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無垠,風急天高,浪花翻卷,黑雲從遠方天地相交處瀰漫而來,俄然會見數頭大白鯊突然躍出水面,猙獰着滿口獠牙。
或許,人只有一落進海里就會被直接活吞入口中,那飢餓的眼神像極了魔鬼的眼睛。
朱由校回到了船艙之中,坐在紫檀木鏤花官帽椅上,將一杯清茶一放在曲身高腳幾就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靜聽柳如是在一旁彈奏着《大風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這本是寫劉邦親征英布得勝還鄉時飲酒所作,雖僅三句,卻是豪氣干雲,而如今朱由校並未讓在大敗西洋番後借大勝之機再賞這帝王之曲。
相反,他偏偏要在這山雨欲來之時,逞壯志凌雲於海波之上,觀滔天巨浪拍打在鉅艦之旁!
做帝王已有十一載,從危在旦夕到剪除東林剷除奸細,再到壓制儒家,剿滅北寇,其間倒也是涉險無數,幾次險些帝王大爺崩於中途,也曾忐忑不安如坐鍼氈過。
而如今,在殺了無數人後,朱由校已然比之前更有了幾分帝王之沉穩之氣,正所謂,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大戰將至而勝似閒庭信步。
面對這些在原本歷史上將會成爲上天寵兒,成爲下一個時代的世界霸主的西方列強,朱由校沒有絲毫的焦慮之色。
柳如是擡起眼眸,看了一眼朱由校,見他正起身站於窗前,眼神柔和而又凜然如刀,就不由得微微一笑,手指扣動琴絃更爲有力。
從七歲入宮開始,她便常被朱由校帶在身邊,並被親自教授於文字詩詞,甚至還讓內書堂出身的王承恩教授其琴棋書畫,甚至連江南大才子張岱也被朱由校請進宮中教授了她幾月。
雖說名義上是朱由校的宮娥,但這些年來,柳如是卻猶如妹妹或女兒或小妾等等角色,或者只是一隻如同貓狗一樣的寵物,有時候,連柳如是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陛下的什麼。
朱由校並不知道這個已然是情竇初開的丫頭在想什麼,他也沒想過要和這位本該在原本歷史上成爲名妓的豔麗女子要發生點什麼,而如今的柳如是沒了因童年不幸和亡國之恨而產生的哀怨與惆悵,更多的卻是一個少女本該有的青春與活潑,這也是朱由校最欣賞的一點,與她相處,能讓人感到很輕鬆。
寧嬪籮箬則在一旁繡着荷包,昨夜的皇帝陛下雄風正勁,要的太狠,以致於她現在還不得不靠在榻上,擡頭見朱由校面色從容,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船艙內安然如初,而船艙外和指揮室內卻是急切如暴雨將至。
南海艦隊的海軍戰士緊急的調試着機炮,炮口根據指揮者的口令緩緩擡升,而在兩側,無數被稻草封蓋住的炮彈被一箱箱的端了出來。
越來越多的小艇開始從軍艦腹中滑出,猶如靈動的魚一般劃開一條白色的線條就離開大部隊,然後緊接着就又有無數小艇飛速回來,傳送着最新的軍情。
顧三麻子此時沒再像昔日一樣嬉皮笑臉,帶刀疤的臉冷的猶如千年寒冰一般,鷹隼般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遠方,無數軍情急報組成一條條信息鏈輸入他的腦中,並開始陸陸續續加工和組合並推演出一條條戰術方案。
沉默了半晌,顧三麻子纔開始問彈藥量、其他物質儲備量以及目前航速等各類參考數據。
參謀人員耐心地回答着最新最準確的數據,但都猜不明白這位總兵官到底有幹什麼。
因此次作戰中,有當今陛下在這兒,或多或少都給南海艦隊的護航官兵們增添了不少的緊張之色,饒是他們已能自信滿滿的在整個南海衝刺,但此刻都不敢掉以輕心。
沒人敢有絲毫的懈怠,一個個猶如機器一般在指揮下沉默的運轉着,而從表面上看,整個護衛朱由校的艦隊依舊是尋常的很,依舊在海面上劃開巨浪,船頭直指爪哇島。
黃龍旗依舊在獵獵海風中飛揚,朱由校禁止在這個時候將自己的這個象徵取下來,他要讓自己的“大明號”做這南海上的一座燈塔,一具戰鼓。
……
“果然如此,可見那龍旗沒有,那是明國帝王的象徵,說實話,我倒有些欣賞這位明國的帝王,在這個時候還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將自己的位置暴露給我們,這真正是膽魄十足!不過他以爲他是誰呀,是上帝嗎,難道還能嚇退撒旦不成。”
西洋諸番一佛郎機的男爵大聲笑了起來,嘲諷道。
“儘管如此,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看看那艘戰艦,其體格儼然已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軍艦,也不知道這明國用的是什麼技藝,竟然能讓鐵艦飄浮在海面上,另外他們似乎已經掌握了精湛的蒸汽工藝,而我們現在卻還沒有一個人能製造的出蒸汽機,但據說這種機器提供的動力能使艦船速度提升數倍,所以這艘軍艦隻怕難以對付,或許這也是這位帝王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吸引我們過去的底錢,告訴各部,不急着進攻,先繼續摸清這明國艦隊的真正實力。”
聯合艦隊的總指揮佛郎機人奧昆多頗爲鎮靜地說道。
奧昆多乃佛郎機無敵艦隊的老將,作戰經驗豐富,算得上是此刻在整個歐羅巴列強最具指揮才能的將領,當然如果大明這個時候不出現,他會在第二年也就是即將到來的天啓十九年被荷蘭也就是紅番鬼的後起之秀特羅普在唐斯之戰中擊敗,並因此標誌着海上霸主的地位將從佛郎機移到紅番鬼手中。
但在這個世界,局勢已經發生改變,爭奪海洋利益最迅猛的不是海上馬車伕,而是新崛起的大明帝國,特別是在臺0灣被大明收復後,再加上大明對西洋諸番採取的強硬政策和之前的不愉快衝突使得矛盾進一步激化,因而這兩個歐羅巴強國不得不握手言和,並糾集歐羅巴各國力量與大明一決雌雄。
也就是說,歷史把未來數十年乃至幾百年的海洋霸主的選擇權放在了這一刻,在這一刻,只要誰贏,誰就將主宰海洋世界。
這或許是大明衝出南海,將勢力擴張至全球的一次機會,也是一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