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畢摩衣服莊重,戴着“法帽”, 此帽狀似斗笠, 外包黑羊毛氈,帽上置一類似塔形的柱體, 拿着法鈴。
他神情十分專注,態度虔誠, 額頭皺紋夾着熱汗,從眼睛邊滑落,也絲毫不能引起他的半分注意, 嘴裡唸唸有詞。
所有彝族同胞亦然如此, 包括被邀請參加火把節的外族村民們,都維持最基本的禮貌與尊重, 這也是大傢伙能在同一個山頭和平生活的重要原因。
甜妹兒不再東張西望,把注意力集中到人生中第一次所見的完整祭拜儀式上,纖長黑睫毛都不眨一下。
但見, 畢摩點燃神臺上的香燈臘燭, 再點燃另一把香,插在用竹筒做成的香爐裡, 拉出放在神臺下的火盆, 開始往火盆子裡灑落厚厚一疊深黃色錢紙。
他是站着的, 用香火點燃一張紙錢後, 輕輕一彈,夜晚有從東南方向吹來的山風,但詭異的是, 黃色紙並不會掉落到其他地方,燃燒周圍草木。
凡是經過畢摩手心裡的一張張輕飄飄的紙錢,最後落點都會飄落在火盆裡,哪怕被風吹得翻轉或旋轉幾個圈兒,就彷彿命中率最高的投籃比賽。
神臺上升起嫋嫋青煙,黃紙在接近火盆那一刻,被熾烈紅火轉瞬吞沒成灰。
其中有極少部分的紙錢,在空中燃燒期間,竟像是有人在左右前後爭搶,在小範圍內的四處方向,飄來飄去許久以後,才落入火盆,最終化成菸灰。
這跟平日祭奠親人的場景很不一樣,劉強東都意外安靜下來,臉色偏白,也不知道在低頭思考着什麼,表現比之前的不已爲意好很多。
根據物理計算紙錢拋物線軌跡,這一點都不科學,甜妹兒透過燃燒的火焰,似乎看到一雙雙無形的手掌。
揉揉莫名酸澀眼睛,手掌又消失不見。
她忽而想起赤爾爺爺所講的‘過陰人’。
民間傳說中的過陰,指的摸嚇、下神、下陰,過引人也就是可以從陽間遊走到陰間的人,他們通常生而知之,相貌天生異常,雖然都非常聰明,但大多數命都活不久。
過去在漢族村落,在孩童時基本會被親人丟棄殺害,但對於有信仰的少數民族,只會被人尊重。
畢摩在嘰裡咕嚕念着經文。
心中所感,甜妹兒擡頭看向水族鬼師處,像是碰巧,他也轉頭看向她,慈善和藹一笑,有種楊神婆的味道。
除去一頭白色長髮,他五官平平,但眼睛漆黑深邃,裡面彷彿藏進萬千奧秘,令對視之人有種莫名被看透看穿的詭異感覺。
一大一小相互對視,甜妹兒眼睛微微發熱,彷彿在無硝煙的氣場較量,她自己都琢磨不透的那種。
“陳教授呢?”
待紙錢燒接近燒完,山紳把目光收回來,左右瞄兩眼,這才發現隊伍裡已經缺少幾人,竟不知何時離開。
同樣收回視線的甜妹兒:……我竟也沒聽到他們離開的腳步聲。
她有所感擡頭,鬼師仍舊站在原地,跟身邊幾位其他民族老人輕聲交談着,也不知道嘀咕的那一種語言,但那位詭異無比的老阿婆,已經消失不見。
李連長解釋道:
“陳教授可能看不太慣關於祭拜的事情,去村裡其他地方轉轉,林君英同志與葉誠同志都跟着離開,走前還命令我看着你們三個,不許惹禍。”
有碧山村武力值不弱的葉三叔,與解放軍同志林君英陪着陳教授,應該不會發生意外吧?今天下午,兩隻豆丁暈乎乎醉酒的時候也沒意外發生。
儘管這樣,甜妹兒與山紳依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詳感。
“啊——”
畢摩忽然驚訝失聲,打斷他們的思考與繼續追問。
忽而起到一陣狂風,火盆裡燃燒的灰色煙末滿天飛舞,空氣裡瀰漫着一股濃焦味兒,所有彝族同胞喜笑顏開,對着神臺方向尊敬作感激禮,場面轉觀。
站在人羣中的甜妹兒忽而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來不及思考,下丹田暖流自動流轉,類似空間升級的那種感覺。
四周黑色煙沫漸漸靠近,慢慢變成灰色,又隨風飄散。
與她同樣周圍出現異像的,還有白頭髮的水族鬼師,以及左邊心臟劇烈跳動的山紳,只是鬼師身邊的黑渣不消失,都沾落在他的藏青色衣服上,看起來更詭異特殊。
等風停止後,甜妹兒下丹田的暖流更凝實一些,渾身上下也說不出的舒暢通透,身體與精神皆是。
這是,場地裡成千上萬的男女老少都排成有序長隊,圍着鍋莊邊與神臺按順時針轉九圈,又按反時針轉三圈,然後高舉着熊熊燃燒的火把,唱着民族歌曲,繞山間、遊田野,一個個狂奔在山間村落。
遊動的無數火把,像一條條火蛇,從四面八方朝着壩子的運動場地彙集,向前遊動,燒紅天空。
甜妹兒等人已經沉浸在熱鬧的民族盛宴中,與熱情如火的彝族男女老少,一起舉着火把奔跑,笑聲鬧聲灑滿一路。
連之前輕視祭祀的劉強龍,此刻已經被盛裝打扮的漂漂亮亮姑娘們吸引,眼睛色亮亮的,咧嘴傻笑,逗得一些苗族彝族水族回族羌族姑娘們咯咯咯地笑。
有媳婦的李連長很有定性,強大控制力,令他從美女身上收回目光,繼續盡責守着兩隻豆丁,他可是絕對好男人。
最後,來到場地裡。
歡騰的人羣有序地將手中的火把投放到篝火堆裡,一圈圈一層層地圍在火堆周圍,火燒得越來越大,火蛇時化爲團團沖天的巨龍,照耀大地。
篝火舞會燃起來!
人羣舉着火把圍成一圈又一圈,跟着音樂,手拉手盡情地唱着火熱的歌、跳着火辣的舞,活潑可愛的孩子們,不時圍在大人的旁邊蹦蹦跳跳,指指點點,嘰嘰喳喳。
最美最會跳舞的自信姑娘們,去邀請她們心宜的阿哥,手牽着手,共同走到圓圈最中央,他們指尖劃出令人癡迷的弧度,熱情旋轉不停歇,身體在微弱的燈光中輾轉纏綿。
“三聲,去跳舞!”
甜妹兒嘴裡叼着一朵盛開的紫色海棠花,拙劣學着電視劇裡的男女演員,牽起山紳手親一下,把鮮花放在他手心,又黑又亮的黑葡萄大眼睛眨巴兩下。
電視劇裡放電都是這個動作。
圍觀這一切的李連長:……什麼鬼!?
從腳尖到頭髮顛都散發着羞澀的山紳,恍若真的被電到,僵硬地手腳不知何處放,眼睛四處亂竄。
“哈哈哈哈,幹得棒!”
周圍圍觀人羣一個個笑着起鬨,許多民族姑娘都比內斂羞澀傳統的漢族姑娘,火辣熱情,他們樂於見到此場景。
最後,僵硬得無法走路的山紳思考過後,終於慎重點頭,結果被開心的甜妹兒,大力拎着他貼着地面,來到圈圈中心。
雖然旁人不知真相,但被當成麻布袋拎着的山紳更想挖個地縫,鑽進去。
各民族男女爆發一陣精彩的掌聲。
李連長:……葉誠你家小侄女強搶民男!
沒有固定動作,順心快樂起舞旋轉扭腰扭屁股,開心快樂氣氛感染整個山間,到最後,內斂小羞澀的山紳也放開手腳,跟着甜妹兒一起蹦蹦跳跳。
“三聲,你跳的有點醜!”
“甜甜侄,你跳的舞蹈纔怪。”
哈哈呵呵嘿嘿嘻嘻咯咯……篝火舞會的歡笑聲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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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提前離場的陳教授、林君英、葉誠,也聽到熱熱鬧鬧的迴音,看着遠處的火紅色,卻無法走出漆黑的叢林。
最開始,他們沿着一條小河往北走。
因爲陳教授心悶,一心想遠離祭祀晚會,山路走的有點遠。
他身後則跟着負責安全的林君英不放心,以及莫名其妙、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跟上來的葉誠。
在陌生山村,黑夜裡更是辨別不清楚方向,他們已經不知不覺走出彝族村落,靠近另外一個類似水族木欄屋的不知名村落,這個村的山寨同樣被青山河溪和畝畝稻田所環抱。
葉誠回頭看向漫山遍野的火蛇,轉頭勸陳教授道:“火把節已經開始,咱們還是回去吧!其他倒是沒什麼,甜妹兒在那裡,我還是不太放心。”
哪怕侄女武力值爆表、篝火舞會上有許多人、還有負責任李連長的承諾,但他依舊有點小擔憂,並且對朋友親戚,一直都保持直話直說、有謊難以隱瞞的個性。
一向話語少的林君英同樣開口勸說。
陳教授見兩年輕人神情凝重,嘆息一句‘嘉州封建迷信害死人’,接着重重咳嗽兩下,跟着他們一起往回走。
夜裡山路雖彎彎曲曲,但有火把與篝火照耀,他們也不怕迷路——葉誠是這麼想的。
所以他纔跟着陳教授離開,總比他留在原地攪局,得罪更多人好。
誰知哪怕篝火火把離他們很近,轉幾圈,他們都不能離開這個詭異的村落,葉誠與林君英對視一眼,心底都有一種猜測,但不敢跟陳教授講,只能硬着頭皮再原地轉兩圈。
“咱們去村子裡問問路?”
葉誠無奈建議道。
他們走近那個安靜的山寨。
“砰啪啦——”
清脆瓷罐碎裂的聲音忽而想起,陳教授一不留神原地摔一跤。
“陳教授,沒事吧?”
葉誠與林君英趕緊圍過去。
“沒事,似乎不小心踩到什麼東西。”
陳教授搖搖頭,他把草叢裡一個圓滾滾的小東西舉起來。
骷髏上兩個黑洞與他直接對視。
陳教授生平第一次失態,立馬把圓滾滾東西扔掉,坐着不停往後退,嘴裡“啊啊——”尖叫,聲音打破山寨寧靜。
藉着河水反射的昏暗星光,林君英與葉誠都看清楚那個圓滾滾骷髏。
但見,那是一個發育未完全的小孩頭骨,頭蓋骨已經用不知名利器鋸開,天靈蓋破碎,裡面的腦子全是一種學名囊尾蚴的絛蟲幼蟲,密密麻麻。
恐意直襲心臟。
“啊——”
林君英失聲尖叫,條件反射把頭埋在身邊葉誠懷裡。本來同樣恐懼的葉誠,頓時紅成一隻被煮熟的龍蝦。
骷髏:……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繼續寫下一章,可能發的會有點晚,仙女們明日看哈~
本來七點寫完,結果手機沒電,直接黑屏……找到充電器,
重新寫一遍,
那個頭蓋骨有用網絡上各種蠱蟲揭秘的故事,也不知道真假哈,歪門斜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