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省?
爲什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
婦人有太多太多疑問,可是在女兒冷淡的目光裡,也盡數嚥下肚子。
她敢打賭,如果這時候她但凡有一句猶疑的話冒出來,她們之間的母女情分,就徹底到頭了。
女兒不需要母親了,她需要盟友,需要幫手,她在利用自己。
朱媽背井離鄉,徹底地離開了m城。
她來到粵省,找了個當保姆的活計,在東莞活下來。
沒多久,她在報攤那裡偷偷打電話到女兒的文工團,還沒跟朱欽蘭說上兩句貼心話,就被她訓斥了一頓。
“媽,你瘋了,這裡是部隊,是文工團,咱們能這樣聯繫嗎?你不要害死我!”
她很委屈,自己是她的母親,怎麼會想害死她?
“蘭蘭,媽就是想你,啥也不說,媽就是擔心你瘦了,這麼久沒給送湯喝,你在團裡是不是瘦了?”
她還沒說啥。
可是朱欽蘭忿忿將電話掛了:“我不想讓江指導覺得我輕佻,我們按約定的方式聯繫。”
又是江指導……
朱媽心裡頗不是滋味兒,她寧願聽女兒說養母的名諱。
這個江指導是何方神聖?
是養她還是生她了?
會跳舞了不起麼?
朱欽蘭說的約定的方式,無非就是讓她坐長途汽車去深圳,找一個叫季常的大夫開的診所,然後通過季常發電報的方式來跟她取得聯繫。
“紅桃j.”
她第一次去找季常還偷偷揣了一張撲克牌裡的紅桃j。
那是信物,還有一句暗號:“氣血失調了,牙疼得厲害,可是胃裡又餓的慌。”
朱媽漸漸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了!
這不是收音機里老播的天山上的來客和啥紅燈記麼?
這是壞蛋,是間諜啊!
只有見不得光的地下工作者纔會對暗號。
她慌不跌地在季常的屋裡給朱欽蘭那邊打電話:“蘭蘭,咱們不能做這種事啊,要殺頭的!”
“媽,開弓沒有回頭箭,你現在反悔一樣要殺頭,倒不如乖乖聽話,幫我一把,難道你想看着我跟你,還有我養父養母一家被牽連,我們一起死?”
朱欽蘭的聲音冷豔得要命,這還是她那陽光好勝,單純活潑的閨女麼?
朱媽嚇得翻了個白眼,暈死過去。
還是被季常給救過來。
這個大夫也不正常,看着和氣,陰森森的,手沒個溫度,不知道是活人死人。
她跌坐在季常家的沙發上,抱着鋼瓷,鼻涕眼淚一把流:“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喲,我女兒是無辜的,她啥也不會,你們爲啥要把她騙走了,我就一個女兒啊。”
季常森冷的表情絲毫沒鬆懈下來:“阿姨,您應該聽過上賊船易,下賊船難這句話,您和您女兒已經上了船,再想下去,國家和人民都不會允許,倒不如拼一把,拼個錦繡前程。”
“什麼前程,我不要金銀財寶,我啥都不要,我就要我女兒。”
朱媽不是那麼好唬的人。
季常幽幽道:“幹幾年,離開這裡,跟你女兒一起去一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拿着一筆錢風風光光地活下去,沒有什麼養父養母來爭搶,就你一個人,不好嗎?”
一句話,擊中了朱媽脆弱的心防。
不管她怎麼自我欺騙,都逃脫不了心裡的拷問。
她對女兒的養父養母,還是有一點敵視的。
自己總是要避着他們才能來看女兒。
一邊怕他們有意見,不讓自己見。
一邊怕他們以棄養要挾,逼迫女兒跟自己劃清界限。
現在女兒走錯了路,拉了自己,沒有拉他們下水。
一邊是把自己這個親生母親當成了貼心人,一邊以後抽身的時候,也只有跟自己在一起了。
她早就想問朱欽蘭的養父養母要回女兒了,無奈朱欽蘭不是滿足於溫飽的人,她進了文工團,好勝心越來越強,總想證明自己不比那些關係戶差。
她要的,自己這個親生母親肯定給不了。
“想清楚了,就給你女兒發個電報吧,母女情分還在。”
季常的聲音稍微有了一點溫度,大約也是不忍心。
“哎……”
一聲嘆息,這個母親,終於,還是妥協了。
……
朱媽徹徹底底在粵省駐紮下來。
她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粵省人。
口味習慣甚至於難學的粵省口音,她把粵省話學得連睡覺做夢都在說。
季常把她安排到白薇薇和藺婷婷身邊的時候,她們誰也發現不了。
原本,她潛伏得挺好的。
除了,偶爾,女兒在電話裡面對她發脾氣。
“媽,你伺候那個賤女人,伺候得咋樣了?別對她客氣,把她弄個半死不活,我就不信了,她還能翻天!”
“媽……爲什麼你是我親媽,你卻伺候一個搶走我喜歡的人的女人?爲什麼這麼對我?”
朱欽蘭在電話裡嚎啕大哭,她哭得有點分裂。
朱媽卻真的將這話往心裡去了。
她對不起自己女兒呀。
女兒有了喜歡的人,就是她伺候的這個小女娃的父親。
她見過,是個模樣好的年輕人,還是師長,大軍官呢。
自己對不起女兒,女兒又從小可憐,沒別人那麼好的家世。
好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又被人給捷足先登了。
這個女人懷着孩子不結婚又跑到深圳來躲着,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貨色。
自己對付她,是替天行道。
於是,當她聽到藺婷婷說嘴巴淡,口水多的時候,她真的替天行道了。
紅花慢慢的燉煮成水,一次給湯裡面和粥裡面放一些,普通人吃不出來,藺婷婷這個大夫又失了味覺。
她靠着這點伎倆,先打了她的胎,後絕了她的根!
不可謂不狠毒!
觀世音娘娘,原諒自己這個罪人吧,來世,她再做個好人。
這輩子,爲了女兒,沒機會了……
“蘭蘭,別急,有機會的,啊,別急,聽媽的話。”
朱媽安撫着女兒。
朱欽蘭恨恨地攥住面罩,手指甲瘋狂地撕扯:“都怪那個賤女人,我們本來都要領證了,他父親都允許我進門了,她居然舔着臉跑到民政局去阻止他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