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城的春天是典型的江南之美,小橋流水,垂柳依依,暖陽洋溢,蝶兒飛舞。
八九十年代,當許多地方纔剛剛從貧困溫飽中掙扎出來,這座依靠着大河之江的臨海小城,已經高樓林立,車流不息。
程錦兮躺在牀上,渾渾噩噩的聽覺神經隱約捕捉到院子裡細碎的說話聲,聽到院門外偶爾汽車鳴笛的聲音,大人罵着孩子,孩子嚎啕大哭,而後是鐵盆落地發出砰砰乓乓的聲響,震得人心跳慌亂。
她緩緩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屋頂上晃來晃去的白光,估計是誰洗衣服的水還裝在盆裡,陽光反射進來,隨着悅動的波浪而投射出那俏皮的影子。
晃啊晃……程錦兮覺得,恍恍惚惚,好不真實。
像是做了一個世紀長夢,又像是坐在時光機上回到了從前,總之這種如夢似幻的情景,叫她好一會兒都沒動靜。
直到,庭院裡傳來熟悉的大嗓門。
“這誰家乾的缺德事!我早上剛曬的豆子,撒我一地!誰幹的!有娘生沒娘教的王八羔子!”
堪比擴音器的高音調破口大罵,光是聽聲音就知道這女人有多潑婦,程錦兮緩緩坐起身,巴掌大的清秀小臉微微疑惑地皺起,起身朝外走去。
女人罵完了,又蹲下身去收滿地的綠豆。一個胖胖的少年闖進庭院,大汗淋漓地喊着:“媽!我熱死了!綠豆湯煮好沒?”
胡肖紅一見兒子回來了,趕緊笑着迎上前去,“寶貝,熱吧?媽正要去煮豆子呢,不知哪個王八蛋把我曬的綠豆撒了一地,我——”
“你沒煮就是沒煮!還那麼多廢話!我出門明明說了回來要喝綠豆湯,你長耳朵幹什麼去——”
少年大逆不道的話還沒說完,眼眸看着庭院一角,突然整個人見鬼般愣住了。
胡肖紅始終揚着笑臉聽兒子訓話,還一副準備低聲下氣討好哄勸的嘴臉,不過看到兒子突然驚駭地瞪眼愣住了,她也一驚,順着兒子視線看過去。
這一看,嚇得不輕!
“媽啊!這死丫頭怎麼活過來了!”
“啊啊啊……見鬼了!見鬼了!”
姚嘉信膽子小,登時扔了手裡的東西朝外跑去,沿途大喊大叫,“我姐詐屍啦!我姐變成水鬼啦!”
程錦兮扶着木製的門欄站在廂房門口,漂亮如麋鹿般的眼眸緩緩轉動着,細細掃過眼前的一幕幕。
四合庭院……
這是她剛到姚家來,早些年所住的地方。後來城市發展,大肆拆遷,這一處庭院被拆了,裡面三戶人家跟這一條街的人全都拿了拆遷款搬進了小區樓房裡。
程錦兮還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雙眸滯澀地收回,落下,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很白皙很年輕的手,不是那雙日夜操勞粗糙不已又骨節突出的手……
再摸摸臉,雖然沒有鏡子,可她也能感覺到這張臉是青春稚嫩,光滑如玉的,而不是被絕望婚姻摧殘而成的黃臉婆。
她重生了,重生在二十年前!
程錦兮被這個認知震撼的僵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胡肖紅壯着膽子走近,戰戰兢兢地瞧着她,渾身哆嗦:“死丫頭,你……你真得活過來了?昨天醫生都說,你沒救了……溺水那麼嚴重,必死無疑——”
溺水?
程錦兮聽到這話,清亮的眼眸微微一眯,想起一件遙遠的事。
她十五歲那年,已經開始青春發育期的姚嘉信幾次偷看她洗澡,還試圖猥褻她!那天,胡肖紅跟姚邦明夫婦都不在家,姚嘉信跟一羣狐朋狗友玩完了回來,見她洗完澡正在擦頭髮,突然從後面撲上來就將她抱住。
她驚慌失措,奮力掙扎逃脫,衝出門後不小心墜進了河裡,差點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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