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竹籬笆外, 一頭瘦的跟稻草杆子似的驢板車, 忽然停了, 現從上面利落蹦噠下來五個人。
除去葉爸葉媽外, 還有一對身穿整潔乾淨藍色粗布衣服的中年夫妻, 以及一個身高一米五左右、濃眉大眼、五官俊郎的小麥膚色少年。
“爸媽,爺奶呢?二叔二嬸呢?三叔呢?思丫頭, 曉丫頭, 甜妹兒呢!”
小麥膚色少年, 也就是葉家長孫葉安誠, 腳一落地,露出個陽光燦爛的笑容,當下吧啦吧啦問一大串。
他們的驢車一到碧山村口,就有眼尖的村人跑去地裡,通知正在幹活的葉家人。
葉爺爺葉奶奶也不去捨不得工分。
而是他們來的突然,且從上午大隊長們走後, 張隊長就宣佈,大家最近忙活點,這鍊鋼很有可能跟農忙攪到一塊兒。
他們強勢攆了老大家倆口子回來接客, 吩咐一句‘晚飯做的豐盛點兒’,然後轉身繼續忙活地裡的活計。
葉爸爸拍了一下葉安誠的肩膀, 咧嘴傻笑,“曉丫頭跟甜妹兒在屋裡頭,你爺奶他們都在地裡幹活呢!等下我也去隊裡,你在家陪你二舅他們。”
“二哥, 二嫂子,你們終於來了!我們家天天都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你們呢!”
葉媽媽滿臉笑容,親切拉着那個細眉彎眼的中年女人的手,就往院子裡面走。
她一邊走一邊道:“這三天沒下雨,天氣既悶熱又潮溼,你們都進屋休息,裡頭涼快點兒。”
靑年女人,也就是甜妹兒的二舅媽,曾菊香,她笑着回道:
“爸媽估摸着這幾天可能會下暴雨,提前趕我倆出門,就怕耽擱事兒,讓安小子不能準時回來,你們整天擔心哩!倒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瞧你這話說的,都是一家人,哪有麻煩不麻煩的!”
葉媽媽,曾菊香,葉安誠前腳進屋。
留下葉爸爸跟二舅、王國泰,繼續收拾驢車上的大包小包東西。
王二舅他們帶的東西還真不少。
吃的比如自家做得炒花生米炒瓜子,明顯是給丫頭們的,穿的比如一尺新粗布,喝的比如給葉老爺子的一小瓶高粱酒,還有半包白糖等等還有其他東西,一樣比一樣精貴。
葉爸爸神情有一點兒不自在,不停嘮叨道:
“二弟啊,你們每次都大包小包一大堆,這多見外,咱家雖然窮了點兒,地裡糧食還是有的。你們雖然是吃國家糧,但什麼東西都是定數的,以後你們要是缺了東西,該咋整?”
王國泰則把所有事情都往他爸身上推,笑着解釋道:
“這也沒多少東西,都是咱爸要強制裝的,說是去年沒見着,年禮補上。你也知道他那個倔脾氣,平日裡雖一團和氣,但一遇到事兒,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你要是把這些東西退回去,明個兒他能給你拉十車來。”
涉及到老丈人的事情,葉爸爸也只能住嘴,把話都往口裡收,不敢吭聲。
他提着大包小包,與王二舅一起進院子裡。
看這些精貴的東西,也能知道葉媽媽王紅霞家裡,在這個年代,停富裕的。
村裡婆子們背後議論過,葉家娶了王紅霞這麼一個長相又好、孃家還富裕的媳婦兒,真是葉家祖墳冒青煙了。
王家先前也是碧山鎮某村裡的人家,家裡有兩兒三女,王紅霞排行第三,是最大的女兒。
王老祖跟葉老祖當初關係非常好,可以穿一條褲子的兄弟,所以王家的大閨女王紅霞,才能嫁到葉家。
富嫁窮,這個年頭可不多見。
在五年前,王家就整個大家子,全都搬到縣裡面去了。至於原因,王紅霞的哥哥,也就是甜妹兒的大舅舅王國強,當上縣裡工廠小領導。
現在王國泰跟曾菊香也在工廠裡做事,王家可以說是一飛沖天了。
五·六十年代的工廠,都是屬於國營的工廠。
工廠的小領導們,不但旱澇保收,吃國家糧,而且,還有免費分配住房,免費申請看病等等各類福利,是真真正正的鐵飯碗。
王姥爺也知道葉家的情況,葉家老倆口人都不錯,葉奶奶也不是個惡婆婆,這麼起來比他二閨女三閨女嫁的強多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葉家太窮。
不過這過日子就得這樣,哪有完美無缺的,鬧鬧哄哄纔有努力使勁兒的地。不去實實在在生活,誰也不知道真的好不好。
縣裡離碧山村路途實在太遠。
五年來,王姥爺見到王紅霞的次數不到三次,外孫外孫女更是幾乎沒見着。哪怕是逢年過節,因爲山地不好走,又很難借到交通工具,等各種原因,給耽擱下來。
王姥爺實在想大外孫想得狠了。
他才讓大兒子來接葉安誠,二兒子送回來,驢車馬車什麼車,都是拖人情花大精力花錢給借來的。
因此,只要一有機會,他就趕緊往自家閨女那塞點東西,布票跟錢什麼的不好拿,但是送點布糖之類東西還是可以的。
……
葉爸爸葉媽媽又是搬板凳、又是燒熱水、烤紅薯,忙前忙後,用家裡僅有的好東西,熱情招待王二舅倆夫婦。
葉安誠納悶了,不禁吧啦吧啦問道:
“爸,你不是說曉丫頭她們在家嗎?咋不出來呢!不會是幾天不見,就忘記我這個大哥了吧……”
得!家裡話最多的人回來啦!
正準備回廚房的葉媽媽,估摸着兩丫頭的野草莓還沒吃完呢!
果然不愧是親媽!
屋裡頭,曉丫頭跟甜妹兒,老早就聽到動靜,奈何手裡的野草莓還沒吃完。
曉丫頭更是捨不得放下,乾脆扒拉扒拉,一顆兩顆三顆趕緊吃完,舔舔手指,纔跟甜妹兒一起,蹭的一下衝出去。
葉安誠話音纔剛落,葉媽媽還未來得及解釋。
“大哥!二舅舅!二舅媽!快點兒,甜妹兒你快點兒!”曉丫頭響亮的聲音,能傳到兩裡地外,兩小辮子也一動一動的,將她的那股興奮勁兒顯露無疑。
雖然沒有見過多少次王家人,但舅舅舅媽一來,按照以前的經驗,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跟在她屁股後面的甜妹兒,邁着自己的小短腿,哼呲哼呲,努力趕上她的步伐。
“曉丫頭,甜妹兒,你們慢點兒!”
葉安誠連忙跑去接這倆小傢伙,兩邊人快遇到一起時。
甜妹兒在自家大哥二舅二舅媽面前,砰的一下,就摔了個大馬趴。
曾菊香剛轉身沒多久,就看到一個穿着碎花衣藍褲子、扎着兩小沖天辮兒的漂亮女娃娃,趴倒在地上,便知道這是她沒見過面的那個小侄女。
“哎呦喂,怎麼摔着了呢!疼不疼啊?”
曾菊香連忙上前兩步,彎腰下去,一把她撈起來,親親熱熱摟在懷裡,面上心裡都是稀罕到不行。
她心裡不由暗歎,這大姑子果然不愧是王家最標誌的閨女,瞧瞧生的這些娃娃們,也一個比一個好看。
就是命不怎麼好,嫁到這窮山溝溝,吃不好穿不暖不說,幹活又累,聽說還要天天下地,可惜了!
王二舅倒是沒她那麼多想法,就覺得大妹妹家裡的娃娃們,既懂事又可愛。
他蹲下來,拉拉曉丫頭的辮子,轉頭對甜妹兒,親切問道:“甜妹兒,你認得出我是誰不?”
作者有話要說: 努力努力努力努力~麼麼噠仙女們!
碼子到凌晨兩點,勤奮如我,手殘如我~
……
唔~鐵飯碗呀,一輩子都不用愁。小時候爺爺奶奶經常嘮叨,說得都令人羨慕。
逢年過節不回孃家,這確實是真事兒,跨市嫁人就會,路途太遠,過年冷風吹,孩子若是感冒了就危險,那時候還稀缺交通工具,山地比不得平地那麼好走,運氣不好掉下去時得摔斷腿丟命那種。
還是嫁給附近村裡的人好,有孃家幫你直腰板兒。
那年代婦女過的真不容易,喊着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她們做了兩份活計,家裡隊裡都幹。但是對於老規則老封建,仍舊沒有放開。
據某位老輩講,她妹妹先生出一溜達女孩兒,養不起,從第三個開始,就被她婆婆偷偷摸摸扔到河裡面,撲騰幾下也就沒動靜了,誰會管啊!
後來她妹妹受不住了,找棵樹上吊了,人家又娶了,生了個大胖小子,老輩說天不公啊……
現實比來的太過淒涼。
慶幸現在的我們,也希望未來男女能越來越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