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睿好歹也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寫出來的奏疏倒也是文采卓然,條理分明,邏輯清晰。
儘管他本人內心是不願意就此將禮部一分爲三的,但無奈現在朱由校強權威逼下,他也只能迎合朱由校寫下這違心的奏疏。
天啓十七年春,戚昌國同意羅剎國沙皇米哈伊爾一世的和談請求,並約定在禁衛軍撤離莫斯科後於天賜城進行談判,且時間定在五月二十八,與後世的《璦琿條約》的簽訂正好是同一個日期。
因去歲大明皇帝朱由校着令禮部重敘爲國朝做出巨大貢獻之能臣之功勳,而戚繼光也因爲在嘉靖、隆慶、萬曆年間對蕩平倭寇與擊退韃子有功而被追授爲建甌侯之爵位。
雖說襟懷天下的戚繼光說過“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但畢竟封侯也不是什麼壞事,爲了鼓勵現今大明之文武大臣繼續建立功勳,倡導積極向外擴張的國家戰略,封其爲侯也是有必要的。
而戚昌國作爲其子也世襲爲了建甌伯,是故,這戚昌國雖不過是禁衛軍中一個參將,但卻有着建甌伯的爵位外加一個也因其父功而加的一個左都督的正一品虛銜,因而也算是有資格全權代表主持這一次針對羅剎國的談判。
羅剎國則是派了大貴族莫羅佐夫公爵代表羅剎國進行前來天賜城與大明進行談判。
所謂的天賜城實際上就是大明開發天賜煤田後,在此守備的禁衛軍軍隊與皇家工業公司的管理者以及來自漠南、漠北、甘肅等地招募的工人一起修建而成的天賜城,雖說因爲“天賜煤田”的影響,使得這裡的天空一直是灰濛濛的,但新建的天賜城卻是大明的文化擴張的第一步,因爲天賜城採用的全是中原城池的建造,有崢嶸軒峻的亭閣樓臺和宏偉壯觀的城樓與內外城牆以及猶如一條碧綠衣帶的護城河,都是漢文化元素開始烙印於西伯利亞地區的標誌。
此時天氣回暖,積雪融化,因爲建造天賜城和天賜煤田的開採而使得大範圍的推平原始森林後使得這一帶的視野變得極爲開闊,如今在天氣好轉,藍天又現之時更是讓人覺得心情舒暢。
戚昌國今日也特地穿上了御賜蟒袍,儀表堂堂地坐在官帽椅上,手裡撥弄着一由黃銅打製的地球儀,待聽得鐘擺咚咚響了十四聲後,才問道:“長毛鬼都來了嗎?”李明睿心裡也是頗感憋屈,儘管自從錢謙益被打入詔獄後,自己已經成了文官第一人,但自己在陛下面前依舊什麼都不是,一旦自己令陛下稍不如意,陛下翻手間就能將自己罷職,且讓自己擁有的一切轉瞬間就化爲虛無。
朱由校從李明睿手裡接過奏疏來,看了看後便很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就遞給王承恩道:“拿去司禮監批紅吧,李閣老的奏疏,不可輕慢。”
“遵旨”,王承恩忙接了奏疏,小跑着就去向了司禮監,同時,他心裡也不由得感嘆現在的大明的確不比天啓七年前的大明瞭,若在天啓七年前,堂堂內閣次輔能被陛下逼成這個樣子是想都不敢想的,更何況大明本來就有大臣在朝堂上演全武行的習俗,因而一般情況下皇帝是不敢拿這些重臣怎麼樣的。
但偏偏在現如今的大明,大臣們是不敢有半點違拗陛下的意願,這也是沒辦法的時候,如今的朱由校掌控着軍隊與財政,而科舉擴招之後等着做官的士子一大堆,所以陛下朱由校完全可以不必考慮這些官員的感受,直接採取強權壓迫。
當然,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朱由校也不會直接動用強權壓迫,畢竟這個帝國還需要這些官僚的管理,自己還離不了這些官僚。
也正因爲此,朱由校纔沒有直接將李明睿罷職,而只是將李標罷職並藉此震懾李明睿,讓其不要因爲自己在跟他商量而誤以爲自己真的就只能跟他商量。
事實上,從一開始,朱由校就知道李標這種恪守祖制的守舊派官員是必然會反對自己改革禮部的,但他沒想到李明睿也會反對,於是,朱由校便一改讓李明睿壓迫李標同意改革禮部的想法,直接將李標罷職且流放哈密衛,這樣就能通過***標而逼迫李明睿同意。
只要李明睿同意進行禮部改革,並讓他作爲發起者,那禮部的基層官員們纔會將改革執行下去,畢竟禮部都是李明睿的人。
朱由校這是在逼着李明睿放權,而李明睿也不得不聽從。
不過,儘管朱由校再一次用自己的皇權達到了自己的政治目的,但這種結果並不是他想很想要的結果,守舊派的官員總是那麼不識時務,儘管自己要想穩定吏治的確需要他們保持一定勢力與革新派分庭抗禮,但這些守舊派官員卻總是與自己的政治理念相悖,還總是成爲自己的阻礙。
好歹有個能揣摩自己意圖並無條件的服從的錢謙益且也因爲被守舊派裹挾而在羽翼豐滿時和自己唱反調,這才逼得自己不得不遂了李明睿的意願將錢謙益打入了詔獄,以致於到現在也沒辦法再找到一個讓自己滿意且又能和革新派官員鬥上一鬥的守舊派代表。
看着一直露着一幅諂媚笑臉的溫體仁,再想到這傢伙之前在出使建奴時倒也表現突出,着實坑了多爾袞和皇太極一把,因而朱由校也就想着或許可以給這溫體仁一個機會,儘管這溫體仁也是出了名的無恥之徒。
但現在這年頭玩政治的又有哪個真正的是正人君子,於是,朱由校便將溫體仁喊了過來:“溫體仁,朕若讓你做我大明第一任外交部尚書,你可能勝任之職,自開海以後,我大明與海外諸國來往便比以往密切,也就少不了摩擦與矛盾,你能否處理得當?”
溫體仁聽朱由校這麼說,自然也猜到陛下這是要簡拔自己的意思,便忙信誓旦旦的回答說自己定能竭盡全力以爲大明外交事業赴湯蹈火絕不使大明在與外番接觸時吃半點虧,受到半點侮辱等。
朱由校聽了便只是點了點頭,讓溫體仁管外交部,他倒是放心的,畢竟這溫體仁專會坑人,讓他去坑外番總比讓他坑國內的人要好得多,而現在看這溫體仁的表現倒也能揣摩到自己的意圖卻又不恃才傲物,明顯可以當做下一個重點提拔的官員。
當然,朱由校也知道這樣的人肯定是不能長用的,但現在也是沒辦法的事,能用的官員很少,能用的非革新派官員則更少,也只能暫時讓溫體仁發揮點制衡的作用。
對於李明睿等代表新興資產階級利益的革新派官員,朱由校對他們是又愛又忌憚,這些官員同自己一樣都是屬於大明帝國的新興資本家,具有同樣的利益訴求,但朱由校的獨裁又威脅到他們在政治權益上的擴張,所以朱由校忌憚他們會不會在足夠強大後發動革命,將自己這個君王攆下臺或者直接送上斷頭臺。
不過如今還好的是,控制着軍權的兵部系統和禁衛軍系統的文武官員都沒有被朱由校允許其家族創辦新興企業,且朱由校還嚴令禁止,使得這些官員還能保持中立,並在目前還沒有辦法被革新派或者守舊派的官員利用和掌控。
朱由校也讓東廠時刻關注着在民間思想潮流的最新動向,雖然他對於大多數思想是放任自流,但對於那些質疑君權的思想還是保持着較高警惕,儘管朱由校不會藉此直接發動文字獄,但也會請這些威脅統治的極端思想的創造者去喝茶好好談談。
閒言少敘,無論朱由校對朝堂的各種官員是何態度,也無論這些朝堂官員各自懷的是什麼心思,但該做的正事也還得做。李明睿的奏疏很快就流傳到了朝堂之上,誰也沒想到,李閣老會突然提請改革禮部而且將禮部的權力一分爲三,則讓很多官員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因爲誰都知道,禮部就是李閣老的後花園,如今李閣老卻主動要放棄自己的權力這無疑於自斷其手臂。
從他做禮部右侍郎起,禮部輿論宣傳這方面就一直是他在負責,如今他做了禮部尚書,更是在禮部換了一批自己人,可以說,他現在已經完全控制了大明禮儀定製、學政、外交、輿論宣傳等大權,在文壇上的地位也因此甚囂塵上。
如果,朱由校一旦將禮部一分爲三,那他李明睿的權力就會被砍掉三分之二。
所以,李明睿首先站了出來表示反對,當然他表示反對的語言很委婉,不過是禮部本來就是各侍郎分管各類事務,這與陛下想要達到的細化並不矛盾,只不過再多加幾位侍郎即可,而如將禮部直接分成三部分,則有些大動干戈,不利於朝堂穩定云云。
朱由校心裡略有些不喜,他能感覺的出來,自從李明睿躋身內閣次輔後,便與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自己這個帝王似乎已經快完全不能控制自己養大的這隻權力猛虎。
溫體仁見朱由校略皺了皺眉,便也知道是因爲李明睿拂了陛下的意讓陛下不喜的緣故,他本人倒是巴不得禮部一分爲三,因爲這樣他就可以做尚書,好歹也能官升一級,更何況他深知李明睿現在是任人唯親,而自己偏偏從一開始就被打上了和楊嗣昌等走的近的標籤,因而若是禮部不一分爲三,且一直由李明睿管着,自己是不能出頭的。
另外,善於審時度勢的溫體仁也通過各種信息與觀察察覺出李明睿的聖眷正在日趨減少,與陛下的嫌隙卻是越來越大,這樣也就說明正是自己藉此上位的時候,因爲一旦陛下向要對李明睿動手,就得需要一把制裁李明睿的劍,而自己應該努力成爲這把劍,做出與權臣分庭抗禮的樣子。
溫體仁因此直接跪了下來,高呼陛下英明,把朱由校的這個舉措誇的是天花亂墜,似乎朱由校這樣一搞,天下也會因此徹底海晏河清一般。
若不是,朱由校知道這溫體仁是歷史上崇禎朝出了名的奸詐佞臣,只怕早已將這溫體仁視爲自己政治上的知己。
但現在,朱由校沒有直接表態,而是直接問向了東閣大學士禮部右侍郎李標。
李標從天啓初就已經是禮部右侍郎,但朱由校爲了提拔幾個守舊派的領軍人物,便讓李標以右侍郎之職入內閣做大學士,這也算是皇恩浩蕩了。
李標很恭敬地向朱由校行了一禮,很是篤定地說道:“陛下,祖制不可違!”
朱由校兩眼不由得冒起一股黑線,恨不得直接把茶盞直接摔在這李標臉上,暗道現在居然還有大臣敢跟自己談祖制,這李標的膽子也是夠大的,難道他不知道拿祖制跟自己說話的官員現在要麼下了黃泉要麼去雲貴川搞支教去了嗎?
朱由校不由得發現自己找這幾個禮部堂官來商量禮部改革的事簡直就是個錯誤的決定,倒不如自己直接下中旨簡單,如果這幾個禮部堂官還阻止的話,自己乾脆直接將他們罷職不知道多容易,偏偏還要給他們說好話,這下倒好,人家不領情!
“李明睿,擬道旨意,李標年邁昏聵,忤逆朕意,觸逆龍顏,罷黜其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右侍郎之職,降爲陝西承宣布政使司平武縣教諭”,朱由校很淡然的說了句,並看向了李標,李標倒是頗爲鎮定地把烏紗帽取下,緩緩而退。
朱由校見此不由得喝道:“站住!朕讓你退下了嗎?”
李標倒也站住了,猛然意識到自己因爲陛下突然罷免自己職務使得自己一時心裡有些鬧情緒變想着直接退下去,卻不料竟忘了君臣禮儀。
就在李標有些不知所措時,朱由校的一本奏疏早已打了過來:“放肆!拉下去,改降職爲流放,流放至哈密衛戍邊,永世不得回中土!”
李標沒什麼表現,但這次他也知道規矩,忍住心中的憤懣謝了恩,而倒是李明睿因此被嚇得不輕,他自然瞧得出陛下這是在敲山震虎,自己如果再敢提“反對”二字,只怕下場更慘。
已經嚇得後背冒冷汗的李明睿忙擬好了聖旨並親自捧了過來:“陛下請過目。”
“寫的不錯,罵的很好,再寫一本奏請改革禮部的奏疏來,現在就寫!”
朱由校也沒客氣,直接就讓李明睿下了最後通牒讓他先站出來提請改革禮部,如果李明睿不願意,朱由校不介意讓他陪李標去哈密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