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這纔是正式的折騰起來,王秀嫺領着幾位大嫂中午一頓飯就需要作出十幾二十樣菜,還每樣都要供應十幾張桌子的食量,一天轉悠下來,累得骨頭都要散架了。
李香雨也在一邊幫着端菜送水的,李宏傑跟着老爸李顯明則是在道士們面前轉悠,畢竟很多事兒都需要他們倆來做,比如拉平安結、孝子結這些,都是需要李顯明李宏傑這兒子孫子跪在靈前完成的。
一連忙活了幾天,終於在第七天早上,蕭氏這才下葬。李宏傑被道士安排去前面端了靈位引路,李顯明則是作爲吆喝擡棺材節奏並且在擡手站定歇氣的空擋給對方發紅包壓邪的人。前方又一次停了下來,在前面負責撒紙錢引路的李香雨李顯秀李顯紅三人都跟着停在了原地。
“對了,香雨,你跟你哥前幾天學校開學的時候,一開校就請假,老師有怪罪麼?”
雙眼有些紅腫,情緒卻已經平靜下來的李顯秀終於有了心思過問其他事了,這些日子,大哥一家的付出李顯秀看在眼中,此時覺得自己應該跟侄女侄兒多交流交流,不然總覺得對不起大哥似的,於是想到了這個話題。
“恩,沒說什麼,只是安慰了我幾句。哥哥的老師也很理解我們家的情況,沒有難爲哥哥。”
“那就好,等明天你們開始去上學了,一定要努力把之前落下的功課補起來,不然你們奶奶知道因爲她的事影響了你們的功課,不定多難受哩。”
又說到蕭氏,李顯秀神情有些失落,不過片刻之後,她就調整好情緒了。
“好了,別閒扯了,隊伍走了。”
李顯紅見擡棺的人將架在粗木樁上的挑棍又擡上了肩頭,連忙拉了一把二姐,李顯秀轉眼一看,急忙三人又忙活起來。
擡棺很講究,各種忌諱一大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棺材不能沾地,要直接從家裡擡着直到下到墓室去,傳言路上沾了地氣,這去世的人就會變作厲鬼,或是捨不得離去就此留在陽間,不得投胎轉世了。所以擡棺的人都會拿上一根粗壯的樹幹,每次歇氣的時候,就用樹幹支起架子。
不管科學怎麼證明封建迷信要不得,這些農村人還是講究這些的。終於將蕭氏入土了,中午,周圍的客人又在李家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這纔算是結束了長達七天的白宴席。
下午,李顯明送走了陳道士,王秀嫺帶着兩個孩子還了借的各家桌凳碗筷,該給封紅的都給了,這才清閒下來。晚上,一大家子坐在李老頭兒家的飯桌上開始算賬,之前來了一趟送了禮就回去了,直到下葬這天才來的鮮餘生早早的抱着孩子去蕭氏臥房看電視去了,畢竟這是李家的賬,他作爲女婿,並不好插足,好在李顯梅也知道自己這老實巴交的丈夫幫不上什麼忙,揮揮手就讓他趕緊帶着孩子走了。
之前接禮的時候,李老頭兒都用筆記下了,這是以後要遇上別人家裡有事兒,李家要還禮的依據。
拿出來慢慢默了一下,李老頭兒拿下嘴中叼着的菸斗,從鼻息間噴出青煙:“除去那些個糖布鞭炮這些東西,只是現金,咱們收了一千左右,老大,你把期間的花銷報報,之前都是你墊着,這你們媽的喪葬也不能叫你一個人付了,況且,你們家這段日子店沒開,這隻出不進的,還有兩個孩子的學雜費,這些負擔可不輕。對了,將你家的那頭殺了自家用的豬還有幾隻雞也折算一下。”
這時候的人走親做客的,好些都是一斤白糖兩塊錢的事兒,稍微好些的,就是十塊錢,所以雖然來的人多,足足坐了十五六桌的宴席,可禮金並不多。
之前的花銷都是李顯明咬牙拼湊出來的,兩頭豬就賣了一頭,還有過年那段日子店鋪的收入,現在李顯明手上是沒一點週轉資金了,還跟老二哥家藉着好幾百的錢哩。
還沒等李顯明回話,李顯梅就不幹了,這瞧着老爺子是要大家分攤呀?自己等這麼久,可不是爲了掏腰包的,自己當初可是爲了能撈點好處才這麼積極的好不好?
“爸,這喪葬費用要我們一起平攤麼?這可不是正理兒,大哥身爲兒子,當然應該付全責了,所謂養兒防老,不就是這麼個理兒?”
李顯梅說罷,還往李顯秀兩姐妹方向看了看,尋求贊同,畢竟在她想來,自己這是爲她們一起爭取利益哩。
不過李顯紅李顯秀已經不是以前那兩個自私任性的小姑娘了,這些日子來,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以及李老頭兒對她們的影響,兩人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特別是李顯秀,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有點小聰明心高氣傲的姑娘了。
李顯秀悶聲不應和,李顯紅卻是哼哼一聲,挑起眉梢開了腔。
自從跟大姐幹了一架,李顯紅已經將當初刻意針對李香雨一家的態度做腔轉到了李顯梅身上,平日裡凡是大姐說的,她都要反對一番。
“你直接說自己不是爸媽的女兒不就能省下那幾個錢了?還啥養兒防老,當初媽對你可比對大哥好多了,當初怎麼沒說這話?還說啥以後要給爸爸養老,喲喲喲,你羞不羞呀,前腳說了那話,如今又說反話,我看你是哪兒有好處往哪兒湊吧。”
李顯梅被罵了個沒臉沒皮,頓時拍桌,氣紅了臉,站起來就要往回掐。
一邊的李顯明張嘴想着將錢全應承下來,母親就這一個,花錢就花錢唄,也沒啥,不過卻讓一邊的王秀嫺狠狠拉了拉衣袖,還狠狠掐了一把李顯明的腰側。
李顯明回頭看看妻子,一邊的李香雨還一臉可憐兮兮的瞧着自己,李顯明這才嚥下了到嘴邊的話,只沉默不語。
最終還是李老頭兒受不了兩個女兒折騰,狠狠敲了敲桌面:“好了!顯梅,你先坐下,我這老頭子還在這兒哩,誰敢在我面前拍桌子吆喝,恩?”
李顯梅不服氣,明明是幺妹先挑刺兒,怎麼到頭來,被說的還是自己,哼。李顯梅氣哼哼的坐下,撇開臉不願意瞧着大家,只是耳朵還是專心的聽着大家的談論哩。
終於清靜了,李老頭兒這才捻起清單抖了抖,“老大,你也別想着自己一個人扛,這次你媽葬得這般風光,花銷自然不一般,加上你那兒還有一大家子指望着你哩哩,再者說,這也並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我看這樣,我這裡,除了將這些收到的禮金拿出來,再加上我和你們媽存下來的那點錢拿大半出來,你們三個丫頭,也一人出點,啊?顯梅成了家,多出點,顯紅兩人才打工幾個月,就少出點。其餘的,就老大家出了,怎麼樣?”
李顯明三兄妹點頭表示無爭議,一邊的李顯梅頓時不幹了,也顧不上生氣,轉過臉來急切的說道:“爸,憑什麼要我多出點啊?我這嫁出去了的女兒還管孃家的事就夠意思的了,現在還分派花銷到我頭上是個什麼事兒啊?我還有一家子要生活哩。那邊我們家要養老人,這邊我們還要負責老人花銷?這不對吧啊?”
李老頭兒瞧也不瞧大女兒一眼,冷冷的哼了一聲:“女婿不願意?那叫他過來,我這個老丈人跟他說怎麼樣?嫁人了就跟孃家斷絕關係了?那你直接跟我們老李頭兒斷了父女關係,再把你媽給你的那身骨肉血全還給你媽吧!”
李顯梅噎得厲害,再不甘心,也只得受下了,難不成真斷絕了父女關係,割肉放血的還父母?
知曉這次是躲不過了,李顯梅只得耍賴:“可是爸,這錢也不是一時半會兒拿的出來的,我們家哪裡能像大哥那樣,一出手幾千的花銷就頂了下來了,要不這樣,我寫個借條給大哥,以後有現錢了,我再慢慢還大哥,行不?”
越說越李顯梅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如果先欠着大哥家,以後這還不還的什麼時候還,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李老頭兒怎會不知曉大女兒的用意,冷冷的睨了李顯梅一眼:“沒有現錢不要緊,之前我不是答應了要給你一筆錢作爲補償麼?我看,正好用那筆錢拿來填着。”
李顯梅氣極,這不是到頭來一分錢沒撈着麼?
“爸爸!那筆錢我急着用哩,先記着以後還大哥不成麼?”
“你急用?前些日子不是忙着賣菜麼?那裡的收入都不夠?哼,你一家就三口人,兩個老人還是幾個月纔來家裡住一個月,能有你大哥家開銷大?好了,不用多說了,就這樣了。咱們今晚就將錢交給老大家。現在大家各自去拿吧,等會兒解決了,也算了了一樁事兒。”
最後李老頭兒拿了兩千出來,其中五百算作李顯梅拿出來的份子錢,李顯秀拿了四百,被李顯明推辭了一百,讓妹子自己留着花銷,李顯紅因着愛打扮,存下來的錢自然沒有李顯秀多,只能拿出兩百來,湊在一起,李顯明先是拿去還了人家的賬,家裡的家畜也有錢再買崽了,店裡也總算有了進貨資金了。
第二日,李顯梅冷着臉吃了午飯,就跟着來參加葬禮的丈夫付餘生一起帶着孩子迴天水鎮去了。李顯明王秀嫺也開始忙碌起生意,爲了多賣點錢,王秀嫺將公路邊那個小草棚也打掃一番開始擺起攤來,就連李香雨兩兄妹因着將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應了急,此時剛恢復了去學校學習的李香雨李宏傑也開始了新一輪的校園賣貨郎生活。
小學每學期開校都會任由學生自己搭配同桌座位,李香雨在開校那天來報了名就請假在家好幾天,如今終於重新來學校了,站在教室門口,李香雨感到一陣陌生感襲來,上學期一直忙着擺攤忙着學醫,教室裡幾十個同學好些人都沒見過,此時大家都換了位置,突然這些陌生的同學都出現唉李香雨視野裡,給人的衝擊性還是蠻大的。
“香雨,你終於來啦?我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哩,嘿,快過來,我給你佔座位了哩。”
依然佔據着後門最後一排的張莉莉從教室外進來,恰好見着站在門口的李香雨,連忙高高興興的上前勾住李香雨的脖子,還很豪邁的擂了李香雨手臂一拳。
見着熟人,李香雨很高興,抿着脣笑起來:“還需要你佔座?你那老窩又是最後一排守後門吧?那兒誰樂意搶位置呀。”
說是這般說,李香雨還是很樂意坐那兒的,邊說着邊跟着張莉莉來到後排角落的位置。
“哎聽說你奶奶去世了?你還好吧?我瞧着人家過個年都是胖了一圈兒回來,就你瘦了哩。”
張莉莉在李香雨擦桌子的空檔,還是忍不住先問了出來。
“恩,我能怎麼樣?主要還是家裡大人忙活,我也就一個小小打雜工。”
說罷李香雨還擡起頭瞧了張莉莉一眼,笑呵呵的說道:“我這沒了奶奶要是還胖了幾圈兒的跑來上學,那纔不正常哩。”
張莉莉瞭解的笑笑,接着陪着李香雨去老師那兒領了新書。
之前的喪葬結束以後,李老頭兒就讓兒媳婦不用照顧這邊的生活了,放心忙自己的事去。幾天以後,李顯秀兩姐妹之前請了的半個月假期也到了,兩人提前兩天去買了車票坐車回工廠去。
家裡一下子冷清了,李老頭兒一個人買菜做飯,一個吃飯睡覺,常常忘記做飯,或是常常在做好飯之後想起身去臥室叫老伴兒用飯,想起老伴兒已經走了,這才嘆着氣心情失落的一個人發呆。這般悶悶不樂獨自生活了幾日,終於是病了。
這日正好不是趕集日,王秀嫺就在家照應着小攤,中午吃了飯,卻發現今天這都半天了,還沒見着李老頭兒出門轉悠。王秀嫺擔心老人不會照顧自己,這就腳下一轉,去了公爹家,來到門前,卻是發現門都沒有開,心想這是在睡午覺了麼?
“公爹,公爹?在家麼?”喊了幾聲,裡面卻是沒有點聲兒,王秀嫺輕輕一推,門就開了。進屋一看,李老頭兒卻是病懨懨的躺在牀上昏睡了過去,這把王秀嫺嚇壞了,趕忙上前探了探情況,發現李老頭兒這是發燒了,這才趕忙往醫館跑去,請了彭老爺子來瞧了,開了幾幅藥,這才消停了。
“你這公爹,現在一個人生活,整日又沒啥可忙活的,生活沒規律,心情也不好,這才導致抵抗力差了哩。唉,你們年輕的也別隻顧着忙,還是要多陪陪老人家,開解開解才成哩。”
送走了彭老爺子,王秀嫺皺着眉頭細細思量着對方留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