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翎帶着一路風沙回家,卻沒見到蕭珞與兒子,問了冬青才知道是去了爹那裡,就讓他先準備些熱水,待沐浴更衣將自己拾掇乾淨後再去找人。
蕭珞這會兒正坐在賀連勝的書房,錚兒就放在手邊的小籃子裡,睡得香噴噴的。
他也沒管孩子,只是將手搭在籃子邊上,說道:“戰爭貴在速戰速決,否則勞民傷財得不償失。如今北定王雖然南下,但他需要過長河天塹,一旦開了春,那麼多兵馬不造大船是萬萬不行的,我們正好趁此機會往中原擴張,等到他攻到京城時,我們應該已經佔據了北方的大半疆域,之後就該休生養息,待兵強馬壯時再戰,否則只會士氣低迷、糧盡草絕。”
賀連勝點點頭:“珞兒有哪些想法了?”
“農桑爲生息之本,自然是重中之重,不過北方水少,最要緊的還是水利工事,珞兒並非行家,不過會盡快着手尋找這樣的有才之人。另外,我們擁兵三十多萬雖然佔據優勢,但這三十多萬將士常年與家人分離並不利於士氣,而我們每佔領一座城池都會有士兵駐守,有一些屬於官府的荒地空着可惜,不如將這些荒地分給立了軍功的士兵,讓他們家人隨軍而來。”
賀連勝聽了大爲驚訝:“隨軍而來?這法子倒是從未有人提起過!珞兒,你怎麼會想到這一點的?”
蕭珞笑了笑:“這不難,既然要鼓舞士氣,自然要讓他們無後顧之憂。他們是家中的兒子、丈夫、父親,哪有不想家的道理?而且能夠如此與家人團聚的,都是立了軍功的,所謂論功行賞,他們該懂得這個道理,往後上陣殺敵,自然拼盡全力。”
“嗯。”賀連勝點了點頭,沉吟道,“不過讓他們家人放棄家中耕地,跑來開墾荒地……”
“爹,如今可不是太平年,有耕地又如何?還不是任官府壓榨,饑民遍野?若是這些人隨軍來我們的藩地開墾,至少可以有飯吃、有衣穿,誰不願意?”
賀連勝笑了笑,頗爲感慨地嘆口氣:“久居深宮,竟如此懂得民間疾苦,真是難爲你了。”
蕭珞愣了一下,眼中的笑意略帶晦澀:“不過是幾道宮牆,想知道的總會知道,不想知道的,事實擺在眼前也會視而不見。”
賀連勝朝他看了一眼,擡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威嚴的神色中添了幾分和藹:“爹明白你的意思。”
蕭珞斂起情緒,點頭笑了笑,又接着先前的話道:“如今黎民流離失所,已經有不少慕名往西北而來,我們只要再多攻佔一些城池,就足夠將他們收編,好好整治一番,就是另一番光景。到那時再繼續南下,必定民心所向。”
賀連勝點頭而笑,想了想,又道:“南下需要過江,你看我們是否需要訓練水軍?”
蕭珞沉思了片刻,點點頭:“的確有此必要,不過這樣會分掉一些兵力。”
“你是擔心休養期間忽然開戰?”
蕭珞點點頭:“說了這麼多,都是針對內患,可與我們遙遙對峙的突利,始終是個威脅。”
“突利三年內不會安穩。”
蕭珞詫異地看向他:“爹如此肯定?”
“爹與他們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怎麼可能不瞭解他們?突利一統草原也不過幾十年的事,其他部族當真心甘情願俯首稱臣?如今突利王庭內亂,其他部族必定會趁火打劫,企圖翻身。”賀連勝笑得十分高興,“我只期望他們越亂越好!”
正說着話,門外忽然傳來賀翎的聲音:“爹,我回來了!長珩在這兒嗎?”
賀連勝鬍子一抖,笑起來,神色更加愉悅:“快進來!”
賀翎大步走了進來,一擡眼就見蕭珞正目光清亮地看着自己,好些天沒見本就念得緊,再讓他這麼一看,頓時心猿意馬,要不是顧忌着爹還在跟前,恐怕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腳了。
賀連勝見他打從進門起就沒瞧過自己這個親爹一眼,不說爹了,恐怕連兒子都沒注意到,兩隻眼珠子恨不得全都長到蕭珞身上去,一時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頗爲尷尬地板起了臉,清了清嗓子道:“安平郡如何了?”
賀翎喜氣洋洋地走到蕭珞身邊,彎腰抓住他兩隻手:“長珩,身子好些了嗎?”
“差不多了。”蕭珞忍着笑,“爹問你話呢。”
“啊?”賀翎擡頭看着那邊面色發黑的賀連勝,“爹,您問什麼?”
蕭珞見賀連勝臉色黑得都快能當炭燒了,更加想笑,連忙打圓場:“爹問你安平郡如何了。”
賀翎這才恢復正常神色,高興道:“取安平郡如囊中探物,沒什麼大問題,爹還不知道吧?安平王沒有兒子,世襲找不到人就拿他女兒頂替。那秦玉是個女子,女扮男裝了十幾年!”
賀連勝大爲驚詫:“真的?”
“四弟說是看清了,應該沒錯,我瞧着她身手也像。”
這麼一說,賀連勝也就放下了大半顆心。若在太平年,安平王可以讓女兒假冒男子世襲王位,瞞天過海不成問題,可如今社會動盪不安,他總不可能讓女兒一直出征打仗吧?即便他父女都願意,也不會有什麼勝算。
賀翎將事情說完,一低頭才發現身邊還有個小糰子,嘿嘿笑了笑,蹲下去湊到籃子旁邊,喜滋滋道:“錚兒,爹回來了!快叫爹!”
當然沒有人迴應他,錚兒正睡得天昏地暗。
賀翎一臉喜悅地抓着他的小手捏了捏,想不到離開家沒多久,錚兒就已經從一個醜不溜丟的娃娃變成一個白白嫩嫩的胖小子,不是自己當爹還真是體會不出這些奇妙,再加上手中軟乎乎的小小的一團,一下子感覺心都軟了。
這是蕭珞給他生的,每每想到這點他都如踩雲端,飄飄然的。
蕭珞抓住錚兒的另一隻小手,忍着笑說:“錚兒將來一定是個活潑膽大的,奶孃說剛生下來小孩子因爲心裡害怕,都喜歡捏着小拳頭,你瞧他這小手心攤的,哪有半分害怕的樣子。”
賀翎喜不自勝:“他敢膽小我就揍他!揍到他膽大爲止!”
話音剛落,睡得迷迷糊糊的錚兒忽然小手一動,肉嘟嘟的嘴巴一咧,“咯咯”笑起來。
賀翎一臉驚喜:“哎呦!這不是在向我挑釁吧?”
蕭珞比他還要驚喜:“竟然會笑了!”
兩人還沒歡喜結束,鼻端忽然就聞到了一股異樣的味道,蕭珞畢竟將孩子帶在身邊的時間比較長,也較爲敏感,掀開裹着他的襁褓就湊過去聞了聞,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出恭了!”
“啊?”賀翎瞪直了眼,隨即又是驚喜又是興奮,扒着籃子邊沿道,“哎哎!我還沒瞧過這小東西出恭呢!哈哈哈哈!快給我瞧瞧!”
蕭珞見他顛顛地伸手來掀,自己也樂不可支:“看來不是向你挑釁,是自己高興的,出了恭頗覺舒爽,哈哈哈哈!”
“什麼事這麼高興啊?”門外忽然傳來王妃帶笑的聲音,接着就見她端着一碗羹湯走進來,送到賀連勝的面前。
賀連勝老臉笑成了一朵花,樂呵呵道:“小東西出恭了!還會自己笑!”
王妃愣了一下,頓時變了臉色,一臉焦急地放下碗,繞過來一把將錚兒抱起,罵道:“出了恭怎麼還不快喚人過來給錚兒換洗?你們這一個個心大的,真是……不能指望你們帶孩子!”
賀連勝被王妃一陣訓,立刻收起笑容,清了清嗓子:“來人,快將奶孃喊過來!”
王妃好氣又好笑,對着賀翎與蕭珞輕聲罵道:“你們兩個當爹的,也不上點兒心!這要是孩子不舒服了,心疼的還不是你們?”
兩個樂得差點東南西北都找不到的爹頓時愧疚。
賀翎討好地笑了笑:“娘,我們下回注意。”
蕭珞也連忙跟着懺悔:“娘,我們下回注意。”
王妃本就沒多大脾氣,被他們兩句話這麼一說,更加沒脾氣了,嗔笑着嘆口氣抱着孩子急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