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心兒想了想,蘭兒羲弟還活着這件事,在府裡除了他,也只有跟在他身邊的石和知道。
石心兒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這石和,說好要守口如瓶,怎麼轉眼就對他爹泄了底,這讓他之前打好的腹稿都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他原本就打算委婉地向父親提及此事,父親聽聞之後一定會很震驚,但之後父親也會想法設法保住老友家僅剩的血脈,到時他再向父親提出娶謝蘭兒爲妻,再帶着她遠離京城,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只是沒想到父親會從別人口裡聽說這件事,石心兒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父親冷沉的面龐,卻看不出他此時的態度。
“爹。”石心兒躊躇着開口道,“蘭兒和羲弟確實被人所救,現在正在京外一處客棧裡養傷,孩兒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告訴爹,也是看爹這些天神思不屬,不想再讓爹爲我擔憂。”
“你呀你。”石秦指着石心兒的腦袋,有些恨鐵不成鋼道,“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說一聲就私自行動,這京中到處都是金縷衛的人,你也不怕被人給盯上,到時候咱們石家吃不了兜着走!”
“是孩兒魯莽了。”石心兒趕緊跪下磕頭請罪道,“不過爹大可放心,孩兒自知此事事關重大,一路上都小心防範着,絕不會暴露在金縷衛眼皮子底下。不過爹,您不是和娘去莊子上散心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石秦聞言用茶蓋拂了拂茶碗裡的茶沫,笑道:“還不是石和那小子,慘兮兮地來信告訴我們,說大公子得了相思病,整個人都快神銷骨立了,夫人一聽哪裡還受得了,馬上就催着我趕回來,誰知到家卻沒看見你的蹤影,後來石和才告訴我蘭兒和羲哥兒還活着。”
石心兒一聽頓時有些發窘,在心裡罵了石和千百遍,臉上卻是微紅道:“孩兒害爹孃擔心了,也怪石和那小子,就知道通風報信,還誇大其詞,孩兒一會兒一定教訓他!”
“你也別怪石和,他也是擔心你。”石秦放下手中的茶盞,嘆了一口氣道,“更何況,這次若不是提前回京,我都不知道京裡又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又發生?爹,京中又出什麼事了馬?”石心兒聞言急忙追問道。
也不怪他如此緊張,這幾年京中安靜則已,一有動靜絕對是滔天大禍,就像七王蕭晨謀反,謝丞相被下獄,閣臣被牽連,這樁樁件件,哪一件沒有牽動朝臣的神經,弄得上上下下人心惶惶,生怕一不小心御林軍就衝進家中來拿人。
石心兒開始在爲謝蘭兒的死黯然神傷,後來又一直在京外陪着謝蘭兒,並不知京中這淌渾水又開始沸騰起來。
石秦眉目上浮現憂色,道:“心哥兒,你可知,皇上前幾日在朝堂上當衆宣佈,欲冊立謝貴妃爲後。”
什麼,冊立謝貴妃爲後?石心兒眼睛驚愕地瞪大道:“爹,皇上可是剛處置了
謝伯伯,怎麼會冊封他的女兒?”
皇上對謝家其他人都沒有手下留情,如今不僅單單放過了謝貴妃,還欲封后,這實在不是皇上平時的作風。
“唉!”石秦悲嘆一聲,他的手重重地拍在桌上,激得桌上茶盞狠狠一跳,發出一聲悶響道,“我初聽此事,也和你一樣想不通,後來管家告訴我,皇上在朝堂上說,是謝貴妃親自舉報謝兄意圖謀反,皇上才欲封她爲後的。”
“什麼?”石心兒現在簡直比之前聽到皇上要封謝貴妃爲後時還要震驚,身體微微顫了顫道,“貴、貴妃親自舉報?爹,你是在開玩笑嗎?這,這怎麼可能呢?”
石心兒是真的不願去相信,父親口中的這個面黑心狠的貴妃,跟謝蘭兒口中的那個姐姐,是同一個人。
因爲石心兒和謝蓉蓉年齡比較相近,但石心兒從小卻和謝蘭兒走得比較近,一來是他和謝蘭兒有口頭婚約,二來他跟謝蓉蓉並不是很合得來。
因爲印象中,謝蓉蓉一直都是高高在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每次看見石心兒,都只是淡淡地點點頭,打個招呼就走。
所以石心兒對謝蓉蓉的認知,也僅僅是謝伯伯的女兒,蘭兒的姐姐而已。
但謝蘭兒經常跟他說,她姐姐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人,時常維護着弟弟妹妹,只是身上被嬤嬤傳授的那些禮儀的道道框框束縛得太緊,很多時候都有些不苟言笑罷了。
而謝蓉蓉的確在京中頗有才名,她的落落大方和溫婉清麗一直讓京中貴婦讚歎不已,如果不是之前和楚大哥有婚約在身,只怕媒人都要踏平謝家的門檻。
雖然最後和楚大哥的婚事不了了之,但也可以看出,謝蓉蓉的品行並不壞。一個人被幾個夫人稱讚還不算什麼,但若是被大部分夫人稱讚,她的德言修養至少是得到世家肯定的。
一個被世家教養出來的女孩,從小灌輸的思想就是維護家族榮光,如何會在入宮之後便倒戈相向,將矛頭對準了自己的父親?她應該知道,她作爲謝家的女兒,她的榮辱和謝府的興衰是相依相存的。
謝蓉蓉進宮尚不足一年,難道就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嗎?
“別說你不信,我開始也不信相信!蓉蓉可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石秦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眼底泛起淚光道,“我從來都把她當半個女兒看待,她雖高傲自矜,但本性並不壞,只是,如今尚宮局已經在爲謝貴妃裁製鳳袍和鳳冠了。”
擺在眼前的事實,也由不得他們不信。
石心兒聞言頹然地垂下頭,貴妃這是拿謝家全家的性命去賭一個後位!家人在她眼中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能助她在後宮平步青雲固然好,可一旦無用,便棄之。
石心兒想起痛失雙親悲痛欲絕的謝蘭兒,想起至今仍昏迷不醒的謝羲,不由得閉了閉眼。
早該想到了,不是嗎?謝家死的死,下獄的下獄,唯有
謝貴妃依舊在宮中屹立不倒,這其中本來就透着反常。
“只怕是皇上提出以謝家來換後位,而貴妃看出謝家難保,索性投靠了皇上。”石秦將手遮在眼睛上,“貴妃這是在與虎謀皮!”
“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石心兒嫌惡地皺起眉道,“爹,貴妃這種自私自利的人實在不值得您再去心疼,如今更重要的是保蘭兒和羲弟平安。”
石秦又是一聲輕嘆,問道:“蘭兒和羲兒現在怎麼樣了?”
“蘭兒還好,只是羲弟,在我離開時,還未甦醒。”石心兒也有些疲憊道。
“蘭兒他們是如何被人大理寺裡救出來的?”石秦又問。
“蘭兒認識幾個江湖朋友,此事是他們所爲,其他的,孩兒也不清楚。”石心兒含糊帶過,顧芊芊的事他也不是很清楚,但鳳飲和長歌確是江湖人沒錯。
石秦點點頭道:“有機會老夫一定要見一下那幾位江湖朋友,心哥兒,你如今是有什麼打算呢?”
石心兒抿了抿脣,重新跪了下來,道:“爹,孩兒想等羲弟甦醒之後,帶他們一起去南疆,那裡天高皇帝遠,對蘭兒他們來說比較安全。”
“南疆?”石秦想了想,道,“以前南疆倒是戰亂不斷,不過自從逍遙王前去鎮壓,越國已經安分守己多年了,那裡倒是一個好去處。”
“爹?”石心兒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道:“您這是同意了?”他原本以爲還要想辦法說服父親才行,畢竟他這一去,石家軍中後繼無人,在勳貴中只怕要沒落了。
石秦走上前去扶起石心兒,道:“你和蘭兒早有婚約,如今蘭兒還活着,這婚約自然就該繼續履行,我總不能因爲謝家出事我就翻臉不認人吧。”
石心兒聞言激動道:“孩兒謝父親成全!”
“心哥兒,如今京城只怕很難平靜,你帶着蘭兒遠遠地離開這裡也好,爹只有一個要求,在臨行前,要喝一杯兒媳敬的茶!”石秦哽咽道。
石心兒聞言眼眶微溼,道:“孩兒明白了。”
石秦讓石心兒先下去換身衣服,他獨自一人呆在書房裡,繼續望着牆上的畫作發呆,眼角有淚光閃爍。
這幅畫,還是當年謝華贈送給他的及冠賀禮,在這牆上一掛就是二十多年,如今他斯人已去,他鬢角昇華發,唯有這畫,還殘留着過去那對酒當歌快意江湖的影子。
那時謝華是謝家長房的嫡子,不遠千里進京趕考,路遇大雨,躲入一間寺廟,正好與年少輕狂,正行走江湖的石秦遇上。
那時謝華還尚未在京中展露頭角,他也沒有子承父業,但謝華善文,他善武,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兩人卻是一見如故,聊得十分投機。
謝華對他話裡的江湖十分感興趣,對那些快意恩仇,行俠仗義之事也是拍手叫好,兩人曾約定,若是謝華此次趕考名落孫山,他們便一起去江湖上闖蕩一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