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速很慢,他們要在海上漂好幾天。
因爲上船之前沒有經過健康檢查,再加上船內空氣不流通,第二天船上就有好幾人出現發燒起疹子的情況,具體誰是傳染源也無從查起。
船員的處理方法簡單粗暴,直接把發病的人扔進海里,難民中竟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元錦西心裡雖然非常非常的不舒服卻沒有站出來充大頭,人不能太冷漠,卻也不能不自量力的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在海上的第三天,船上差不多已經少了五分之一的人,確實鬆快了一些,可整條船上的氣氛更加壓抑。
就在很多處於絕望中的人要被憋瘋的時候,船不小心觸礁,巨大的衝擊力使破舊的船隻從中間折斷,船上的人跟下餃子似的噼裡啪啦的掉進海里。
元錦西和亓放的反應都特別快,率先取走兩件船上爲數不多的救生衣,卡捷琳娜則搶到一個救生圈,下海之後三個人都奮力的尋找漂浮物,在這個過程中二人和卡捷琳娜被衝散。
“你抓緊了,可千萬別鬆手”,亓放死死的抓住浮板的一邊對元錦西吼道。
元錦西的腦袋還有些懵,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所有的動作都初於求生的本能,這會兒身處在微涼的海水裡,她的腦袋才漸漸清醒一些。
周遭都是呼喊着救命的難民,他們當中體力好會游泳的爭搶到漂浮物,絕大多數人則只能在海水裡掙扎,最後絕望的沉入海底。
呼喊聲、嘶吼聲、求援聲、哭嚎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最後都凝結成大海深沉的呼嘯聲,不斷不斷的盤旋在耳邊。
元錦西的指甲深深的摳進浮板裡,閉上眼睛,不去看弱小的生命的最後掙扎,只靜靜的等待着。
等待什麼呢?她自己也不清楚,可是在現在這個時候,除了等待她又能做得了什麼呢。
海水不斷的沖刷着漂浮其上的人們,把原本聚在一起的人衝散開來,這給路過不得已展開救援的船隻帶來了很大的困難。
元錦西和亓放在海上漂浮了將近六個小時的時間才被救起,連同其他獲救的難民一起被送往相對較近的o洲某國,要在那裡接受治療。
登陸後他們想辦法打聽了卡捷琳娜的消息,可惜什麼都沒打聽到,他們也沒在尋人上浪費更多的時間,畢竟道不同遲早都是要分道揚鑣的。
他們在去往醫院的路上伺機離開,想辦法給羅西的朋友打去電話。
興許是羅西已經跟他透過氣,他只聽了亓放的名字就承諾一定會把他們送回z國。
元錦西和亓放跟流浪漢一樣在地鐵通道窩了一天,終於把羅西朋友等來,他帶他們去一處不用身份登記的出租屋休息兩日,期間幫他們聯絡好回國的線路上需要接觸的人,第三天便把他們送上了回z國的車子。
休息的時候,他們通過電視新聞得知那場沉船事故中至少有三百人喪生,爲什麼說至少是三百人,因爲救援團隊已經打撈出二百多具屍體,打撈工作還沒有結束,從空中俯瞰還能看到屍體。當時船上到底有多少人誰都不知道,甚至連蛇頭都不大清楚,估計到最後也無法統計出確切的死亡或失蹤人數。
這件事在世界上引起巨大的反響,很多國家的民衆自發組織起來到河邊、江邊、湖邊、海邊悼念沉眠於大海的人們。還有幾張屍體被衝到海邊拍下來的照片在網絡上瘋傳,引得更多的人關注難民這個羣體,有些國家開始考慮接收更多的難民。
z國也出現了更多的希望政府接收難民的請願,對此元錦西只想呵呵這些人一臉,從根本上解決難民問題的途徑應該是停止戰亂穩定生產,而不是所謂的接收,有些人完全把“聖母”一詞當成褒獎越發在網絡上蹦躂的歡暢,簡直可笑。
整個事件還在網絡上熱熱鬧鬧的發酵的時候,他們已然奔波在回國的路上。
他們一路要換乘好幾趟車子,要穿越幾個國家的國境線,看似難度很大,其實不然。一路上都會有人幫助他們,走的是那些人常年走、私的路線,其實和當地執法部門暗通款曲只要不是自己作死就能平安過境。
都說近鄉情怯,元錦西確實有這種感覺,越境到z國的鄰國,預計還有兩天就可以回到z國的時候,她緊張的小心臟都快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
掐着指頭算一算,她離開祖國三年多,離開京都四年多,那是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啊,她甚至都不敢想自己還有回來的一天。
相較於她的緊張激動,亓放表現的就比較平淡,元錦西稍稍冷靜一些的時候甚至覺得他有些難過和不捨。
馬上就要回國了還有什麼難過和不捨的?她想不明白,就主動問亓放。
當時二人窩在一輛貨運大卡的車廂裡,亓放攬住她的肩頭,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嘆息着告訴她,“回國後我們就要分開,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見面”。
“爲什麼要分開?你不回京都?”元錦西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頭腦。
亓放苦笑一下,拍拍她的腦袋,“傻瓜,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所有執行過特殊任務的人回國之後都要經歷一段時間的冷卻期,幫助我們迴歸到正常的生活中去,期間我們不能跟過去的親人朋友和戰友聯繫。過了這段時間,我們才能拿回自己的身份,你明白嗎?”
“冷卻期有多長?”元錦西抓住重點問道。
其實關於這段過渡時期她是知道的,畢竟這也算是任務流程當中的一環,只是她太激動一時給忘了。
“我也不知道。有人三年,有人五年,還有人十年,還有人是一輩子,都要看具體情況來定”,亓放悵然的回道。
一輩子,那豈不是改換身份活成另外一個人?
“回國後我們都好好表現,爭取早點兒度過冷卻期。咱們都還年輕呢,等得及”,元錦西抓着他的手安撫似的說道。
亓放苦大仇深的臉上終於有了一抹笑意,“你知道我最擔心的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