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閃到腰了
雖然伊森揚起嘴角露出笑容，但那皮笑肉不笑的滲人表情還是讓荒川實打了個寒顫，他盯着茶几上的COLOR TV GAME 6和COLOR TV GAME 15看了幾眼，深吸了一口氣，彷彿是在確認什麼，但更像是在給自己鼓足信心。
片刻之後，他把目光重新挪到伊森的身上，與之對視。
“瓊斯先生。”
荒川實喉結聳動，語氣沉穩。
“如您所說，我知道您和米羅華之間有着怎樣的矛盾，您在米羅華工作了一段時間，然後因爲米羅華的內部原因，您被迫離開了那兒，之後，米羅華又因《貪吃蛇》的大火而起訴了您，雖然你們最終達成了和解，但往後的這幾年，你們一直互有碰撞，直至今年年中，您以《星球大戰》徹底擊潰了米羅華，米羅華的母公司無法忍受千萬損失，將米羅華的原管理層盡數解僱，你們之間的摩擦纔算有了一個暫時性的結束……”
荒川實抿了抿脣，神色嚴肅的望着伊森，道：“這些我都瞭解，所以我能夠理解您此刻的心情，當一個在生意上合作的比較愉快的夥伴突然拿出了自己對手的類似產品，這種事情換誰來都無法接受。”
“更別說，生意夥伴當下展示的對手產品還是幾年以前的老產品，那種跨越了大把時間的親密合作的確會讓人怒火中燒。”
“呵——”伊森笑了。
他覺得荒川實這個人挺搞笑的。
一板一眼的分析事情？
哇喔！
這傢伙是真的冷靜噢——
“荒川先生，你這是在做學術嗎？”伊森十指交叉，搭於腿上。
他笑眯眯的凝視着荒川實，“荒川先生，我個人覺得，你要是不做生意，當個老師也挺好，你可以去教法律，因爲他們最擅長蠱惑人心。”
略帶譏諷的話語讓荒川實笑着點了點頭。
他似乎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繼續道：“瓊斯先生，雖然我無權勸您大度，而且我可以坦誠的表示，我個人並不清楚COLOR TV GAME這個產品是因何而推出的，但我想說，在我們任天堂，又或者說，在我岳父大人和您合作的如此之好的情況下，推出這個產品其實並不符合我們的利益。”
“我剛剛帶來的報表您也看過了，《貪吃蛇》在我們任天堂的經營下，在我們國家總共賣出了六萬五千臺。其中三萬七千臺的單臺售價是兩千美元，剩餘兩萬八千臺的單臺售價是一千五百美元，光這一個項目，就給我們任天堂帶來了一點一六億的營業收入。”
“這其中，歸屬於您的分成爲一千六百二十四萬。而生產成本、銷售成本和一些管理費用與財務費用，加起來差不多有六千萬。排除這些後，歸屬於我們任天堂的收益應該是三千九百七十六萬。”
“雖然這些錢是我們任天堂應得的，因爲我的岳父大人爲了推廣這款產品那的確是找了很多的關係，他以強硬手段讓《貪吃蛇》在同一時間內出現在我們國家各個大城市的電子商鋪裡，他讓我們國家的各大電視臺全都播放着《貪吃蛇》的廣告，但……如果《貪吃蛇》這款產品不優秀，就算我的岳父大人手段再強硬，那也不可能在一年半的時間裡賺到接近四千萬美金的利潤對吧？這是一個屬於我們共同合作出來的成功。”
說到這兒，荒川實衝着伊森擠出了一個笑容。
“瓊斯先生，在《貪吃蛇》銷售的如此之好的情況下，在《吃豆人》這個更好項目即將展開的情況下，在我們明知《星球大戰》更加賺錢的情況下，我們爲什麼要惹怒您呢？”
“這沒有理由對吧？”
“如果我是任天堂的社長，我肯定會把COLOR TV GAME這個項目直接掐死，就算這個項目已經燒了我們五百萬，燒了我們一千萬，燒了我們兩千萬美金，那也無所謂——因爲和您合作，能讓我們賺的更多！”
荒川實向伊森投去了一個誠懇的眼神。
那睜大的雙眼盡顯真誠，閃爍的瞳孔裡寫滿了認真。
此時此刻的他甚至想將心窩子掏出來給伊森看！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向伊森證明……
“瓊斯先生，這可能是個誤會？”
荒川實揚了揚眉，徵求着伊森的意見，“您覺得呢？”
“啪啪啪——”
伊森鼓起了掌。
靠在沙發上的他，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說實話，他其實知道荒川實是誰。
在他的前世，這傢伙可是北美任天堂社長。
如果說橫井軍平，上村雅之，竹田玄洋，宮本茂這四大金剛撐起了任天堂的研發工作，那麼荒川實則是以一己之力，開拓了任天堂在北美的市場。那種實打實的能力，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抹去的。
而現在……
這傢伙所展現的應對能力……
的確不錯。
“誤會？”伊森笑着感嘆，“多麼美妙的名詞啊——”他望着不卑不亢的荒川實，不斷的點頭道：“荒川先生，這話你自己相信嗎？”
雖是詢問，但伊森並沒有給對方回答的機會。
他重新坐正了身子，拍了拍沙發扶手，道：“Okay，既然你說這是誤會，那我就給你一個證明的機會。你告訴我，你需要幾天時間？你需要幾天時間才能向我證明，COLOR TV GAME這個項目是個誤會？”
伊森左手四指合攏，朝着桌上的機器簡單一指。
他衝着荒川實做了一個請便的動作。
此刻的他是真的不相信，荒川實還能繼續扯。
而荒川實似乎也沒想到伊森做法這麼激進。
他盯着桌上的兩臺任天堂遊戲機看了半晌，然後……
搭在腿上的手掌，收緊了。
下一秒，他瞬間擡頭。
“瓊斯先生，爲表誠意，我想借用一下你們公司的電話。”
“按照正常的處事流程，我應該在回去之後立刻和社裡聯繫，儘快的弄清楚問題所在，爭取在短時間內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覆，但我知道，這麼做的話，根本就無法平息您的怒火。所以我想在您這裡暫留一會兒，直接和社裡取得聯繫，還希望您能准許……”
荒川實的提議讓伊森大手一揮。
“請自便。”
他想都不想，直接就同意了。
“我等你。”
他倒要看看，荒川實這個傢伙在短時間內到底能憋出什麼故事來！
在伊森看來，任天堂是米羅華馬仔的事實早已成立，當飛利浦在光碟合作上捅了MCA一刀，企圖一邊吊着MCA，等着MCA手裡的專利過期，一邊又在收購米羅華，渴望用這個阿美利加知名的電子消費品公司侵吞光碟的全部利益時，在這其中以螺旋身份出現的任天堂就必然和這些計劃有關聯。
雖然他並不清楚任天堂在這其中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而從飛利浦和任天堂目前的體量對比來看，任天堂估計也是一個被利用的尖刀，因爲現在的他們還不配成爲飛利浦的盟友，但……
那又如何呢？
如同荒川實剛剛所說的那樣。
如果山內溥是一個聰明人，那他就應該將COLOR TV GAME這個項目給直接掐死，裝作一副萬世太平的模樣！
爲了利益，任天堂就不該推出這個前景不明的項目！
爲了利益，任天堂就不該和他伊森·瓊斯做出切割！
爲了利益，就算項目已成，那也得打碎牙往肚裡吞！
畢竟，在COLOR TV GAME這個產品上市之前，他伊森·瓊斯就已經和米羅華分出了勝負！他一巴掌把米羅華扇出了局！
在這種情況下，任天堂還敢跳出來找事？
那不就是——
腦子有病嗎？
隨着伊森的應答，荒川實也起身鞠躬，跟着守在一旁的阿倫·馬西離開了會客廳，前往行政部門借用電話去了。
由於米國西海岸和本子有着接近十六個小時的時差，所以當荒川實在西部時間上午十點前去電聯總部時，伊森其實並不覺得一時半會間自己能夠得到答案，於是便回到辦公室處理自己的事物去了。
然而，才過了四十分鐘，那緊閉的大門便被人從外面敲響。
一句“請進”更是引來了兩道身影，一個消息。
“Boss，有結果了。”
一直伴隨着荒川實左右的阿倫·馬西剛走進辦公室，便向伊森道出了他想要聽見的內容，“荒川先生已經和山內先生聯繫上了。”
話音剛落，一同進屋的荒川實衝着伊森鞠了一躬，說：“瓊斯先生，我們社長，我的岳父，山內先生，渴望與您溝通。”
‘？？？’
這一事實讓伊森愣了一瞬。
雖然利用無線電波和海底電纜進行的跨洋電話的行爲早在一九一五年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一九二七年時，紐約和倫敦更是已經實現了無線電話的正式互通，經過了幾十年的發展，現在阿美利加的跨洋電話那更是可以到達炮口指向的每一個角落，但因爲需要轉接的緣故，真正操作起來還是沒有未來那麼便捷，更何況，現在的本子，那可是凌晨四點啊！
在這個不早不晚的時間點上，荒川實竟然撥通了山內溥的電話？
哇哦——
這些人怕不是有備而來吧！
如此神速，讓伊森覺得自己可能是被任天堂這羣人給耍了！
荒川實口口聲聲的表示自己並不清楚COLOR TV GAME這個產品是什麼情況，不斷地申明這是個誤會，可結果呢？
僅僅用了四十分鐘的時間，他就和凌晨四點的山內溥聯繫上了？
這種速度特碼的比巴里·艾倫的神速力還要快啊！
如果不是早有準備，山內溥會在這個時間點和他對話？
喔——
“行吧，給我接進來。”
伊森不想繼續觀看這種拙略的表演了。
隨着他的吩咐，阿倫·馬西再一次鑽出，不消一會兒，伊森辦公室內的座機鈴聲便響了起來，滿腔怒火的伊森直接抄起聽筒，此刻他真的很想化身大慈大悲的馬克沁菩薩，用嘴巴向山內溥宣泄着心中的憤怒，但……
話到嘴邊，他又憋了回去。
他是很憤怒，但他不想和一個瘋子一樣罵罵咧咧。
尤其是被罵的傢伙……
還有可能是個小人。
在這種情緒的驅使下，他深吸了一口氣，笑着道：“山內先生？”
“瓊斯先生。”電話那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那沉穩的聲線讓伊森有揮拳的衝動，諷刺道：“沒想到凌晨四點山內先生還沒有休息？看來任天堂最近的生意是真的很好！”
“噢——瓊斯先生——荒川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和我說了，所以在這兒，我要先向你道個歉。”電話那頭的老傢伙並沒有接下伊森的話茬，而是直截了當的說道：“如同您所猜測的一樣，我的確是因爲COLOR TV GAME這個產品纔不敢來北美的，因爲我害怕，您在見到我後會非常的生氣……”
‘哐當！’
伊森只覺得耳畔出現了一聲巨響！
山內溥的話語好似棺材封棺的錘頭，將一根鋒銳的牟釘敲進了他的心房！
雖然伊森早已猜到了事情的結局，但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山內溥連掙扎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就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爲！
而當他的猜測全都變成現實時……
之前的合作又是什麼？
‘特碼的！’
‘我是小丑？’
伊森雙目通紅。
而就在他即將控制不住情緒，罵出聲時，電話那頭的山內溥卻又話鋒一轉，道：“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怕被米羅華的人打死，又或者說，我怕被飛利浦堵在北美回不了家……”
這個轉折差點閃到了伊森的腰！
“你什麼意思。”他沉聲問。
“很簡單。”山內溥說：“瓊斯先生，現在惹您生氣的COLOR TV GAME這個產品，並沒有獲得米羅華的授權，它是一個侵權產品，又或者說……它是一個類似於《Pong》那樣的抄襲品。”
What the fuck？？？
這個結果讓伊森驚了！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山內溥竟然能夠說出這種話語來！
“山內先生，你這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伊森氣極反笑，“你覺得我是那種幼稚園裡的小孩子嗎？”
“COLOR TV GAME是一個侵權產品？”
“你們沒有獲得米羅華的授權？”
“那你們之前和米羅華的合作又算什麼？”
“他們在使用了你們的光槍專利後可是給了你們分紅對吧！”
“在這種情況下，你和我說，你們沒有奧德賽的專利？”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這種鬼扯的話語嗎？”
“啊？”
此刻的伊森覺得山內溥比他的女婿荒川實還要搞笑！
在他看來，山內溥說COLOR TV GAME這個項目沒有獲得米羅華的專利授權，那簡直比山內溥說自己就是米羅華派來的尖刀還要扯淡！
現在北美誰不知道任天堂和米羅華的合作早在七二年就已經開始了？
米羅華出售的光槍配件的盒子上更是畫着任天堂的logo！
在這種情況下……
COLOR TV GAME沒有授權？
這簡直就是把他的智商按在地板上不斷摩擦啊！
他伊森·瓊斯看起來有那麼傻嗶嗎？！！！
伊森·瓊斯快氣瘋了！
而電話那頭的山內溥則發出了無奈的笑聲，“瓊斯先生，我知道我的話語聽起來非常的離譜，但現實就是這樣。因爲——”
“COLOR TV GAME，這個項目從一開始那就不是我們的。”
“這個項目最初誕生於1974年，它們真正的主導人是我們國家的另一個企業，三菱電機。這個項目誕生的最初目的，是因爲三菱電機瞧見了電子遊戲這個市場的廣闊前景，想要進入這一行攥取瘋狂的利益。”
“由於他們只懂電機制造，並不懂遊戲創意，於是便找了一個合作伙伴一起製作家用主機，當時他們選中的那家公司叫Systech。”
“但可惜，在項目運轉後沒多久，Systech這家公司便因爲計算器戰爭而破產倒閉了，他們的消失導致COLOR TV GAME這個項目差點破產。”
“按照正常的處理情況，三菱電機需要做的，那就是再找一個合作方將這個項目推行下去，而現實也是這樣，然後……”
“他們就選中了我們。”
“你不是我們國家的人，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三菱在我們國家到底意味着什麼，當他們選中我們時，我們任天堂是不可能有拒絕的權力的。”
“我們接受了，然後我們就得知，他們需要一款類似於米羅華奧德賽的主機，再然後……COLOR TV GAME這個產品便出現了。”
“當我們合作把這個項目做出來後，我們才發現，三菱根本就沒有獲取專利權的意思，他們也不準備以自己的名義發售這款產品，並且他們一再表示，這款產品只會在我們國家銷售，因此不會產生任何問題……”
“所以，這款產品纔會賣的那麼便宜。”
“便宜到……根本就付不起專利費……”
說到這兒，山內溥的話語頓了頓。
緊接着，滿是無奈的聲音從電話聽筒裡傳了出來——
“瓊斯先生，我知道你很憤怒，你會覺得你自己被我們欺騙了，但我想說的是，我山內溥不是一個蠢貨。”
“我曾經和你們國家的撲克牌公司合作過。”
“很愉快。”
“我曾經和你們國家的迪士尼合作過。”
“到目前爲止，迪士尼都沒有因爲合作上的摩擦起訴過我們。”
“當我在幾十年前，從我的祖父手裡接下任天堂後，我都是認認真真的做生意的，我要玩，也只會去玩壟斷。”
“因爲其他的手段不僅來錢慢，而且還沒意思！”
“而在這件事情上，我想說的是，我在米羅華奧德賽發行之前就已經和米羅華接觸了，而那都是1972年以前的事情了！”
“如果我真的要去做這種電路板遊戲機，那我爲什麼不在1972年就去獲得米羅華的授權，之後就立刻推出COLOR TV GAME這樣的產品，反而要到1977年，滿世界都是街機的時候再推電路板的家用主機呢？”
電話那頭的山內溥拋出了一個問題。
緊接着，無數問號緊隨其後——
“瓊斯先生，1972到1977相隔五年對吧？”
“五年能幹多少事情？”
“那都能讓雅達利興起，讓雅達利隕落了！”
“當您一次又一次的向市場證明，奧德賽這款產品那就是不行時，已經跟着您賺了很多錢的我們是腦子壞了嗎？非要去做一個讓您噁心的，且已經被市場證明過並不算是成功的產品嗎？”
“我山內溥這個人可能是有很多毛病，但——”
“我腦子沒病啊！”
“我真的沒有對不起您！”
一聲嘶吼，從電話聽筒裡傳了出來。
如此開展，讓伊森面露疑惑，更頭疼不已。
在山內溥吼完之後，他是真的想不明白，COLOR TV GAME這個印刷這任天堂logo的機器怎麼又突然的扯上三菱電機了？
還有，Systech這家公司又是什麼鬼？他怎麼沒聽過？
‘這都啥跟啥啊！’
‘怎麼一團亂麻啊！’
伊森在心裡抓起了腦袋。
真的，他覺得自己快禿了。
注：①有關COLOR TV GAME是任天堂製作的還是三菱製作的其實有兩種說法，第一種是英文維基上刊載的，說是任天堂製作的，其出處是戴維·謝弗所寫的《Game Over》一書。這書我有，中文版的第三十頁上的確是這麼寫的。但這個說法可能有一點問題，因爲任天堂老家，京都大學的藤田直樹教授在99年所寫的本子電子遊戲產業發展史上提起，COLOR TV GAME是三菱的項目，情況也和文中所寫的一樣，三菱合作伙伴倒了，然後找的任天堂。這也引出了一個新的後續，那就是COLOR TV GAME沒有從米羅華那兒拿到授權，但米羅華因爲光槍給任天堂付過分紅，所以導致米羅華對任天堂這種二五仔的行爲恨之入骨，當任天堂在北美推廣街機遊戲和FC時，米羅華那就直接仗着之前寫的專利將任天堂起訴到死。逼的山內溥沒有辦法反訴米羅華，要求米國法院判定拉爾夫·貝爾的專利無效。這兩家的仇是在COLOR TV GAME上結下的。而《Game Over》一書中說任天堂拿到了專利的說法其實也對，因爲在出書時任天堂已經敗訴了，他們已經賠錢解決這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