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悅去過一趟南市,坐火車去的,她知道軍校管理嚴格,趙偉不能隨便出入,便沒打擾他,自己約了上次的心理醫生,在醫生辦公室外等候。
正等着的時候,趙偉卻出現了,正對着她笑,笑得很燦爛,一口大白牙白得晃眼。
“哥哥,你怎麼來了?”顏悅興奮地站起來。
“我來陪你看心理醫生呀,”趙偉拉着她坐下,“你說你,來南市怎麼不聯繫我?要不是我問了你心理醫生,你就得自己一人看病了。”
“你怎麼知道我心理醫生是誰?”
“你爸告訴我的,”趙偉如實說,見顏悅那驚喜的表情就知道她理解錯了,又立刻補充,“是你跟他鬧彆扭那天他說的,之後他再也沒聯繫過我,我不知道你爸去哪裡了。”
跟心理醫生的交流很輕鬆愉快,只是顏悅最近事情多,心理壓力大,說的話就比較多,等離開心理醫生辦公室時,天都黑了。
趙偉見時間已晚,怎麼也不放心她獨自一人回資縣,硬拉着她,在他學校門口的干休招待所給她開了個房間,等她入住了纔回學校銷假。
心理醫生給顏悅開了更多藥,讓她在她爸回來之前每天都按時吃,她便吃了,晚上確實睡得好些。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被嘹亮的軍號吵醒了,趙偉來給她送早餐。她在E國的時候,就知道帶她回國的隊伍是一羣當兵的,但今天,她才第一次見到趙偉穿軍裝,身形挺拔,五官俊朗,劍眉星目,還有一個燦爛的笑容,一口大白牙,笑起來,特別暖。
“謝謝哥哥。”顏悅感激地接過早點。
“我還得回去訓練,不能送你了,你自己回家,一路小心,遇到麻煩,第一時間報警。”
顏悅點頭,“我明白,放心吧,我都十七歲了,能保護好自己了。”
趙偉不得不回他的學員隊繼續訓練,但要說放心,那幾乎不可能。顏悅之所以會遇到流氓覬覦她財產,一方面是她母親留下的資產雖說不算太多,在資縣那種小地方卻也不算少,值得有些人去冒險騙取,這是懷璧其罪。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她的年齡,她相當聰明,在計算機方面非常有才華,但畢竟缺乏社會經驗,對很多事情沒有基本的判斷力,容易上當受騙。這次她被姜維達和徐洪盯上,就是例子。
幸好華國政府體系很完善,警察和銀行、學校等機構都有很密切的協作,各單位工作人員稍微有些懷疑有人遭遇了威脅或詐騙等事件報警時,就算最終確認沒有威脅或詐騙,警方也不會認定爲報假警。這種包容性,增加了警方的工作量,但確實把很多犯罪行爲都扼殺在了搖籃中。
趙偉在E國知道了顏悅的事情後,就對這個小姑娘上了心,他的父母非常恩愛且都有一定社會地位,趙偉無法感同身受體會顏悅失去唯一的親人的痛,但他想,他儘自己所能多幫幫她,照顧她,能讓她的世界多些溫暖吧?從16歲穿上這身軍裝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他是國家的人,他必須服從命令,服從管理,他要保衛的,是整個國家,是所有華國人民。
所以儘管他很擔心顏悅,卻沒有表現出來,也沒有因此做出任何違反紀律的事,他知道,只要每個同他一樣肩負責任的人都能堅守崗位,華國的體系就是完善的,顏悅就是安全的。
高三正式開學沒多久,顏悅就跟班主任何林章和各科老師都溝通過,京城大學保送的附加條件之一,是她必須完成計算機國家集訓隊的集訓,每個月集訓隊的老師都會給她發要自學的材料,她需要抽時間自主學習並完成作業,那會耽誤一些自學時間,她有可能無法參加補課。
學生好不容易拿到的大學保送,老師們豈有不支持的道理,所以每週末的補課時間,顏悅請假從沒有不批准的時候,這一次也一樣。
本來這個週日要上課的,顏悅中午回到了家,自己在家開電腦,先把這個月集訓老師佈置的作業完成了,再繼續她每晚偷偷做的情報挖掘計劃。
她有了一些進展。
E國那起爆炸是惡性事件,新聞報導地很詳細,她沒費什麼功夫就找到了罪犯的基本信息,他的妻子沒有犯罪,但E國的網民們自發把他妻子的信息都人肉了出來,雖然都是E國語言,但藉着翻譯器顏悅也能看懂個七七八八。
網民們曝光的資料,除了爆炸犯妻子的基本信息,她的電話號碼、郵箱等,還有她家的水電費、保險等各種賬單,甚至還有她三個孩子的名字和就讀的學校。顏悅藉着這些現成的資料,翻出來她的信用卡信息,然後找到她三個關聯的還款賬戶,其中一個,是E國第二大銀行的賬戶,本是她最常用的,卻在爆炸事故前一天被註銷掉了。
這應該就是她收10萬美金的賬戶了!
賬戶註銷後,銀行系統一般會保留交易記錄3-6個月,那人的賬戶在7月底註銷,現在還不到10月底,記錄肯定還在!
之後顏悅琢磨了下那家銀行的網絡系統,費了三天時間準備好攻擊程序,然後在凌晨四點發起攻擊,速度很快,不過半小時她就找到了她想要的交易明細。
那10萬美金,是從一個歐洲的賬戶轉過去的。同樣的手法,顏悅花了幾天時間拿到歐洲那個賬戶的明細,再往上一層層追溯,最終停在一個HK的離岸公司的賬戶裡,不同於之前那些少有大額資金進出的個人賬戶,這個公司賬戶流水極大,沒有辦法再查它有哪筆流水跟這筆50萬美金有關聯。
與追溯銀行轉賬同步進行的,是她追溯匿名郵件的過程。
同樣枯燥無趣。
一個電子郵件的發送,看似簡單快速,但中間涉及到的服務器可能有幾十臺,從收件箱一個個追溯上去,信息很容易就丟了。想要精確定位郵件來源,幾乎不可能,但目前的線索只有這些,不試一試,她不甘心。
她先找到了爆炸犯所用郵箱的服務器,在浩瀚的數據裡找到了那封被爆炸犯刪除的郵件信息,通過那個郵件的源代碼,找到了上一個服務器的IP地址,然後再往上,繼續往上,如果她的腳步跟隨着服務器走一圈兒,她就會發現自己的腳印遍佈全球。最終她還是沒能找到源主機的IP,信息實在太多太雜,她追丟了。
顏悅從不認爲自己是個黑客,也覺得網絡上大家對黑客的嚮往實在誤解頗深。
她學習計算機,完全出於興趣,純是喜歡那種能自由創造的樂趣。琢磨算法,把自己腦海裡的一個個點子通過代碼變成現實,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她也喜歡去攻克難題,那些計算機論壇裡大家拋出來的bug,一些機構爲了測試自家網絡系統邀請大家去攻擊,或者一些公司的系統被黑客破壞了,請大家幫忙修復等,她都很願意參與。上高中前,她還趁着寒暑假給好幾個網絡公司做過兼職的安全專家,也賣過幾個自己設計的遊戲,只不過都是線上溝通的,人家不知道她其實還只是個初中生而已。
她工作的時候,不管是設計遊戲還是幫別人修復系統,或者像這次一樣入侵了好幾家海外銀行的系統獲取指定賬戶的交易記錄,她都需要線下準備很久,可能E國和歐洲的幾個銀行只看到有人入侵系統盜取數據,十幾到幾十分鐘就結束了,可爲了那十幾到幾十分鐘,她琢磨對方系統,琢磨算法,設計程序,編程做好軟件,得花好幾天的時間,不斷想,不斷修正,還得爲自己套上一層又一層的馬甲避免被定位到,這畢竟是違法的事,她不打算把自己曝光出去,所以整個過程容不得半點差池。
網絡轉賬和郵件照片的線索,都追溯到了盡頭,顏悅把自己這大半個月的成果放在一起。
這一對比,看出了端倪。
郵件溯源雖然沒找到源主機,但她最後找到的兩個服務器IP地址都在華國境內,所以這個照片郵件極有可能是從華國境內發出的。再看資金流向,源頭的離岸公司賬戶打出去50萬美金到一個HK的個人賬戶裡,這個個人賬戶打出去20萬美金到下一個賬戶,下一個再出去就成了18萬美金,再是15萬美金,再是13萬美金,再11萬,最終到爆炸犯妻子的賬戶裡,成了10萬。第一個收錢的人,拿走了30萬美金的利潤,這個賬戶持有人的名字,叫ZHANG SHUANGLANG,像華國人的名字。
她想看一看這個ZHANG SHUANGLANG的開戶申請資料,看看他國籍、護照號或身份證號,如果可能,能找到照片就更好了。
只是那意味着,她得再入侵一次。
她剛入侵完人家系統才幾天,那家銀行被黑客攻擊的新聞還沒撤掉呢,再去一回,被反定位的機率很大。HK跟華國同宗同源,萬一被反定位到地址,顏悅很容易曝光,那就把自己搭進去了。
可不找出來這個人,她又不甘心。
琢磨來琢磨去,還是決定試一試。第一次的攻擊手段不能再用,她得設計一個新的方案,便登陸了一段時間沒登陸過的一個專業論壇,找找靈感。
論壇裡,有個帖子聊得熱火朝天。帖子名字叫“浪子去哪裡了?”
她會點開這個帖子,純是因爲這個浪字,她正在查的那個人叫ZHANG SHUANGLANG,帖子裡討論的人叫浪子,這算是下意識地好奇吧。
這一點開,還真讓她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信息。
帖子裡,大家在討論浪子爲什麼好多天都沒登陸論壇了,底下有人公開了浪子的真實姓名和工作單位,還有人說浪子經常去暗網接些亂七八糟的活,可能得罪了人。
浪子的真實姓名,叫張雙浪,跟顏悅找出來的名字拼音完全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