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已入伏,溼熱難耐。天邊星斗兩三許,映襯得南疆的山巒熠熠生輝。
夜已深,山間的風亦是變得清涼了許多,撩撥得一團篝火肆意搖曳,木炭之上生出的火星子四處噴濺,雖毫無殺傷力卻引得人觸目驚心。
蘇凌站在火光旁邊,將隨行帶來的乾糧用樹叉串好,而後架在火種上面烤。待烤至焦黃之後再翻面,而後撒了些許的細鹽,稍候片刻便將它們一一分給翹首以待的諸人,看着他們一個個你爭我搶,狼吞虎嚥,面容之間不由涌起一抹無奈的笑意,隨即便開口道:
“我說你們,都至於的嗎?這些日子我在家掌勺,何時虧待過你們的胃口?怎麼幾個烤饅頭就讓你們成了這般模樣?尤其是你,蘭姐姐,簡直就是仗着那點功夫仗勢欺人,簡直讓我大開眼界!”
“大開眼界便大開眼界吧!反正世上的稀奇之事那般多,若是不讓你開開眼,以後遇事一驚一乍的,多沒有意思!如影,你再敢偷襲我,我便將你的腦袋開了花,讓你吃完這口就再也沒有下口!”
蘭夫人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眉眼之間泛着饜足的笑意,被火光照耀着,顯得更加瀲灩多姿。
然而這般笑意卻驟然而止,只見他眉眼一凜,登時便凌空而起,對着那朝她手中饅頭襲來的身影狠狠捶去。
一聲悶哼立即而起,如影倒退了好幾步,面容之間格外難看。而蘭夫人卻甚是滿意,徑自將手中的饅頭全數放在嘴裡,金黃酥脆的觸感令她脣齒之間發出悅耳的聲響。
“好好,隨你隨你,我甘拜下風。”
蘇凌急聲道,眼神亦是從她的身上移開。環顧了一下四周,她的神色卻沉了下來。正欲發問,卻覺得這番氣氛甚是難得,還是莫要破壞,於是便拍了拍手,朝着旁邊而行。不多時,她的眼前便是一亮,腳下步伐亦是緩緩而行。
潺潺溪流邊,桑孺佇立期間,俊逸的面容被夜色所覆蓋,期間的表情甚是模糊。蘇凌的出現令他立時回身,而後彎身行禮,蘇凌示意他莫要拘束,而後站在他的身畔,眼眸亦是盯着蒼茫的夜色,背脊挺得極直。
“是不是心中有好多疑問,卻不知該從何問起?既然如此,那你就聽我說便是。反正你聽着聽着,就會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蘇凌開口道,而後側頭看向桑孺那慘白的面容和頹然的神色,見他沒有言語,亦是沒有異議,心中不由嘆息,便繼續開口道:
“關於此次的不滅之行,以及那封陌生字跡的信箋,是我從益蜂堂送來的賬冊之中翻找到的。由於阿墨準備來至這裡而進行的人員調整,致使暗衛的排布出現了疏漏,而負責這些的你又是這般神不守舍,一天到晚神出鬼沒。城主府向來喜好鑽營漏洞,所以出現這種情況自是在情理之中。
有些時候,一切根本沒有抗拒的理由。比如說這一次,我明明知道是陷阱,但是卻沒有可以拒絕的理由。我相信你也是如此,一切自是不必多說。不過,既然不想讓對方身陷險境,那麼就只能義無反顧。畢竟在那裡,你我珍視之人皆在,不是嗎?”
“夫人,您的話,屬下明白。只是那信箋上說的,究竟是真是假?屬下想了許久,都想不出個眉目,現在這心中,真的是紊亂之至……”
桑孺低聲道,眸色之間一派暗沉,話語之間亦是帶着深深的苦楚。蘇凌看向他,神色之間一派淡然,話語亦是隨之而出:
“阿桑覺得呢?比起我,其實你自己纔是最有發言權,不是嗎?”
“夫人,屬下不想說謊。那信箋之上的話,屬下覺得言之鑿鑿,確實可信。”
桑孺說道,眸光之間涌動着一派劇烈的掙扎,而後便趨於沉寂,話語之間亦是一派坦然。蘇凌的容色之間閃過一抹失望,但卻並沒有多麼難過,甚至還暗自舒了一口氣,因爲如此的狀態纔是最順理成章。不然若是再出乎意料,她也是無法招架了。
那密密麻麻的字體之中,交代了兩件事情。其中一件,是關於不滅珍寶雪麋鹿的效用。原來一直以來,她體內的殘毒以及現在出現的症狀都是需要那麋鹿血做藥引子纔可以得到緩解的。
南宮御從前一直以爲可以用其他物什去替代,但顯然願望破滅,只得前行。然而除卻這些,他也希望可以藉助南疆的險峻了結與阿墨多年的恩怨。畢竟他做了那麼多準備,犧牲了那麼多用以迷惑和矇蔽,正是爲了令這最後的一步棋可以水到渠成。
而阿墨他,勢必會去。畢竟家國天下和她的安危,他全都顧惜,不想二者選一。
這樣的願望,亦是她認可的。而南宮御拿捏了他的命脈,勢必會好生利用一番。無欲則剛和兩全兼顧,誰勝誰負其實已經昭然若揭。
所以她必須要去,哪怕會令阿墨所面臨的局勢更加劣勢,她亦是要去。畢竟她的存在可以令他們兩者之間形成一個對峙的平衡,致使那些毀滅的局面可以延緩一番。而且,如槿也在那邊。以阿墨的性子,勢必不會顧惜她,而她卻可以暫且保全她,爲她贏得一個爲自己申訴的機會。
對,沒錯。那信箋之中交代的第二件事情,便是如槿的下落。爲了幼弟的安危以及阿墨曾經爲了大局而做出的捨棄,如槿選擇幫助南宮御。
那日不告而別正是因爲南公寓的召喚,所以纔會如此。不然道路迢迢,不滅之路甚是艱難,若是沒有南宮御的引領,根本便不會到達現在的局面。
南宮御給如槿做出的設定,是籌碼,是可以與阿墨進行交換的籌碼。而阿墨,絕對不會再爲他付出星點代價,所以她的命運,已經被註定。
可是她真的不想要這樣的註定。就算背叛者無法憐惜,但她總要聽她親口說上一說,至少也該給阿桑,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