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用十二毫米鍵槽銑刀，轉速再高些，材料改成硬木。”張師傅摸着剛銑出木塊，粗糙的邊沿說道。
車間裡的銑牀，原本是用來加工金屬零件的。水力遊戲機的材質是木料，想要讓銑牀能夠生產木質水力遊戲機，就需要適當的調整與改造。
餘生曾提議用塑料作爲水力遊戲機的外殼材料，採用注塑工藝製造水力遊戲機。張師傅和李師傅研究了一會沒有采用這個方案。
不是注塑方案不好，而是國內缺少塑料。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塑料注個什麼塑。
最後兩位大師傅還是決定，採用現有的機器，和可以比較容易獲得的木質材料，大規模批量生產水力遊戲機。
餘生沒有在車間看張師傅指導徒弟改裝機器，此時的他，正在尼克的身邊，幫助他整理房間。
尼克把物品一件件皮箱裡拿出來，把它們擺在合適的地方。衣服，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都拿出來了。露出壓在箱底的橙黑色帶有旋鈕和卡槽的長方形機器。
餘生剛看見它的時候還沒有覺得什麼，直到他看見這個長方盒子上連着的小四方盒子，看着上面伸出來的黑色搖桿，以及左上角的一枚紅色按鈕。才激動的差點叫出聲來。
電子遊戲機！
這是電子遊戲機！
這個小正方形盒子的樣子，和他在電子遊戲記事簿裡看到的，關於早期電子遊戲機手柄的描述，幾乎一模一樣。
玩！玩怎麼說來着。
餘生趕忙翻開詞典，照着上面的英文字母，拼出玩的讀音。然後，就像是一個智障兒童一般，指着這臺長方形機器，喊着，“玩！玩！”
尼克把它擺在桌子上，然後把十數張遊戲卡帶擺在旁邊。看着手舞足蹈的餘生，用筆在紙上寫下一段話。
餘生翻着詞典，一個一個單詞的查，花了三分鐘的時間，他查明瞭所有單詞的意思。
“需要電視才能玩。”
電視？有！
餘生想到家裡的黑白老電視，腦袋上冒出個燈泡，他說了句剛剛學的稍等，就一溜煙跑出去了。
尼克看着風風火火跑出去的餘生搖了搖頭，他現在都有些懷疑餘生是不是那種最近很火的智障天才。不然，製作出水力遊戲機的人才，怎麼能這個樣子。
餘生先是跑到父親那裡說明情況，他小小的扯了一下謊，說是外商說需要電視機。
餘鐵成現在對於尼克可以算得上是予取予求，別說是一臺電視機，就算是天上墜落的隕石，如果尼克要，他都會想辦法弄到。
餘生將家裡的黑白電視，搬到了尼克的房間，在尼克目瞪口呆的樣子下，把電視放在了桌子上，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拍着黑白電視的大腦袋。
“你真的很想玩？”尼克紙條上寫道。
餘生狠狠地點了點頭。
尼克也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後，拿出幾條連接線，開始往電視上接。
尼克看餘生對電子遊戲這麼感興趣的樣子，決定插入雅達利的當家遊戲《乓》，讓餘生感受一下電子遊戲的魅力。
他這臺機器，是雅達利公司於一九七七年開始生產的第二代家庭電子遊戲機——雅達利二六零零。
他之所以把它帶出來出差，一是因爲他太喜歡玩電子遊戲了，二是因爲，他以爲到了日本，能找到製作電子遊戲的遊戲製作商，和他們合作呢。
他供職的公司，儘管主業是玩具銷售，但是在如今在美國電子遊戲異常火熱，幾乎人人都玩的大背景下，他的公司，也插手進入了電子遊戲卡帶製造領域。
雅達利公司，沒有獨佔遊戲卡帶製造的生意，任何人只要想，就能夠製作雅達利遊戲機的遊戲，並且製作遊戲卡帶。
雅達利也不對遊戲的質量進行審覈，就算遊戲素質很差，或者老遊戲，換個包裝繼續出來賣，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美國的玩家買遊戲，全部靠自己的雙眼，商店售出之後一律不退不換。
一款新遊戲，剛推出的第一週五十美元，第二週就降價到三十美元，第三週就變成了十美元五張打包。
市場很亂，羣魔亂舞。
尼克留下的這十多張卡帶，都是他這幾年留下來的精品卡帶。
爲什麼畫面感覺有些慢……
尼克看着黑白電視的畫面，感覺畫面有些慢。
餘生沒有見過遊戲原先的樣子，沒有對比，自然也就不知道它慢。
一個困惑，一個興奮的兩個人，一人手裡一個手柄，玩起了雅達利的經典遊戲《乓》。
這款遊戲的玩法，幾乎與現實世界的乒乓無異。
電視屏幕的中間是一條白色的斷點線，是界線的意思。線最上方的左右，有兩個大大的阿拉伯數字零，代表着雙方的比分。
餘生和尼克手中手柄能夠操縱的是屏幕左右的滑塊，屏幕中間有一個白點，代表着球，它不停的移動，誰漏掉，對手就加一分。
兩個在玩遊戲的年輕人，這時候當然不知道，遊戲之所以顯得有些慢，是因爲雅達利輸出的信號，是採用（美國）國家電視標準委員會開發的電視廣播傳輸和接收標準。
而中國的電視，採用的是歐洲的逐行倒相標準。
美國標準每秒鐘的刷新頻率是每秒二十九點九七幀，而中國採用的歐洲標準，每秒鐘播放二十五幀畫面。
也就是說，美國標準每秒鐘播放的畫面張數更多，歐洲標準稍少一些。
採用美國標準的雅達利二六零零，把畫面輸出到採用歐洲標準的電視上時，畫面幀順延播出，畫面顯示就變得稍慢了一些。
要是這臺電視不是黑白電視，而是彩色電視，遊戲也不是隻有白色色塊，黑色背景的《乓》。尼克就會發現，輸出的畫面也不是彩色的，而變成了黑白顏色。
這就是電子遊戲啊！
餘生還沒有習慣雅達利手柄的操作，七比十一不敵尼克輸掉了遊戲。
他放下手柄，歪着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尼克，兩個語言不通，剛剛認識沒多久的青年，相視一笑，通過電子遊戲結下了友誼。
第十六章升學宴
八月十日，三廠全體員工休息一天。
三廠內的空地上，擺上了一張又一張大桌子，幾名考上大學的準大學生，各自戴着一朵大紅花，行走在桌子的空隙間。
張師傅與李師傅二人，已經確定好了水力遊戲機具體採用的木料。
餘鐵成根據張師傅和李師傅的話，把需要的加工原料寫成報告提交給上級主管部門。
因爲是對外貿易，主管部門效率異常的快，說一週之內所需要的原料就會到位，並且原料的質量都是一等一的，畢竟對外貿易不能出口劣質產品，丟了中國的臉。
十萬美元的外匯訂單是一喜，廠裡有三個小孩考上了大學又是一喜。青臺機械三廠可以說是雙喜臨門，所以升學宴的大操大辦，幾乎是所有職工的心願，沒有一個人反對。
儘管勤儉節約是美德沒錯，但是該慶祝的時候，還是應該慶祝，更何況所有的食物都會吃進大傢伙的肚子裡，也算不上鋪張浪費不是。
餘鐵成趁着拿到了外匯訂單，所有部門都大開便利之門的契機，向肉聯廠那邊申請了十六頭整豬豬肉，以及香腸、火腿若干。昨天九號的時候，也都到齊全了。
“雪兒姐，這是給你的禮物。”餘生拿着一個他新做的水力遊戲機，放到韓雪手裡說道。
“你不是送我一個了麼？”韓雪拿着水力遊戲機問道。
“不一樣，不一樣。那個是那個，這個是這個。再說，就算它倆確實很像，雪兒姐不也可以玩一個，收藏一個嘛。”餘生說道。
“你這嘴……”韓雪戴着大紅花，也許是因爲人太多的緣故，太興奮了，臉色紅撲撲的，她說道，“也不知跟誰學的，變得油嘴滑舌的。”
“哪有，哪有。”餘生連連擺手，站在那傻兮兮的嘿嘿笑道。
“韓雪，這是我送你的升學禮物。”一道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不用猜就知道陳八尺來了。
陳八尺遞給韓雪的是那塊粉紅色的電子錶。
餘生看到它，微微驚訝了一下，問道，“八尺，你不是說要送給果兒麼？”
陳八尺摸了摸頭笑道，“果兒剛拿到的時候可開心，不過，她一聽說雪雪姐考上大學了，就連忙說把這手錶給雪雪姐。她還小，要不要手錶都行，今天讓她好好吃一頓就行了。”
韓雪聽到陳八尺的話，連忙把電子錶往回推，她說道，“果兒那麼喜歡，我怎麼能要的，這不行。八尺，你把它拿回去給果兒吧。”
“雪雪姐，我不要，這是送給你的。我長大了也要像雪雪姐一樣，考上大學，成爲大學生。”陳果兒古靈精怪的聲音，突然從韓雪身後冒了出來。
韓雪蹲下身看着陳果兒純真無邪，黑漆漆的大眼睛，摸了摸她的頭說道，“果兒真乖，果兒一定能考上比姐姐更好的大學的。到時候，姐姐會給你準備一個超級超級好的禮物，怎麼樣？”
“行呀！雪雪姐，咱倆拉鉤。我考上大學，你送我一個超級好超級好的禮物。”陳果兒伸出手指認真的說道。
“嗯。”韓雪也伸出小拇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一大一小兩個姑娘異口同聲的說道。
“好了，雪姐兒，還有那麼多人等着和你說話，沾你身上的喜氣呢。我先去陪尼克了，他說話別人聽不懂，別人也聽不懂他說什麼，我怕他出事兒。”餘生說道。
“行，去吧，去吧。還是外商要緊。”韓雪笑着說道。
尼克哪裡見過上千人露天聚餐的場面，他十七歲之前，一直生活在一個人數不足千人的小鎮裡。
十七歲那年，他考上了大學，離開了家鄉的小鎮，進入了加州奧克蘭市的加州大學讀書，畢業後爲了償還學業貸款，進入了現在這家玩具銷售公司。
工作才一年，他就被小老闆派到了亞洲，來到了中國，在這個千人的廠子裡，吃着千人規模的升學宴。
尼克來到中國後，不管是西餐還是中國菜，他還都挺適應。沒有出現水土不服，或者是不愛吃的情況。
就算中國菜在他吃來再難吃，也沒有他上高中時候，那十來種數年不變，分不清什麼原料的各式糊糊來的“感人肺腑”。
“好吃，好吃！”尼克一邊笨拙的用筷子將食物送進嘴裡，一邊用着剛學來沒多久的中文誇獎道。
餘鐵成見到尼克對於食物還挺滿意，也就放心了，他讓餘生告訴尼克，想吃多少吃多少。不用放不開，不用擔心吃完了就沒有了。
升學宴一共吃了大概兩個小時，才最終吃完。
衆多工人開始收拾桌子，打掃戰場的時候，餘鐵成把餘生叫到了辦公室。
他的手放在一沓書上，和顏悅色的說道，“還記得你那天說，想要學習電氣方面的知識麼？很可惜，這麼短的時間內，精通電氣的老師傅我是請不來。不過，比老師傅還厲害的老師傅攥寫的教材，我卻給你要來了一套。來，看看喜歡不？”
餘鐵成把手底下的書，放在了餘生的面前，沒着急給他，強調道，“這些書可是興趣書。別因爲這個，耽誤了複習。雖然答應你，不干擾你的興趣，不過，我還是覺得你這個年紀，應該好好學習，考個大學。”
“知道了，老爸。”餘生看着這一套電氣書籍，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哪裡聽得進去餘鐵成的“嘮叨”，他一把抱過整套書籍，就往門外跑。
“對了……你看書也別忘多照顧照顧外商，你們年輕人在一起有共同語言，多在一起相處相處，沒有壞處……”餘鐵成看着餘生的背影喊着囑咐道。
“知道了……”餘生頭也沒回，扔下一句話就跑掉了。
幾天相處下來，餘生和尼克的交流，變得方便了一些。
耳脣目染，加上隨時查詞典，餘生學會了不少常用單詞，尼克也學會了一些漢語。再加上相互之間，熟悉了彼此的肢體語言。一番手舞足蹈，比比劃劃，以及啼哩吐嚕的一頓亂說，也算是能領悟對方想要表達什麼。
尼克中午吃的有點多，說有些困了，下午想睡一覺。
餘生趁着他睡覺的時候，翻開了電氣入門書籍，看着裡頭的內容。他
明白了什麼是高電平，什麼是低電平。
知道了電子計算機的基礎爲什麼是零和一。
除此之外，還對書裡說的礦石收音機，產生了強烈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