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男拿着冷水毛巾擦臉,又接過蘇玉芹手上的豆漿,一邊喝着一邊問道:“你今天都幹嘛啊?昨天有沒有定時吃藥?”
“吃了,一天四遍,頓頓不落。
我要去紅星社看看那房子,那村長說村裡有個不好的房子,扔在那二年了,問咱要不要。
你姥爺說了,破不要緊,不行買下來自己翻修,找那村裡人幹活,倆月就能拾掇完,先對付住。”
說着話,蘇玉芹去了廚房端早飯,一樣一樣的擺在桌子上後,她才坐下繼續和女兒磨嘰道:
“閨女啊,你說你姥爺那人,他還沒來呢,先給我匯過來一萬五,不要就不行了,跟我發火,在電話裡吵吵。
這錢,我是真不願意拿。
那真是他們老兩口壓箱底錢,就上回,你有印象沒?他不是要靠道邊蓋個門市房嗎?估計就是那個錢。
你姥爺說,這回非要自己買房子,我差他那一萬五嗎?給你舅都花那麼多了,還差那一哆嗦?
犟啊,幹說說不聽。
等他們來了,花錢的地方還多着呢,破家值萬貫,要添吧的東西啊,沒數。”
江男聽這些根本就沒過心,她撕着蔥油餅,有一搭沒一搭的往嘴裡塞,嗯嗯的隨意應承兩聲後,說道:
“那行,媽,你該忙忙你的,手機充好電,遇到拿不準的事給我打電話,把藥都帶上,中午你在外面碰上啥吃啥,挑順口的吃,我中午晚上都不回家吃飯了。”
蘇玉芹將扒好的雞蛋遞給女兒,問道:“就這麼忙嗎?你瞅這小臉,都有點曬黑了,人家男孩子都在家老老實實的,男男吶,要不然咱……你說你,天天背個小書包,一走就走一天,昨天晚上你睡覺都打呼嚕了,得累啥樣,好不容易放個暑假,咱家錢夠用。”
江男現在也有點煩蘇玉芹翻來覆去。
女人嘛,她理解。
畢竟很多女人都有過這樣的口頭禪:如果當初如何如何,和要不然別怎麼怎麼樣了。
但是理解是一碼事,輪到自己天天聽這套磕,真有些受不住。
江男很納悶,媽媽明明心裡清楚,開弓沒有回頭箭,錢已經都扔進去了,還能不幹了啊?但依然磨嘰。
更何況,她這不是還得去醫院嗎?哪是忙駕校。
“媽,照顧好你自己,餓了吃飯,渴了喝水,有事打電話,啊?我走了,你乖,再見。”
……
江男出現在市醫院後身的早市上,正尋摸給老爸和任子滔買點啥早飯呢?
她忽然看到一個人,一個看起來很落魄的熟悉身影。
“小涯哥?”
姜小涯回頭,被陽光晃的擋了下額頭:“噢,是江男,我正好找你呢,你過來一下。”
等江男來到近前,姜小涯摸了摸渾身上下的衣兜,纔想起來,車扔飯店了,昨晚喝的太多,沒開回來,而給江男在四川買的銀筷子銀碗都在車裡放着呢。
姜小涯陪江男買完早餐,兩個人就步行往醫院去。
江男說:“對,瞧我這記性,姜大爺也在這個醫院。不過,我還以爲會轉院。”
姜小涯搖了搖頭,看向遠處:“轉什麼院,把省裡的,什麼醫大一醫大二的的專家都請來了,繞了一圈兒,最後找認識人打聽的,說治療這方面最好的醫生,就是這醫院的,現在是我爸的主治醫生,在他手底下的患者,有現在還活十幾年沒死的。”
只活十幾年,就是最好的結果,江男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了。
“小涯哥,等我爸好一好的,估計就能去看姜大爺了,他應該是知道住這醫院,昨天太着急,辦理入院都中午了,他也不敢動,腰扭傷挺厲害。”
姜小涯指了指道邊的長椅:“能陪我說會兒話嗎?就聊十分鐘。”
“好。不過你這是從哪來啊?衣服還都髒了,是跟人打架了?”
姜小涯坐下後,呵笑了一聲:“我是被女朋友甩了,在昨天晚上。”
“因爲姜大爺生病?不應該啊,扯不上的關係。”
“江男,我家裡的爛事,你也都清楚,我好像就能跟你聊聊,也不怕你笑話。”
江男點頭,心想:咱倆差不多,老大確實別笑話老二。
“昨天晚上,我心情特別差,就喝了些酒,把女朋友叫出來說了說家裡的事,這些年,我家變化太大,嗯,我提出來想明年畢業就結婚,讓我爸爸看看她,早知道就……”
姜小涯眼圈一紅:“早知道我對我爸就好點兒了,反正就想讓她來見見。”
又深吸口氣,才能繼續說下去:“把家裡這些年的爛事一說,我覺得吧,我得坦白,結果被她父母正好聽見了,她爸說,讓我趕緊滾,她媽說,本來就不看好我,別看家裡有兩個錢,上樑不正下樑歪,別耽誤她女兒青春。”
江男聽的一嘆,開解道:“你纔多大,明年才23,孝順,可不是衝動結婚,等過些年,穩一穩再談,我姜大爺會慢慢好起來的。”
“不,我不是想說這個”,姜小涯側頭看過去,認真地盯住江男眼底問道:
“我想說,我怨。
我爸、我家那樣,就能證明我姜小涯也有問題?我居然被嫌棄了?
他們是指鼻子罵我。
我沒想到,我平常對我對象那麼好,她也沒站出來表態,一聽我想明年結婚,想讓她出面去醫院看看我爸,她縮了。
我問你,如果你找個我這樣家庭的,你難道也會嫌棄?咱這樣的怎麼了?”
姜小涯特別特別想知道江男的答案,因爲他清楚江男也知道江源達的種種,至今,連他都記得,登門借錢那女人長什麼樣。
他們都算是差不多的家庭。
江男望着清晨一切都非常美好的景象,卻談着這麼沉重的話題。
這回她真的掏心窩子,沒有秀會說話的技巧,換位思考的回道:
“首先,如果有一天,我男朋友撕開傷疤,把他家裡的這種隱秘事選擇告訴我,我聽了後,會很心疼。
至於以女朋友的身份,要去醫院看他父母,或者到談婚論嫁的地步,我不會以他家情況來考慮同不同意,而是我們的感情處沒處到那程度。
如果處到那種程度了,那我也不會把他家的具體事告訴我父母,哪怕是結婚,對,我會這樣。
父母不知道沒問題,知道了,我想,小涯哥,我爸媽聽了也不會同意,其實你爸媽也是,因爲他們是父母。
不提我媽會強烈反對,別看我爸那樣過,你知道吧?但是,他都得站出來不同意我找個那樣家庭的。
當父母的,都希望孩子擁有的都是最好的,你明白嗎?
他們會想啊,從出軌家庭走出來的孩子,一方面婆家家庭氣氛不和諧,纔有了那句老話:有樣學樣。
一方面是覺得,即便沒學到,那會不會在成長階段,天天見、天天看,這樣家庭出來的孩子,心理和情緒上會不會留下什麼陰影?別以後有家暴傾向,或者愛懷疑別人。
反正等等吧,會多出很多他們擔心的問題,其實這都是人之常情。”
江男想起林迪,那時候都結婚很多年了。
有一次看到一個新聞,一個丈夫把妻子殺了,給凍在冰櫃裡。
林迪隨口評價道:
“看看,都不用看之後的報道就能猜到,這個殺人犯一定是有個破碎的家庭,果不其然,父母在他小時候就離婚了。
要不說呢,這樣家庭的孩子就是愛犯罪,你看那監獄裡,十個恨不得有九個是這種情況。
說明什麼?說明他們的心理都多多少少有些問題。
看事情極端、偏激,愛暴躁易怒,情緒容易失控,難怪現在年輕人再談朋友,要先看看原生家庭是什麼樣,真的有關係。”
江男想起這番話,想起林迪說完後,忽然反應過來急匆匆解釋:“媳婦,媳婦你可別多想,我不是說你啊。”
她當時笑着說:“我知道。”
但是真的沒多想嗎?或許凡是涉及這樣的話題,人前,她要和大家表現的一樣,非常合羣的也給出像林迪這樣的評價。
人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會多想,就是會嘛,聽着心裡不舒服。
江男看了眼身邊的姜小涯:“其實我們對自己都有偏見,我們會敏感,更何況對方家長呢?
小涯哥,別怨。
其實我更想說,那又如何?
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找到那個,聽了後,會心疼我們的對象,更會尋到一個好的婆家和丈母孃家。
他們只會覺得,得多疼疼這樣的孩子,對他們好,他們會更有良心,因爲他們缺那個,他們比誰都羨慕珍惜溫暖的家庭。”
姜小涯冷笑着站起身:“是啊,不過我不會再和任何人說家裡的這些事,不會再親手遞給他們埋汰我的理由,無論是誰,永遠不會。”
江男沒再接着勸,永遠?就像是一輩子這詞一樣,她都不怎麼相信。
“你想好了就好。”
“走吧,你爸是住哪個病房?我去成都玩,看到那面少數民族有賣銀飾品的,給你買了銀碗和筷子,待會兒給你送去。”
“謝謝你啊,小涯哥,601。”
“謝什麼?炒股沒被套,還能掙那麼多錢,應該的。”
與此同時,病房601裡……
任子滔真就跑出去買到了一瓶僞劣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