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姜寒銘還是長歌,都不知道謝華一家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麼,那是她前世的親人,也是她前世的罪孽。
今生她費勁心機,還是沒能救謝夫人一命,甚至沒能將謝夫人拉出火坑,謝夫人之死,對她來說,猶如挖骨之痛。
她盼着能與謝夫人有一續前世母女情分,情緣卻這般淺薄,如今落得個天人相隔的下場,想起前世謝夫人對她的細語輕言,殷切照顧,這痛便更深一層。
人死如燈滅,她心裡的不甘悔恨卻猶如星火燎原,怎麼也無法澆滅。
“寒銘,我、我得去,把謝夫人的屍骨找出來,我不能、不能讓她曝屍荒野。”顧芊芊蒼白着臉,極力想要站起來。
只是等到她站直了身體,卻感覺心裡如翻江倒海一般難受,她喉頭一甜,忍不住咳了起來,一旁的姜寒銘身上便出現瞭如梅花一般星星點點的血痕。
“媳婦,你這是怎麼了?”姜寒銘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驚跳起來。
顧芊芊擡起頭,想說什麼,卻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姜寒銘抱着她,手足無措。
長歌倒是比較冷靜,他的手指在顧芊芊的脈搏上停了一瞬,道:“你先別慌,把她抱到屋子裡去躺着,我來爲她施幾針。”
姜寒銘見長歌身懷醫術,便對他的話十分信服,立馬依言而行。
一刻鐘之後,長歌將插在顧芊芊腦門上的銀針一一取了下來。
姜寒銘在一旁期期艾艾道:“這位……長歌,我媳婦她沒事了吧?”
“放心,暫時沒有大礙。”長歌收起針,看向一旁的姜寒銘,道,“我一會兒寫一個藥方,你拿去藥房裡抓藥,一天三次餵給她喝,對她的身體有益,不過她這是心病,還需她自己去開解。”
姜寒銘在一旁不住地點頭,隨即又不放心地問道:“所以,只要我媳婦自己想開,就沒事了吧。”
長歌回頭看了姜寒銘一眼,笑道:“沒錯,就是這樣,不過……你知道顧芊芊這次爲什麼會因爲謝夫人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嗎?我記得,她和謝府沒有任何關係。”
“媳婦並沒有和我說清緣由。”姜寒銘搖搖頭道,“她只告訴我,那是她欠謝家的債,她必須得去還。”
“還債麼?”長歌低喃一句,側頭看着昏睡着的顧芊芊,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你就在這兒好生照顧她吧。”長歌站起身來,向外走去,道,“我現在去尋謝夫人的屍首,等顧芊芊醒來,也好安心。”
安心,只怕這一世,是難以安心了。
顧芊芊這一覺睡得很久,也睡得很沉,甚至驚動了府裡的老夫人,當得知顧芊芊臥病在牀,立馬派人送下來了一堆的補品。
而在顧芊芊昏迷的這段時間,朝堂之上已是腥風血雨一片。
蕭宏景果然如韓敏興所預料的那般,驟然在朝堂上對諸位
大臣發難。
前一刻朝堂上還在爲溱河決堤官府賑災一事吵得沸反盈天,下一刻,蕭宏景手下的御林軍便包圍了金鑾殿。
“皇上,您這是做什麼?”內閣大臣楊玄喊道。
“做什麼?自然是肅清內政,穩定大周江山了,楊玄,高謹,還有你們這幾個內閣大臣,身居高位,卻做着蠅營狗苟之事,你們可知罪?”蕭宏景一拍御案,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冠冕上垂下來的冕旒四處亂濺。
“皇上,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幾位內閣大臣裡,楊玄反應最快,立馬出列道。
內閣幾位大臣對視一眼,眼底都升起一抹驚疑,皇上這是什麼意思?打算除掉他們這幫內閣大臣?在謝華之後,這麼快就淪到他們了嗎?
看着四周嚴正以待的御林軍,高謹心裡卻又一種預感,今次之事只怕是難以善了了。
“什麼意思?來人,將罪狀呈上來!”蕭宏景冷笑道,他的目光在下面掃視了一圈,最終重新回到了楊玄身上道,“昨日金縷衛首領韓敏興在大理寺獄中提審謝華,他可是供出了你們幾個內閣大臣沆瀣一氣,共謀來架空朕這個皇帝,妄圖顛覆我大周天下!我豈能再容你們!”
靜候在一側的趙吉此時急忙將托盤上的罪狀呈了上去,蕭宏景將它拿在手裡,搖了搖,道:“這是謝華的口供,言之鑿鑿,你們還有什麼可申辯的,如今人證已在朕手,至於物證,只要抄了你們的家,想必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皇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還請皇上將謝華帶到朝堂上來,臣等要和他親口對質!”高謹也是大義凜然道,他與謝華共事那麼多年,是不信謝華會如此栽贓他們的,根本就是皇上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他們這幫內閣大臣了。
“臣也想親自看一看謝華的罪狀,並要求將謝華提出大理寺,看看是否有屈打成招的嫌疑!”楊玄也緊隨其後道。
其他幾人亦附議。
蕭宏景的確是不想再忍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必須要在這次借謝華的事將這幫大臣拉下水去,這樣他纔可以高枕無憂!
所以蕭宏景面露嘲諷道:“朕是絕不會給你們互相串供的機會的,至於你們所說的屈打成招,哈哈,在你們眼裡,朕是那種顛倒黑白的人嗎?”他這句話裡殺意凜然,讓人不敢忽視。
天子之怒,伏屍千里,流血漂櫓。
在場修爲不夠的朝臣早已嚇得是雙腿發軟,面無人色,生怕這場皇帝的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但楊玄和高謹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老臣,無論心裡有多少驚濤駭浪,面上淡然處之,嘴裡說出來的話也是有理有據的。
“回皇上,臣從未如此想過皇上,只是皇上,您派去查謝華此案的人可是金縷衛,臣只是不放心金縷衛會秉公處理此事,畢竟在京中,金縷衛可是有濫殺無辜,屈打成招的嫌疑的。”楊玄意有所指道。
楊玄說不相信金縷衛,但這金縷衛是聽命於皇帝的
,所以楊玄話裡的真意其實就是信不過皇帝,只是這話不可能明着說出來。
蕭宏景自然也聽明白了楊玄話裡之話,頓時氣急反笑道:“朕以前怎麼沒有發現,楊大人這張嘴,當真是有舌戰羣儒的潛質啊,只是楊玄,事情面前,又豈容你肆意歪曲,你有什麼冤情,到大理寺,親自對着謝華去說吧,來人!將內閣大臣一併給朕抓起來!”
御林軍聞聲而動,迅速上前將楊玄等人制住了。
楊玄想不到皇帝真的要在朝堂之上拿人,這可是從古到今從未有過的事,頓時他有些氣急敗壞道:“皇上!您這是做什麼,您怎麼能不分青紅皁白就拿人?您這樣做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蕭宏景卻是笑得肆意,道:“朕是這大周天下之主,誰敢恥笑於朕?楊玄,死到臨頭了,你這嘴怎麼還是這麼臭,把他們給朕壓下去,關入大理寺,好好審問!”
“是。”御林軍毫不費力壓着內閣大臣,將他們倒拖出了金鑾殿,楊玄幾人掙扎得是臉紅脖子粗,即便是越走越遠,還是依舊能夠聽見高謹的長泣:“皇上,您這麼做,就不怕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嗎?”
寒心?蕭宏景聞言只是笑得冷漠,天下熙熙皆爲利來皆爲利往,只要朕給那些士子足夠讓他們心動的權勢富貴,他們便會像狗一樣趴在地上跪舔着朕,有多少人會爲成爲階下囚的你們說話呢?
想到這兒,蕭宏景側頭對趙吉道:“傳朕旨意,此次肅清朝堂,清除烏瘴,官位空缺不少,今年秋闈,就爲各地士子新增十幾個名額吧。”
“是,老奴領旨。”趙吉恭敬道。
此時朝堂之上早已恢復了寧靜,只是這股寧靜,依舊有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
透過朝堂衆人的臉,可以看見三種各異的形態。
一種是惶恐不安的,那是親近內閣大臣那一派的,看着往日威風八面的內閣大臣今日卻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抓了起來,他們也是兩股戰戰,心頭有大禍臨頭的感覺,皇上現在主要把精力放在內閣大臣身上,暫時還注意不到他們,一旦皇上騰出手來,他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一種是暗中竊喜的,這是楚孜然自登基以來扶植起來的帝黨,對皇帝馬首是瞻,以前他們在朝堂上一直被內閣大臣壓得出不了頭,如今皇帝以掩耳不及雷霆之勢處置了內閣那幫人,也就到了他們平步青雲的時候了,此一時彼一時,又怎麼能不讓他們志得意滿?
還有一種是心緒複雜的,是朝堂之上的中立派,他們態度向來曖昧不明,不插手任何一派之間的鬥爭,也向來是坐山觀虎鬥,但如今,朝堂之上的三派平衡的局面被打破,皇帝大權獨攬,他們今後只怕也無法像之前那麼逍遙了。
站在衆臣之間戶部侍郎陳國安,此時悄悄擡起頭來,目光飛快地掃向左前方的岳父,戶部尚書秦滄海。
秦滄海背後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微微側過臉,對女婿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