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名劍重生(四)
“我腦子沒進水,別這麼看我。”我推開江湖那張湊近來看的臉,瞪他,“我的任務已經開啓了,七天後我就回去。”
江湖點點頭,摸着光潔的下巴說道:“我這邊的事也快結束了,等你一起回去吧。”
我瞥了瞥他旁邊:“勾魂那傢伙沒來吧?”
“來啦,在屋頂賞月。”
我蹙眉:“那傢伙到底要勾誰的魂。”
“這簡單,你看看附近誰要死不活欲死不得死的就可以判定了。”江湖又嫌棄着我說道,“你直接問他不就行了嘛。”
“不要。我要跟他保持百米距離。”
“友情提醒啊,但凡大世家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墨家可不是個好去處。”
我笑了笑:“我就是要看看他要幹嘛,任務之餘添點樂趣,不是很好玩嗎?”
江湖搖頭嘆着:“你總有一天要玩出火來。”他又往牀上看了看,“你平時睡覺……該不會也是這個睡姿吧。”
我看了一眼,活像只章魚。我忙擋在他面前,惡狠狠道:“不許對外人說,不然我剁了你。”
“……原來你真是這麼睡的啊。”
“……”
把江湖踢出客棧後,我又飄進墨君輕的房裡,似乎是聽見了動靜,追昔也冒出頭來:“神君。”
“噓。”我伏在牀沿上,把它推了回去,“我要看美男,你別出來。”
“……”
墨君輕果然是個玉琢的人,俊美的五官看幾遍都不會膩。可惜神仙薄情,很難動情。也幸而如此,否則一個個任務做下來,總會遇到那麼幾個心儀的人吧。
只是墨君輕不同,讓人憐惜到喜歡,他的眼睛,跟一個人實在很像。我探頭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心滿意足的鑽了出去。剛出房間,就見勾魂站在那裡。那一身黑跟夜裡的黑融爲一體,就剩下一對幽亮又略帶倦意的眸子。
我被他盯的哆嗦了一下,沒好氣道:“你要改行做黑無常嗎?嚇死人。”
勾魂板着那張千年不變的冷臉:“對凡人動真情,是觸犯天條的。”
我冷笑:“我就是貪圖他的美色而已,況且我現在已經跟你沒有一點關係,勾魂君管的太寬了吧。”
如果說每個人心頭上都會有一根刺,那勾魂就是我心裡的那根刺了。
人前我們黑白不兩立,人後卻扎的我渾身疼,就算過了一千年,不對,哪怕是過了一萬年,也消磨不去。
我走回自己的房裡,俯身回凡體,卷着被子睡下了。聽着那外面的聲響遠去,才睜開眼,看着屋內的漆黑髮愣。
墨家離這個小鎮並不算太遠,但如果不是我被顛的肺都要吐出來了,墨君輕那個瘋子一定會讓車伕十二個時辰不停趕路。
我坐在車裡頭,病怏怏的倚靠在他肩上,被顛的頭暈眼花,恨不得把整輛馬車給掀掉。
“還有多遠。”
氣若游絲原來是這種感覺,我記下這種狀態,下次演戲用得上。
墨君輕攬住我的肩,握住我的手,輕聲道:“快了,晚上就能到了。”
真暖和,我往他身上挪了挪,換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馬車忽然一頓一揚,我……哇,又吐了……
我一定能當選神界年度最孱弱神君榜狀元!
墨家並沒有我想象中四處透着一種肅殺,自踏進這大門開始,每一個人都對我極爲友善,讓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墨君輕執着我的手,從前院穿過,一直到那大堂。
大堂的椅子擺放的非常整齊,肉眼看去見不到一點灰塵,乾淨的發亮。擡頭看去,一個毛筆揮就的“忍”字印在眼裡。到了這裡,我才發現氣氛有些變了,變得如我在車上想的那般,死一般的寂靜。
墨君輕的手心滲出細汗,看向他時,臉也是繃的極緊。按照他的話來說,他已經十年沒有進這個家門了。偷走了劍現在又回來,如果換做是我,我一定也緊張的要死。
墨家家主出來時,墨君輕簡直要把我的手給握斷了,疼的我臉色發白。
一個婦人見我如此,已立刻笑的和善:“姑娘不必緊張。”
緊張的分明是墨君輕!
據悉,那家主現在只有五十上下的年紀,但是臉上的風霜和白髮,卻像個花甲老人。雖然說起話來嘹亮如鍾,卻還是有掩飾不住的滄桑:“你終於回來了。”
話一出,墨君輕身體微微震了一下,我狐疑的看着他,這種見面的反應,實在是很奇怪。
墨君輕點點頭:“嗯。”他又看向我,說道,“這是我爹爹和二孃。”
我瞭然,難怪那婦人無驚無喜的,原來是後媽,我欠了欠身:“見過墨門主、墨夫人。”
墨夫人笑道:“真是個乖巧的女娃兒,樣貌也討人喜歡。”
簡略的說了這幾年的事,便是接風洗塵的晚宴,吃的我一頭霧水。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墨君輕只是出去玩了一下,然後帶了個媳婦兒回來見雙親,再接着就打算敲鑼打鼓成親了。
大世家果然是大世家,爲人處事的方法也別有新意。那派去殺墨君輕反被他殺的人,難道就此帶過,什麼都不算了?也不提?
“怎麼了,小憐。”
我回過神來,看着他笑了笑:“沒什麼。”
墨君輕不笨,或許他早就知道我在想什麼了,說道:“你是不是在困惑我爹孃的反應?”
既然他主動說起,我也不客氣的點頭:“對。”
墨君輕說道:“你若在我們家待久了,便會習慣。自從大哥死後,二孃無所出,我便成了墨家唯一的繼承人。我出逃,他們便是寧可殺了我,也不願讓血脈流落外頭。但是現在我回來,他們又能像待我像自家人那般。”
我心頭微微顫了顫:“他們一點也不會去想這十年來,給你帶來過什麼傷害嗎?”
墨君輕默然,忽然停了下來,將我擁進懷中,聲音極低:“不會,在這個家,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大哥死了,我的命更不值錢。”
我低低應了他一聲,也伸手抱住他。雖然我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但是此時他的聲音,沒有一點謊音在裡頭。至少這一句話,我是相信他的。
回了房裡,熄了燈躺在牀上,我便幻出神體,跟在墨君輕後面。
“神君。”追昔從他的手上飄飛出來,跟在我一旁,“你果然早就察覺不對了麼?”
我點點頭,又敲了敲他的腦袋:“你說,你是不是跟墨君輕一起騙我。”
追昔搖搖頭:“我跟他並不是心意相通,大多時候,我都不知曉他在想什麼。”
“那跟我一起去看個究竟吧。”我掐指算了算,說道,“還有三天,就到七天之約了,你有沒有改變要重生的念頭?”
“沒有。”追昔淡然笑道,“如果神界的人都像神君這麼有趣,我倒是想在人間修行三十年,去神界做個小神。”
我微微斂了笑:“也有些神君心似寒冰的。”
話說完,我便朝廊道外的院子看了一眼,勾魂頎長的身形在地上映了一個長長的影子,孤寂而傲然的讓人難以接近。
見他往這邊看來,我收回視線,發現墨君輕又回到了大堂。墨家門主負手站着,看着那個忍字。聽見聲響,才緩緩回過身,這時我才覺得他像個門主,不怒自威,還未開口,讓人膽怯的煞氣便迎面擊來。
墨君輕開口道:“她已經睡下了。”
墨門主點點頭:“祭典在兩天後的子時。”
墨君輕意外道:“這麼快。”
話一落,一道眼刀就敲來,墨門主沉聲道:“你不是一直在等這一天麼?你還想再多逃個十年?”
墨君輕眸子一黯:“原來您也知道孩兒在外面流浪了十年。”
我在一旁聽的越發有趣,敢情這十年不是墨君輕在逃,而是墨門主不讓他回來。讓十四歲的少年一人漂泊在江湖,這做爹的倒真是狠心。我倒是明白了爲什麼墨君輕的眼眸總是一副神傷的樣子。
“你揹負家族的使命,完成不了,一世不歸,也無妨。”
墨君輕未語,良久才道:“孩兒明白。”末了又說道,“小憐的骨血,未必……真的能毀追昔。”
我一震,追昔也一驚,我們兩人相覷一眼,驀地有了苦意。
我不是笨蛋,早就猜到墨君輕不可能單純的只是帶我回來見見長輩。只是我沒有想到,竟會是這個答案。
墨門主聲音沉重的幾乎要磕出血來:“用駕馭追昔者的骨血和追昔一同投入熔爐中,追昔便徹底毀滅於世。一個遊方道士這麼說,兩個遊方道士這麼說,絕不可能有錯。”他又厲聲道,“我也不允許有錯。”
我默然的看着這個老人,是什麼讓他下定決心要毀了追昔這把曠世名劍?按照墨君輕的說法,十年前,他的大哥因追昔而死,或許正是如此,才讓他想摧毀追昔?
我對墨君輕的謊言早有準備,只是看向追昔時,發現他眼神漠然,第一次見他的那種清澈,已經消失了,更多的,是疲倦。我伸手撫摸着他的頭,說道:“別難過,誰沒遇見過幾個人渣呢。”
“……”
好吧,本神君又抽風了,不要這麼憋屈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