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銘摸了摸後腦勺,仰起頭,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道:“以前我們姜家村裡有過一個走南闖北的行商,以前他每次回到村子裡,就會將他一路的所見所聞講給我們聽。
我記得我曾聽他說過,南方的沼澤叢林裡有奉行巫儀的部族,這無極果便是他們族裡的聖物,只能在沼澤地帶成活,每年三月,無極果的種子就會被族裡的人撒在沼澤裡,此果遇水則發,會開出大片紅色的花朵,據說,此花的香氣可用來馭蠱蟲。”
蕭宏景和顧芊芊聞言都若有所思,姜寒銘見狀急忙補充了一句道:“這都是道聽途說的,是真是假我並不知曉。”萬一是那個姜大哥胡亂編故事哄着他們玩呢,可別到時候白忙活一場後,結果才發現只是一場空。
“寒銘說的這話倒有幾分真實,若無極果生在南方沼澤裡,又是巫族邪穢之物,京中之人無人聽聞倒也正常。”
顧芊芊沉吟道,“但就算是真的,那我們也必須一路南下至巫族所在地,從京城到南邊的沼澤地帶,就算是一路快馬加鞭,至少也要三個多月,實在是太耽誤時間了,我怕會來不及做出藥來。”
蕭宏景點點頭,也是一臉難色道:“我曾聽說過那些住在沼澤地帶的巫族,他們常年避居世外,不與外族相交,也不允許外人進去,就算真有無極果,他們也未必願意給我們。”
顧芊芊有些犯了難,她揉了揉眉心,道:“鳳飲負責外出採集藥物,若無極果需要趕去南疆,以我對鳳飲的瞭解,他應該會事先說明纔對。”
鳳飲既然答應幫忙,就絕不會在藥材的事上爲難他們,他不說,就代表此藥應該在京城中就可以找到纔對。
“難道京城之中有無極果生長?”姜寒銘猜測道,但很快他又自己否定道,“京中氣候和南方不同,又無沼澤,無極果根本就不可能生長,那,難道是京中有南方巫族的人?”
顧芊芊聞言眉梢微挑,道:“南方巫族人?這倒是有可能,王爺你也說巫族人很少外出,但並不是不會出來,也許京中有巫族人也不一定。”
“那我派人去查探。”楚孜然立馬召來手下的人,讓他們去查探京中可否有從南方來的巫族人,然後又讓人去找工匠做一個煉丹的爐來。
如今除了等待似乎也沒什麼可做的了,顧芊芊和姜寒銘從楚孜然那兒出來,分明覺得心裡壓了一堆的事,但又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媳婦,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謝府,但如今除了等待我們也做不了什麼了,你不是常說盡人事聽天命嗎?如今我們只管做好該做的,剩下的事就交給上天去決定,你也別太苛責自己了!”顧芊芊這段時間焦慮,實在是把自己給逼得太狠了,姜寒銘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這也是他第一次,用這麼重的語氣對顧芊芊說話。
顧芊芊抿了抿脣,擡頭望向姜寒銘,正
好看見他緊緊蹙在一起的眉。
他是真的在爲自己擔憂。
顧芊芊也知道她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但她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停下來,有時候作爲一個先知先覺的人絕對不是一件幸運的事。因爲她預先知道所有的結局,還要妄圖去改變它,結果卻發現自己無能爲力,那種絕望如洪水洶涌而來,彷彿都要沒頂的感覺,讓顧芊芊猶如被逼紅眼的困獸,毀不了別人,就可能先毀了自己。
如果不是姜寒銘時時刻刻關心着她,只怕也不會發現她內心的煎熬。
顧芊芊也不想要姜寒銘擔心,她伸出手,挽住姜寒銘的臂膀,道:“是我不好,這段日子以來讓你一直爲我操心,你放心,我會調整好自己的狀態的。”說完,她衝姜寒銘嫣然一笑。
“咱們是夫妻,說什麼操心不操心的,這麼見外幹嘛!”姜寒銘看顧芊芊終於一展愁眉,露出笑顏,心裡也不由得開心起來,道:“我一會兒去廚房使銀子要一道清蒸八寶甲魚,好好給媳婦你補補身子。”
“好。”顧芊芊乖順地應道,她拉緊了身上的披風,道,“寒銘,等此間事了,咱們便離開京城吧,這外面的世界,一定會比京城的生活精彩得多。”
在這一刻,她是真心有些疲倦了,什麼天下江山,什麼雄圖霸業,在她眼裡,都比不上姜寒銘能夠陪在自己身邊來得重要。逐鹿中原的代價,如果是以姜寒銘的安危爲賭注,她寧可不要。
她只想所有在乎的人都能夠平安喜樂,只要謝家這次能夠全身而退,她便和姜寒銘一起離開這個風起雲涌的京城,去楚孜然說的南疆,或者是下江南,去過那種風輕雲淡的生活。
謝家這一世若能安穩,前世之仇她也懶得再去報復蕭宏景,說起來,與其去怨恨蕭宏景的無情利用,倒不如說她纔是謝氏覆滅之仇的罪魁禍首,是她前世的自作孽,才牽連了京中那麼多條人命。
至於她的野心慾望,重活一世的人才會明白,權勢地位再大,也終究是冷冰冰的,有時還比不上身邊人的一句關心。
只是顧芊芊現在還沒有明白,從她決定插手前世的命軌之時,命運就已經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天下一局棋,世人皆棋子,她已經走在了棋盤之上,哪裡又能夠輕易下來呢?
姜寒銘聞言微微有些吃驚,道:“媳婦你是打算要和我一起離開京城麼?”姜寒銘並不眷戀這種處處都是算計的生活,只是媳婦大仇未報,作爲夫君自然要爲她的遮風擋雨,但若是媳婦肯放下仇恨,他也願意陪着她去過安穩的日子。
顧芊芊正打算說什麼,卻見姜寒銘眼神突然一厲,他快速衝顧芊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顧芊芊不明所以,但還是閉上了嘴。
只見姜寒銘目光如炬,望着右側的樹影中,大喝一聲:“誰,還不趕緊出來!”
迴應姜寒銘的,是穿堂而過的夜風。
此時姜寒銘和顧芊芊站在迴廊上,迴廊左側是一排倒座房,房子兩側和迴廊相連,中間圍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天井,右側是一片樹林,因爲位置偏僻,這裡很少有人來,所以樹木生長得並不規矩,密密麻麻的樹枝交錯在一起,在黑夜裡像是一隻蟄伏的巨獸。
顧芊芊繃緊了神經,側耳聽了聽,但並沒有發現什麼,她回頭問姜寒銘:“可是有什麼人躲在暗處?”
姜寒銘眼睛並未從樹影那兒收回來,但他還是耐心地回答顧芊芊的問題道:“剛剛在我和你說話時,我便聽見了細碎的腳步聲,開始我還以爲是我聽錯了,但後來我風吹動燈籠的瞬間,我看見了樹影下有一個很淡的人影,儘管躲得很快,但卻讓我更加確定那是一個人。”
人影?顧芊芊心裡微微一動,她想起了自己今天在謝府假山那兒遇到的那片很快消失不見的衣角,一天發現兩次窺視,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點,於是顧芊芊便道:“今日在謝府之中,我也曾看到有人在暗處偷偷監視着我,只是當時急着離開,又擔心中了他人的圈套,便沒有大張旗鼓地去追查。”
媳婦居然也看見了,姜寒銘聞言更加緊張起來,他想起鳳飲曾經就這樣躲在暗處一步一步朝他們,這次來的,不會是和鳳飲一樣厲害的殺手吧?
顧芊芊顯然也和姜寒銘想道一塊去了,但她很快又鎮定下來,安慰姜寒銘道:“若真像鳳飲那般厲害,恐怕不會輕易在我們兩個面前露了行蹤,更何況這裡是王府,府衛衆多,不會有人傻到在這兒動手殺人。”
既然不是來殺他們的,那是來幹什麼的?顧芊芊百思不得其解,她乾脆從姜寒銘身邊站了出來,大聲道:“不知閣下是何人,來此有何貴幹,既然我們都已經發現了,就別躲躲藏藏了,出來現身一見吧。”
顧芊芊原本也沒指望她這麼一句話就讓那個暗處的人出來相見,等了一會兒,見那邊半天沒有動靜,顧芊芊脣角的笑意一沉,道:“莫非,閣下要我把府中侍衛招來,才肯現身,若真到那時,你恐怕就要去順天府走一趟了。”
站在顧芊芊身側的姜寒銘渾身肌肉緊繃,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他要時刻防備着暗處的人突如其來的偷襲。
樹影中安靜了一息,有人影緩緩在黑暗中浮現,他不緊不慢地走到和顧芊芊姜寒銘一尺之隔的地方,停了下來,燈火打在他的身後,給他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他披着一件純黑的斗篷,身量極高,應該是個男人,頭上罩着風帽,看不清五官容顏,渾身就像是融在了黑暗中一樣,但僅僅只是站在那兒,就有一種撲面而來的氣勢。
“你……是誰?”顧芊芊皺着眉,盯着面前這個人看了半天才猶豫地開口道,她並不認識這個人。
誰知那人聽顧芊芊這麼說居然輕輕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猶如珠落玉盤,叮叮咚咚敲打在人的耳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