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海。魔物被處理完畢, 晚歌和蘭皋正要前往青峰嶺時,晚歌無意間瞥見山腳樹後有一個黑影閃過,心生疑慮。
晚歌讓蘭皋先去青峰嶺, 自己私下朝黑衣人離去的方向跟去。
蘭皋駐足, 面無表情的目送晚歌離開。
已經追離煙溪數十里, 黑衣人竟忽然間停下, 站在茂密的樹林前一動不動, 像是有意在等晚歌。
見他不動,晚歌越過溪流,也停在他後方, 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他們腳下是一片草地,青草正抽出嫩芽, 掛着露珠, 佈滿樹林和流水之間的空地。流水“嘩啦”, 鳴鳥歸林,這一切都異常的安寧愜意。
“我們又見面了。”黑衣人從容不迫的轉過身, 揭下面罩,“晚長老近日可好?”
“是你。”晚歌落地,踩進溼潤柔軟的青草上,霜天迴歸手中。
“沒錯,是我。”常竹的面部棱角分明, 多了些粗糙的質感。他自嘲:“老夫我何德何能, 居然讓晚長老緊跟着走了那麼遠, 莫非晚長老對我有興趣?”
“剖妖丹的幕後指使者是你?”晚歌自動把常竹說的不相關的話語屏蔽掉。
常竹刻意的避開那個無趣的話題:“晚長老怎能這般不解風情?你看着良辰美景, 多麼適合談情說愛。”
晚歌不語, 在趁其不備間持劍瞬移至他眼前,將霜天抵在他脖子前, 神情冷漠,絕無廢話之意。
常竹被嚇住,眼眉低垂,望着凜冽刺骨的霜天分了神,不敢輕舉妄動。須臾,他又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淡定的笑着:“晚長老急什麼急,你那聰明伶俐的徒弟都知道了,只不過你可能沒機會問他了。”
晚歌先是愣了一下,盯着常竹,意思是讓他繼續解釋。
“沒聽明白嗎?你的徒弟什麼都知道了,就是江十里乾的。”常竹在不經意間露出一絲獰笑,又補充道,
“但是你徒弟把江十里的所有的知情人士都殺光了!包括我。”最後三個字,他故意拖長尾音,像是爲了引起晚歌的注意。
他說的像是真的一樣,晚歌卻是半信半疑。顯然,常竹的目的達到了,當他最後說的三個字,晚歌就直接把他說得話的可信度降爲零。
“你沒發現今日之事都沒有江十里的人前來幫忙嗎?對了,你的徒弟還辱沒了銘水閣的容青,甚至殺人滅口。”
說罷,常竹便肆無忌憚的笑起來,“晚長老,你徒弟完了,你的名聲,雲之巔的名聲也臭了。”
對於常竹所說的話,晚歌一直雲裡霧裡的,但她能大體讀出一個個不爲人知陰謀,因而臉上卻沒有浮現任何意外的表情。
“你就好好待在這裡吧。”話音剛落,常竹立刻化作煙霧消散,只留下繞樑的餘音和無盡的譏笑。
晚歌眼睜睜的看着常竹就這樣消失了,才發覺事情越來越不對勁。她匆忙掃視四周,欲御劍返回,奈何兜兜轉轉還是回到原地,就如鬼打牆一般,繞來繞去也無法離開。
就在晚歌焦灼無頭緒時,上空響起常竹的聲音:“你不用浪費時間了,這是輪迴之境,到時候自然會消失。”
“到時候是什麼時候?”晚歌質問他,略微顯得不太耐煩。
她着急,只是在短短時間內,就出現這麼大的變故,連着三個宗門都出了事故,幕後黑手的陰謀不小。當然,常竹說的話漏洞百出,她自然不信那些事都是由白笙所爲。
“你放心,你的徒弟還有用,不會讓他那麼容易死掉的,畢竟你今天不是見到他完好無損的模樣嗎?”常竹的聲音依舊在,彷彿隨時都能監控晚歌的情況。
晚歌心亂如麻,此刻不想回應他。她嘗試了各種方法,但在這個空間內,靈力被壓制,通靈無效,又走不出去,暫時也還沒有找到突破口。
她在輪迴之境裡四處尋找出去的辦法時,發現了一間竹屋,清幽,雅緻,和渡清軒很相似。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晚歌推門而入,斯是陋室,但素琴,典籍,清酒等應有盡有。倏爾,一種歸家的溫馨感涌入心田。
窗臺上的有一個簡樸的花盆,盆中栽種了兩株曼珠沙華,迎着光綻放血色/欲滴的花朵。爲窗外的青綠色背景添上一抹耀眼的紅。
另一邊,魔界大門前,在青峰嶺的其他弟子的幫助下,把山石都清理乾淨了。
魔界大門緊閉,石門上是偌大的圓形鳳凰圖騰。浮雕精緻,栩栩如生的鳳凰神柱矗立一旁,以新代舊,就像從未消失一樣。
葉弦思的身上是泥和血的混雜在一起的顏色,骯髒不堪。她坐在地上,安靜的靠着鳳凰神柱失了神。
沒人前去打擾她,也不願打擾她。她原本明亮的眸子,從重新看見鳳凰神柱開始,就變得暗淡無光,耳鬢烏黑的秀髮也染上了一層微霜。
白笙站在遠處,心情沉重,默默地向“南潯”告別,而後獨自回了煙溪。
簡單的換套衣衫,處理好自己的左臂,他就去找人了。以爲回到煙溪後見到晚歌,他低落的心情就會好起來,卻不料找遍了煙溪也沒找到晚歌。
他越發焦躁不安,幾乎把曲徑通幽處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在桌上看見了一封寫着“白笙親啓”的信。
是陌生的筆跡,白笙認不出。他看完後,憂心的位置被氣憤佔據,他把信緊攥手中,轉身就離開渡清軒,欲去往信上約定的地方。
“你要去哪裡?”蘭皋在清池旁遇上白笙。
白笙不語,依舊急匆匆的往外走。
“你去找師尊嗎?”蘭皋問。白笙停住腳步,聽她的意思是可能知道晚歌的蹤跡,他回頭望着蘭皋:“你知道她在哪裡?”
蘭皋搖搖頭,解釋道:“我們從彼岸花海回來時,師尊說有事就先離開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白笙聽完後有點失望,轉身繼續前去赴約地點。
這次約定地點很遠,但很熟悉,是他們曾經南下前往南山的路。如今他所抱有的心情不同,所以沿途的風景他也沒有餘力欣賞。
到了,地點在一座山崖之上。山崖上站了一個人,人高馬大,衣着通黑。
白笙走到他旁邊,從山崖上眺望,煙雲繚繞間,隔着一層若有若無的結界,將不遠處的一座繁榮的城池盡收眼底。他暫把憤怒藏於心,哂笑道:“常長老,您老這是詐屍了?”
常竹忍俊不禁,像是在笑白笙,也像是在笑自己。
“笑什麼笑?”此時此刻,白笙不能容忍受常竹的笑,他不管常竹的笑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他從中讀出的意思只有嘲諷。他乾淨利落的把妖寒劍架在他脖子上,怒氣衝衝的責問:“你把我師尊藏在哪裡去了?”
“別急,她好着呢。”常竹坦然自若的模樣讓白笙心慌,絲毫不敢鬆懈。須臾,常竹施法放出一個雲影像,畫面中正式晚歌在輪迴之境的現狀:她靜坐長案前,品茗閱覽,好不愜意。
“怎麼樣,她是完好無損吧。”常竹輕輕推開脖子旁鋒利的劍。不久,常竹見白笙慌亂的用通靈之術聯繫晚歌未果,好心勸道:“沒用的,她在裡面收不到任何消息。”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要怎麼做你才能放出師尊?”白笙覺得自己的忍耐限度已經快到了極限,不想再同他說些有的沒的浪費時間。
“看見前面那座城了嗎?那就是扶風城。”常竹順勢把白笙的目光引導向前方,“可惜繁榮卻又短暫。”
白笙納悶,問:“你什麼意思?”
“你不是很憎惡剖妖丹的罪魁禍首嗎?”常竹從容道,“他們就是。”
“明明就是你,你爲什麼嫁禍給別人?”白笙冷笑道,“難不成常長老生來就是爲了毀掉別人的名譽?”
“別這麼早下定論。”常竹的臉上是陰險的笑,“今夜我就會帶你去看看什麼是真相。”
“你覺得你的話還值得我去相信?”白笙不屑道。
常竹打散空中的影像,告誡白笙:“你只要聽我的話,我就會把晚長老放出來。但如若出了差錯,晚長老就會受到你意想不到的苦痛。
既然我能把她困在裡面,我就能把她折磨的生不如死。”
這是常竹在用白笙的軟肋威脅他,白笙別無他法,只能咬牙應下。
夜裡,扶風城內。
常竹私下把白笙帶到一個房間內的隱蔽處,透過屏風可看清屋子的全貌。
屋內的現狀和那日江十里的情況差不多,只不過並沒有常竹所說的妖丹而已。
“常長老來了啊。”杜恆坐在正前方,拿着一本冊子看的仔細,下方兩側是十幾個正襟危坐的修士。
白笙的心裡“咯噔”一下,冷汗涔涔,站在他身旁的常竹泰然自若的走了出去。
“杜城主久等了。”常竹走到杜恆的前方,問,“這批妖丹如何?”
杜恆這笑有辱斯文,仍是樂的開懷:“可真是勞煩常長老了,只不過……”杜恆話題一轉,嚴肅道:“常長老最近需避一下風頭,就在我城中待着,以免出了什麼岔子。”
這些話讓屏風後的白笙瞠目結舌,他沒想到連扶風城也參與其中。現如今,白笙對常竹的身份定位越來越模糊。
他已經猜不出常竹的作爲到底是爲了什麼,甚至是簡單的好人與壞人之間的判斷都開始猶豫。
“對了,常長老,所有知道妖丹煉製的相關人員都解決了嗎?”杜恆所說的自然是指江十里,畢竟這種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提煉妖丹精華以提升自身修爲,這樣的好事當然極少人知道爲好。”常竹會心一笑,賣着關子,“只是……”
“只是什麼?”杜恆憂心道,“難道還有漏網之魚?”
常竹笑而不語,屋內隱約迴盪着一種詭異的感覺。
片刻後,屋內除了白笙和常竹兩人,其他人皆在剎那間痛的嗷嗷直叫,倒地不起。
白笙驀地震驚,這常竹分明就是將江十里的狀況情景再現。
“你……”杜恆伏在案桌上,口中鮮血直流而下,染紅那本記滿妖丹的收集和使用的冊子。
“你們就是漏網之魚。”常竹蹲在杜恆面前,玩味般的欣賞杜恆痛苦掙扎的模樣,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這句話,“你也該死。”
說罷,常竹用靈流割破杜恆的頸部,鮮血噴濺。常竹就像看戲一般,看着杜恆血流不止卻無力掙扎的任人宰割的模樣。就這樣,直到他怒目圓睜,沒了呼吸,常竹才離開。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屋內十幾條性命相繼殞沒。白笙還呆滯的站在原地,目睹這個殘忍至極的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他們偷偷滅掉。
常竹悄聲走來,貼近他耳邊交待了幾句,然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僵在原地的白笙,一走了之。
忽然間,白笙的腦中“轟”的一聲如悶雷炸開,驚恐之色刻在臉上。他氣憤到咬牙切齒,拳頭緊攥,指甲嵌入掌心,滲出血液也全然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