咳嗽,咳的他整張臉都呈現出一種扭曲的神態,嘴巴里也一口一口的往外冒着鮮血,他死死地抓着手腕,看向禹釋庭的神色卻漸漸開始軟化下來,帶了幾分祈求。
十一皇子才七八歲的年齡,即便當了皇帝也只可能是個傀儡,而照禹釋庭的話中之意,而一個傀儡,受制於人的無非是如今皇子的母妃或者太后,他心裡清楚自己的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外戚的膨大這些年一直都是他的心腹大患,一旦讓太后成功扶持十一皇子上位,那等待炎陵國的絕對是一場翻天覆地的浩劫!
“不可以讓十一皇子……”
他艱難的說道,帶血的手緩緩的伸到禹釋庭面前,說道,“庭兒,算朕求你了,不能讓太后得逞,你就算再恨我……你也不能拿炎陵國的未來去做賭注……”
“是嗎?”
禹釋庭淡淡的笑着,他拿起桌上的水壺,然後一步步走到皇帝面前,他的神色頓了頓,然後將壺口對準皇帝的臉,冰冷的茶水就毫不留情的往皇帝的臉上澆。
皇帝趴在牀上狼狽不堪的想要躲,卻無奈身體慘敗根本就沒有絲毫躲開的餘地。
禹釋庭看着掙扎的皇帝,他在笑,笑意之中是無盡的冰冷。
“當初我娘就是這麼被你灌毒酒的……她也不願意啊,她也想活着,她還有我,可是你們都不想讓她活,你們逼死了她……就該想到終有一日我也會這樣反過頭來對付你們。”
“你……”
“你不要再妄圖解釋了,我都知道。”
禹釋庭冷冷的打斷皇帝的話,說道,“當初是你爲了要把白家的人一網打盡,所以你夥同當時的太后,你們一起逼死她,然後再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讓白家一門徹底毀滅,毀滅你心裡最
厭惡的外戚。”
皇帝猛地瞪大眼睛,“你,你說什麼……?”
“難道還要我把當年的證據也翻出來嗎?”
禹釋庭微微的笑着,“我娘當年死不瞑目,還是你想,你要死的瞑目呢?燕赤國的六年,禹釋庭並非是在那裡吃乾飯的。”
他從懷裡取出一個精緻的玉瓶,瓶子外面雕刻着鏤空的花紋,金色的流蘇在風中飄舞。
“你以前吃的藥已經吃完了,所以這次我給你帶了新的過來,吃完了,吃完了你就可以好好的睡一覺,然後就可以在夢中解脫了。”
他凝視着手中的玉瓶,又看了眼驚恐不已的皇帝,冷淡的聲音顯得有些飄渺,嘴角的笑意也愈發絕代風華,在昏黃的燭光下簡直美的不像一個男人。
皇帝看着看着,他突然就忘記了此刻禹釋庭拿在手裡的東西是要個可能他命的東西,他盯着禹釋庭的臉,他突然想起,這樣的容貌,普天之下,只有一個女人擁有過。
是他的賢妃,曾經同他青梅竹馬的賢妃,白家的千金小姐,白悅然,那時候,他看着她,是真的知道了什麼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後宮粉黛無顏色的含義。
他是真的愛她,是真的想把她放在心裡去寵,天知道當他們二人的兒子,也就是禹釋庭出生的時候,他有多高心腹,簡直恨不得將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們母子倆。
可他最後,竟然生生的賜死了她,還將他們二人的兒子,貶謫到千里之外的燕赤國成爲讓人唾棄不已的質子。
“是我對不起你娘……”
他微垂眼睫,面色灰白。
“庭兒,可我沒有別的選擇……”
“選擇嗎?你有啊。”
禹釋庭打斷皇帝的話,冷淡的說道,“你現在就有一個選擇,我給你的選擇。”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窗外,天邊已經開始泛起魚肚白。
天亮了,時間不多了。
他將手裡的玉瓶遞到皇帝面前,皇帝先是一愣,隨後猛地一揮手,眼裡的柔情在一瞬間消散的一乾二淨,他怒道,“你這個孽障,你想幹什麼?!”
那個玉瓶被皇帝一甩,禹釋庭措手不及,瓶子摔落在地上,從瓶口散出幾粒幽黑的藥丸。
禹釋庭的眸光暗了暗。
皇帝死死的盯着禹釋庭,晦澀的眸子幾乎要將眼珠瞪出來,他的面上露出恐懼的神色,掙扎着想要往後縮,一邊說道,“可朕是不得已……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你父親,你這是弒父……你這是殺君,你是要遭天譴的……”
剩下的話他說不出口了,也再也來不及說出口了,禹釋庭把從地上的藥丸撿起來,也不管髒不髒,直接就往皇帝的嘴裡灌。
“唔唔……孽障……”
皇帝死命的掙扎着,瞳孔一片血色。
禹釋庭微微的笑着,惡魔一般的笑意令人心生恐懼。
“吃吧,吃完了就好了,反正這藥你也不是第一次吃了,呵呵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