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很順利。
江男憑着記憶,走公路、拐岔道、上鄉間小路,左拐右拐,不但沒看到讓她現在最害怕遇見的交警,居然逃掉個收費站,她都覺得自己挺有才。
然而,當真的開進小鎮後,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那輛靜靜停在路邊的車,引得騎自行車來回路過的人們紛紛側目。
要知道,去年林雅萍開這車回老家時,那都引起轟動了,一時十里八村都傳開了。
可見這時候對於小城鎮來講,私家車還是鳳毛麟角的稀罕物,更何況車上還是個女司機。
可是爲什麼會停車?
因爲江男情緒激動了,她好像都有些不瞭解此刻的自己了。
她剛開始萌動這想法,就是很單純的:
那是林迪,她上一世的丈夫,他會把掙的所有錢交給她花,怎麼花都行,都不會和父母說實話。
而她是會跟任何人講公平,最精於算計,卻會捨得給他買任何東西。
他們兩個世俗的人,以合適爲基礎,以結婚的名義,抱成一團,在一起組隊打怪升級十整年,燃燒着彼此取暖。
就是這樣的關係,她甚至都覺得自己來晚了,因爲林迪是家人,不找到他,就像是把一個家人扔到了外面。
她不來見見,不看看這個家人,尤其是現在這個家人,還不認識她,這怎麼可以,她怎麼能放心。
所以她來了,開了幾百公里來了,卻在臨見面之前,近鄉情怯了。
因爲在這一刻才意識到……
最好不相見,便可不相戀;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憶。
江男摘下墨鏡,她右手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上,問自己的心幾個問題:
你上輩子沒重生,你的心都很大,你其實都有點嫌棄他了,不是嗎?你其實已經給他冠上過不思進取的帽子了,不是嗎?
如果這次去認識上了,假如還是選擇他,你會不會繼續重複抱怨膈應他的父母?
你現實點吧,沒辦法,經歷過婚姻的你,應該知道生活就是如此現實,瞭解人性就會那麼自私,難道你去找他,就是爲了讓他有一天發現,你在看他時的眼神裡,有鄙視,有厭棄,瞧不起他?
那你哪是拿林迪當家人,而是在毀掉林迪相信愛的能力。
好了,現在,再問你自己,那個帥氣、喜歡安定、小富即安的貧家少年,你真的要去打擾嗎?
想到這,江男摘下墨鏡,閉着眼睛,有些頹然地靠在駕駛座上。
可就在她剛睜眼,隨意地掃了眼車外,心底還是鬧心巴拉、下不了一個決心時,嗯?
江男整個身體一僵,僵過後,她重新戴好墨鏡,撂下了車窗。
而此刻心裡也再沒那些深沉的思考了,什麼這個那個的,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字:靠!
好哇,林迪,原來你這時候長這模樣,真是你啊,你還留點小鬍子,你個醜八怪。
哼,別看你現在長的是真嫩啊,但是看起來是真屯吶,哪像後世,我給你收拾打扮得那樣體面洋氣。
好哇,林迪,看來你以前真是和我撒謊了?
還說什麼,我是你初戀,那她是啥?那現在你跟人拉拉扯扯的,是在過家家嗎?
好哇,林迪,那女孩兒是叫袁文姍吧?我還見過。
真特麼的,好想上前直接甩你個大巴掌。
曾經,你可是和我一副坦誠模樣主動交代過:媳婦,袁文姍不過是我的一個普通同學。
普通?
要氣死了,她到咱那,你還請她吃飯,我居然還沒多想,居然真的相信你,我這屬不屬於被你軟弱好欺的外表騙了?被你個小家雀啄了眼?
靠!
這一聲,江男是對自己說的。
她打算從今以後,長記性了,真的!這回是經了兩世、親眼看到了事實,以後真的要做到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再信男人那張嘴了。
而且江男是越看越生氣,有種被戴了綠帽子的羞恥感和背叛感。
她酸溜溜地分析:這倆人是打哪來,隔一會兒一偷偷摸摸拽下手,是要往哪去?
瞧林迪那副樣子,拉人姑娘手,又臉紅又害羞,心口是不是也在小鹿亂撞呢?
你說你就拽那麼一下子,能解決什麼問題?把你樂的,不要臉,呸!
江男拿起手機,腦子一熱就撥號,氣得使勁一下抹掉鼻子上的汗珠,還瞪車外一眼,纔對電話說道:
“喂,劉澈,對,我。
別的你先別問了啊,我問你,你那帝豪在瀋陽有店吧?能不能從瀋陽給我調來幾個小保安,對,就你KTV那種保安就行。
哎呀,你怎麼那麼誇張?我什麼事都沒有,你找什麼警察?!
我就是想找你借幾個人,我也沒被人欺負,行嗎?
你是真磨嘰,不用內保,普通的,是朋友你就……你要是再問來問去……
行了,行了行了,就當我沒打過電話,我決定隨便找個遊戲廳,到裡面劃拉兩個人,免得你廢話。”
江男說完真就掛了。
可那頭劉澈急了,這算是他第一次和江男發生爭吵。
劉澈也很嫌棄江男脾氣太急。
他不明白了,他問問怎麼了?一個女孩子,明明在外面旅遊玩呢,一個電話,莫名其妙就要找幾個打手,這不是被人欺負是什麼?他能放心嗎?
劉澈打過去,帶着怒氣,本想要接着刨根問底,但是電話一通……:“好,我不問,行嘛,姑奶奶,你別去遊戲廳那種地方,你知道那些人都什麼人,訛你呢。”
江男咧了咧嘴角,笑了:“我在沙嶺,找三個就夠用,我在這等他們。”
“馬上過去,等電話,不過你要真……”
江男已經掛了,她看向走進公園裡的林迪和袁文姍,一手拿手機,一手推開車門下車了,又將車鎖上。
她打算也走進這個偏僻的、破舊的、不咋地的,公園,逛逛。
她倒要跟蹤看看,就那麼兩個破涼亭,那倆人特意進去,林迪一邊嗶哩嗶哩地說話,一邊還能有膽乾點啥。
沒一會兒功夫,前面的大一男生和中專女生就坐在了涼亭下面的小山坡上。
微風吹拂,他們的屁股下面墊着的是女孩事先準備好的一塊花布。
他們也沒幹啥,可是在涼亭上面、就差想買個望遠鏡望一望的江男,看着卻更生氣了,因爲他們很能聊,就乾巴巴地聊啊,能聊兩個小時,你說?靠!
江男惡狠狠吃了口冰棍,又用手掌扇着風,這大夏天的,都快要給她曬冒油了。
正焦躁着,電話響了。
江男立馬在心裡爲辦事效率極高的劉澈真心打CALL,很感謝啊,那都一路飆車過來的。
她給這三個二十歲出頭的保安叫到一邊,吩咐了幾句,還不放心,特意囑咐道:“別踢下半身,意思下就好,我一出現,你們就跑,不用等我,直接回市裡。”
然後袁文姍回家了,離開公園了,林迪也打算穿小道往家走。
可是,意外出現了。
他一個大男生,居然大白天迎面遭遇劫道的。
而且林迪感覺很奇怪,這幾個人也不搶錢,問他們:“哥幾個,我哪得罪你們了?”他們也不說話,就是拳打腳踢啊。
再之後,林迪震驚地發現,一個微胖的姑娘,就從天而降出現了。
那姑娘甩動着手上的褲腰帶怒喝:“住手!你們幾個,給我站住!”
江男還在追“歹徒”時,不小心“崴”了下腳。
林迪馬上跑過來:“姑娘,你沒事吧?太謝謝你了。”
“你就打算這麼謝?”
男生先是愣了下,隨後主動熱情道:“我叫林迪,你叫什麼?”
“江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