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皇后寢宮
“又讓咱們去西園幫忙?爲什麼每次候爺過來都打發咱們去西園?我桌子上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收呢!”
“哪那麼多費話, 上面說什麼咱們就做什麼,不記得春梅的事了嗎?”
“知道了,夏雨姐, 你可千萬別告發我, 我下次再也不多嘴了。”
“好了, 好了, 快走吧。”
一陣急速的腳步聲漸漸遠處, 四周又安靜了下來。
劉盈詫異地擡頭,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母親的寢宮旁。
候爺?
常來見母親的只有闢陽候審食其。難道是他來了?來就來嘛,爲何還要讓宮女都避開呢?
劉盈突然想起前段日子宮裡有關母親與審食其的傳言, 心口猛得似在什麼堵着,憋得他喘不上氣來。
不!這不可能!母親怎麼會背叛父皇和一個賤奴混在一起, 這絕對不可能!
想是這麼想, 腳下卻不受控制地悄悄向母親的寢宮探去。
越接近目標, 劉盈的心跳就不自覺地加快幾分,即害怕知道又極力想要證實的想法讓他越發地緊張, 輕手輕腳地慢慢摸到寢宮的窗戶底下,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裡面就傳來熟悉的聲音:
“不是讓你這兩天不用過來嗎?”是母親的聲音,聲音裡帶着一絲責備。
“本來是不打算過來的,聽內子說你這兩日胃口不好, 剛好家裡那棵山楂樹的果子熟了, 便做了一些你喜歡吃得山楂糕, 好歹吃點。”
聽到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劉盈雖然早有準備還是吃驚不小, 雖然審食其話裡並沒有什麼過火的話,可一個外臣來宮裡見娘娘還要避着人怎麼想都覺得不妥, 劉盈咬了咬牙,母親這麼謹慎的人怎麼會做這樣讓人懷疑的事?真是……
呂雉嘆了一口氣“如今也就你注意到,太子和皇上,他們眼裡哪裡還看得見我。”
“娘娘何苦自尋煩惱,”審食其搓了搓手“皇上正打着仗,太子殿下年級還小,這朝堂之上還要靠娘娘多提點,娘娘可要保重身體啊!看着娘娘不開心,微臣,微臣這心裡也難受着呢!”
審食其這話似乎取悅了呂雉,呂雉輕笑了兩聲,臉露得色,擡了擡眉眼“能除了韓信這個心頭之患,多虧了你的主意,如今我已送信與皇上,相信皇上定然龍顏大悅,到時……呵呵,喏,知道你忠心,這不,我前兒抽空做的,拿去吧。”
藍底的錦帕上,繡着一朵粉白的海棠花,清雅、聖潔而傲然。像極了在沛縣老房門口他與小姐合種的那棵海棠花開時的樣子。
“讓娘娘費心了,”審食其忙開心地伸手接過,慎重地放進衣襟貼身放着。
“今日乏了,你先回去吧。太子這些日子訓練得緊,那些山楂糕你也送一些過去,從前他跟你也親,如今雖說是太子,可有些情分也不能忘記了。”呂雉見他如此慎重珍惜自己送得東西,滿意地點點頭,如今宮裡沒了戚夫人,她的心情也愉悅了許多,誰知一高興難免多吃了些,好在這個人無論在她艱難時還是榮華時都對自己不離不棄,心裡很是開心和得意,沒了花心的劉邦,她呂雉也是有人疼有人愛的。原本打算留審食其過夜的,又擔心一會兒劉盈請安的時間到了,讓他撞上就麻煩了,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審食其拿眼不捨地嗔瞟了兩眼呂雉,可又不敢違背了呂雉的意願“那……微臣等娘娘不乏時再來,”
“蠢貨,”呂雉嬌嗔道“日子還長着呢,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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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母親寢宮的,母親最後那句嬌嗔的話卻一直盤旋在腦海裡,怎麼都揮之不去。
沒有什麼比親耳聽到,親眼見到更打擊人的!何況這個人還是自己心目中頂頂重要的人!
“這不可能!”劉盈擡腳衝着路邊的石子就飛了一腳。
“啊!……是誰!”
正在散步的劉邦寵姬唐山夫人無辜被打,捂着被石子打中的左肩甚是惱怒。隨行的宮女也嚇了一跳,紛紛四處尋找原兇。
劉盈被這意外的突變也嚇了一身的冷汗,早在唐山夫人那一聲怒吼響起就躲了起來,趁人不備慌忙逃去。
“太子?”
“嗯?”劉盈愕然回頭,就對上張良疑惑、審視的美目
“太,太傅?”劉盈深深覺得今日出門沒有看黃曆,什麼人不碰到怎麼就碰到了他最害怕的太傅張良!
“我……我剛從訓練場下來,準備回書房抄書。”劉盈忙行了師禮,解釋道。
張良面色平和地拂了拂鬚“聽翦墨說,太子近日憂思過重,可是遇到什麼煩心之事,張良雖不才,也算飽讀詩書,略通醫術。”
溫和的聲音透着關切,可劉盈硬是從這溫和中聽出了不悅和責備,讓他原本就有些緊張的神經越發蹦緊了幾分。
“請太傅恕罪,”劉盈面露愧色“只因弟弟們離去,盈兒心中甚是掛念以至無心學業……讓太傅憂心了。盈兒這就回去閉門思過,以不負太傅之期望。”
張良看着如霜打了得太子,半晌,輕輕嘆了一聲“太子天性仁厚,憐愛兄弟,是我大漢之福。但太子更應記住你乃是大漢未來的儲君,肩負着大漢的未來,自古江山難打,守業更艱!太子末要忘記自己肩上的責任。”
劉盈惶恐“是,”
張良接着道“國事雖重,不過太子的身體更重。今日且放一日假,去散散心吧。”
劉盈詫異地揚起臉,雙眸一亮難掩驚喜“謝太傅!”
張良淡笑不語,直到劉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方凝重地蹙了蹙眉,望向遠方的雙眸深不見底。
“師傅……”翦墨走上前,一臉凝重地問“是嗎?”
“八九不離十,”張良迴轉頭,從懷中摸出一包東西“雖不起多大作用,好歹先喝着,只要不動大氣……唉,皇上的身子骨可得好好養着,不然,”
不然什麼,張良沒說出口,翦墨也知道。蓋因那“冰凌花”。
“爲師打算等皇上歸來就歸隱山林,你呢?”張良問。
“翦墨想助太子登了基再去陪師傅。”翦墨垂眉想了想,道。
“你……”張良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拍了拍翦墨的肩“萬事切不可強求,吉莫吉於知足,苦莫苦於多願,韓信之禍當爲明鏡。當初我讓你來就是希望你能參透,誰知你……唉,爲師言盡至止,你好自爲之吧。”
張良搖了搖頭走了。
翦墨垂在兩側的手緊了緊,沒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