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蓉蓉身穿一件藕荷色撒花柿蒂紋遍地金交領琵琶襟華衣,逶迤拖地銀白色三鑲盤金梅竹菊紋樣月裙,身披蜜臘黃底綵鳳紋素軟。
烏黑髮亮的青絲,頭綰風流別致盤桓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裡插着填珠八爪竹鳳冠。
膚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個赤金掛鈴鐺的手鐲,腰繫蝴蝶結子長穗五色絲絛,上面掛着一個香囊。
腳上穿的是花紋薄底鞋子,整個人顯得白璧無暇秀美絕俗。
她端坐在儲秀宮的主位上,低低的垂下了眸子。
珠鏈垂在她的眉宇,睫如鴉羽,遮住了她的瞳孔,讓人看不出她此時的心中所想。
一旁伺候的張嬤嬤也是戰戰兢兢,試探着道:“娘娘,謝家現在,只怕……”
只怕什麼呢?
皇帝不會放過謝家,只怕謝家如今已是烏雲慘淡,大廈將傾,不見今日她儲秀宮都快變成一座冷宮了嗎?往日裡來往勤快的妃嬪尚宮,今日都開始避着儲秀宮走,恐怕都以爲她謝蓉蓉會和謝家一起被清算吧,可惜她們打錯如意算盤了,她從來都不是依附謝家而活的姑娘。
只是她的心底,爲什麼還會有兔死狐悲的感覺呢?
這本該是謝家命定的劫數,如何能抽身事外,獨善其身?她不過,不過是推波助瀾罷了,究其根本,也是謝家自作自受,妄想左右皇帝,她不過是在大義滅親罷了,她沒有錯!
謝蓉蓉低着頭,並不理會張嬤嬤,她擡起自己的手,那雙手被宮女用香膏精心養護着,連指甲都被修剪得平平整整,上面染着漂亮的寇丹,但謝蓉蓉在恍惚間,竟看到了那寇丹從指甲上流了下來,在手心手背處蔓延,彷彿豔麗鮮紅的血液在淅淅瀝瀝地流動着。
“啊!”謝蓉蓉大驚失色,從塌上快速地站了起來,臉色煞白,胸口劇烈地起伏着,顯示出她此刻絕不平靜的心情。
一旁的張嬤嬤也被謝蓉蓉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走到謝蓉蓉面前跪下喚道:“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一聲輕喚,倒是喚回了謝蓉蓉的理智,她定眼看去,雙手細膩白嫩,哪裡還有什麼鮮血淋漓的樣子,一定是自己剛剛心緒不寧看錯了。
但是想到自己適才在張嬤嬤面前失了儀態,謝蓉蓉也不由得惱羞成怒,她心裡也是極度地不平靜,隱藏在不擇手段之後的那一點點良知正在折磨着她,需要一個發泄的當口,張嬤嬤正好撞到她的槍口之上了。
謝蓉蓉眸光一暗,眼底是上前對着張嬤嬤就是一巴掌。
“賤婢,竟敢以下犯上!”
巴掌聲響徹了整個儲秀宮,張嬤嬤雖然不知自己哪裡又惹到謝蓉蓉了,但多年以來的宮女生涯還是讓她反應極快地跪下道:“娘娘饒命,奴婢知錯!”
“你這老貨,在儲秀宮處處礙本宮的眼,本宮實在是不想留你了!”謝蓉蓉一甩衣袖,坐回了主位上。
張嬤嬤一瞬間臉白如紙,娘娘這是打算鳥盡弓藏,要了她這個處處爲貴妃善後的人的命了麼?
當即顧不上臉上火辣辣的痛,雙手拉住謝蓉蓉的裙襬。
“娘娘饒命啊,奴婢知錯了,奴婢捧着一顆心爲娘娘做事,還請娘娘放奴婢一馬!”
見那老貨竟敢觸碰自己的裙子,謝蓉蓉黑了一張臉,一腳將那奴婢踢開。
張嬤嬤只好跪在殿下,不住的磕頭。
謝蓉蓉越看越心煩,但也不得不承認張嬤嬤有一句話還是說對了,她還沒有坐上皇后之位,之後也不知還有沒有用到這張嬤嬤的時候,現在還不是殺人滅口的時候。
謝蓉蓉忍下這一口氣,用手支額道:“滾出去,本宮現在不想看到你!”
張嬤嬤連滾帶爬,馬不停蹄地將殿門帶上,這才癱軟在外面的花格木門前不住地撫着胸口。
貴妃身邊,只怕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待所有人出去後,謝蓉蓉看向窗外,蕭宏景還沒有來,屋子裡也只剩她一個人,於是慢慢癱坐在地上。
想想剛剛的一幕,自己的這雙手,也真的是沾滿了鮮血啊。
那些不知名的宮女,那些間接死在自己手裡的妃嬪,現在,也許還要添上父母兄弟的鮮血,像她這樣的人,只怕根本沒有來生吧。
也好,這一世及時行樂吧,誰還管下一世如何,哪怕是下地獄,至少也曾尊榮萬千過。
只是,父親,這兩個字自己叫了那麼多年,說沒有感情是假的,畢竟他是真心待自己好的。
還有那一衆叔嬸堂兄,大多數是看着自己長大或者陪同自己長大的,那些記憶至今還深深的在心裡紮根,刻骨銘心,恍若昨日。
心底深處,有一根弦輕輕的撥動着,連帶着的,是絲絲心痛。
玉手輕輕撫上心口,好像這樣就能減輕疼痛一般。
父親大人,不要怪女兒,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便是後宮的生存之道。
任誰,也不能成爲我皇后之位的絆腳石,否則我神擋殺神,佛擋弒佛!
下輩子,女兒定會好好孝順您,這輩子,就請您成全女兒的執念吧,女兒也曾給過你機會,是您,是您沒有珍惜。
想清楚一切後,謝蓉蓉緩緩閉上了眼眸,兩行清淚落下,不知是爲誰而流。
蕭宏景踏着大步走進儲秀宮,一旁的宮女見到來人,忙齊刷刷地跪下。
“參加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宏景輕擺了一下手,徑直走了進去。
“皇上駕到~”
太監的通傳聲傳來,謝蓉蓉忙用手帕壓了壓自己的眼角,從座上起身前去接駕。
之前的狼狽早已煙消雲散,又恢復了人前那風情萬種的模樣,蕭宏景每次見到謝蓉蓉,儘管心思不純,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天生的尤物。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安。”謝蓉蓉媚聲道。
謝蓉蓉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大禮,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雍容大氣,但骨子裡透出來的那股歡喜也是掩不住的。
“愛妃快快請起,你我之間,何須行此大禮。”蕭宏景忙笑着迎了上去
,將謝蓉蓉從地上扶起。
由於謝蓉蓉低着頭,所以她沒看見蕭宏景眼中一閃而過的異色。
她順着蕭宏景的攙扶,緩緩起身,輕喊了一聲,“皇上,今日……”
謝蓉蓉原本想問謝府之事,但卻被蕭宏景揮手阻止了。
蕭宏景牽着謝蓉蓉的手向正殿走去。
謝蓉蓉也不好再說什麼,順從的跟在蕭宏景身後。
“愛妃不是要用膳嗎?這……”
蕭宏景看了看空無一物的紫檀方桌,坐在桌前,看向謝蓉蓉。
“回皇上,臣妾今日胃口不好,就命人將菜撤掉了,後來皇上說要來,臣妾又命御膳房重做了,想來也是快好了,臣妾這就命人催催。”
說完,對一旁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會意,輕福身後退出了殿外。
那宮女前腳剛走,下一秒蕭宏景便將謝蓉蓉扯到了他的懷裡。
“皇上,你這是做什麼?”謝蓉蓉巧笑倩兮,眉眼之間盈盈浮動着羞意。
“朕也只對你這樣。”蕭宏景將頭埋進謝蓉蓉的懷裡,輕言。
這一句話,更讓謝蓉蓉相信蕭宏景對自己是真心的,自己對他而言,至少也是與衆不同的,她做的這一切,並不是不值得的。
他是皇帝,身負萬里江山,很多事不能任性,那她也只有儘可能把自己變得更好,以期能配得上他。
謝蓉蓉突然覺得,爲了他將自己一家送進大牢是值得的。
玉手勾住了蕭宏景的脖頸。
兩人膩歪了一會後,蕭宏景慢慢擡起頭,定定的看着謝蓉蓉。
“愛妃,這次這是多虧了你啊,現在謝府滿門已全部入獄,沒了這世家外戚之累,朕總算可以大膽的封你爲後了。”
謝容容聞言,心裡一陣高興,今後這皇后位子可就是她的呢,可謝府,謝容容在心底沉默了,哪怕她爲了皇后之位,她也不忍心親眼看到自己的親族被送上斷頭臺。
“皇上,那臣妾的族人皇上準備如何處理?”
謝容容雖對謝家愧疚,就是這僅存的愧疚讓她想要保存謝家,哪怕謝家日後不會爲官,她也只求保存謝家中人的性命。
“當然是除了愛妃你,其他人都按大周例律來辦。”蕭宏景勾了勾謝容容的鼻樑,謝容容一陣嬌笑。
大周例律,凡涉及造反謀逆事宜,主犯斬首示衆,從犯擇其罪名輕重或賜死或流放……
謝蓉蓉忽然忍不住抖了抖,她急忙將頭埋入蕭宏景的懷裡,彷彿只有這樣,她纔會心安。
“愛妃這是在撒嬌嗎?”蕭宏景調笑道。
“皇上……”聲音酥軟的如小貓咪一般,謝蓉蓉看蕭宏景此時心情似是不錯,不由得想,可否藉此爲謝家求情……
終究有生養之恩,若能保全全家性命,哪怕是流放到千里之外也好啊。
“愛妃真會挑逗朕。”蕭宏景一把就將謝容容拉到了自己的懷中,一雙裝滿柔情的雙眸直直的盯着謝容容,一行宮女太監都自覺的退了出去,關上了殿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