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連守仁和連守義兩房人口不同,三房的連守禮和趙氏只是坐在連蔓兒家,安靜地等待着,直到連秀兒過來傳話。
“三哥,爹和娘讓你過去。”連秀兒沉着臉,嘴角往下耷拉着,一副誰欠了她米還了她糠的模樣,”四哥,還有你,爹讓你也過去。“
連秀兒說完話,瞧也沒瞧連守信,一扭身就走了。
連守禮先站起身,連葉兒拉着趙氏也站了起來。連秀兒傳話,並沒有讓趙氏去,但是分家這件事,關係到家裡的每一個人。
“我和我娘也去。”連葉兒就道。
“是該去。”連蔓兒點頭,“該說話的時候,還得說話。”
“嗯。”連葉兒點頭。
“老四,一起走吧。”連守禮就叫連守信。
“孩子他娘,那我就過去?”連守信也站起身。
“都叫你了,你就去看看吧。”張氏微微嘆氣,雖然他們分家出來,自家的事都只自己操心,但是上房可並沒有將他們當做外人,一有事,總少不了要叫上連守信。
“咱已經先分出來了,他們再怎麼分,也沒咱們啥事。你就帶着耳朵去就行,啥也別說。”張氏手裡拿了笤帚,說要給連守信掃掃衣裳。等連守信走過來,她就在連守信耳邊低聲的囑咐。“一窩一塊的,他們愛咋爭,就讓他們自己個爭去。他爺、他奶壓得住,咱最小,說啥都不合適。”
“我知道。”連守信點頭應承。
“娘,你不去聽聽?”連蔓兒就問。
“我,”張氏瞄了連守信一眼,她心裡不願意去看周氏的臉色。“我去幹啥,沒咱的事。該吃飯了。你啥時候能回來?”
“誰知道這事。”連守信搖了搖頭,“你們娘幾個先吃吧,給我留點飯菜就行。”
“娘,我也跟去聽聽,要吃飯你叫我一聲。”連蔓兒說着話,就跟着連守信往外走。
“這孩子,這個好信兒勁兒的。”張氏看着連蔓兒蹦蹦跳跳的出了門,無奈地搖頭道。
所謂的好信兒。大概的意思就是說一個人好奇心特別重,什麼事都想知道。
其實連蔓兒還真不是好信兒,上房再次分家,從道理上是跟他們沒關係的。但實際上就難說,所以她還是很關切的。
衆人都往上房東屋走,一會工夫,屋子裡就坐滿了人。
“小孩崽子都來幹啥?”周氏看見連蔓兒、連葉兒幾個,就瞪起眼睛道,“都出去、出去,該幹啥幹啥去?……都不走是吧,那咱今天這事就別說了。”
連蔓兒、四郎、六郎和連葉兒就這樣被趕了出來。
周氏還是覺得人多。
“每屋就留一個人,別人也都回去。”周氏又道。她的意思。是隻要連守仁、連守義、連守禮和連守信這四個兒子留下來,別人都出去。
周氏的話說完了,卻半天都沒人動換。
“咋地,這還沒分家的,就都拿我的話當放屁了!”周氏怒道。
蔣氏先站起身,緊接着古氏也起身,婆媳兩個一前一後地從屋裡出去了。趙氏看了一眼走出去的古氏。又看了一眼坐在那不動地方的何氏,猶豫了一會,就站起來,在周氏瞪視的目光下,戰戰兢兢地也從屋裡走了出去。
周氏哼了一聲,刀子一樣的目光落在何氏和趙秀娥身上。
“娘,我們這股男丁多。”連守義就咧着嘴笑了笑,說道。
“二郎媳婦這肚子裡。還懷着一個。”何氏接口道。
“你那肚子,也懷着一個?”周氏就道。
“娘,咱老連家這幾個孫子都是從俺的腸子裡爬出來的。……俺在這,還得照看二郎媳婦。”何氏就道。
留下來的除了兒子,就是已經成年的男孫,趙秀娥是肚子裡懷着連家的重孫。而何氏,是爲連家生育了最多男孫的媳婦。
連蔓兒在東屋窗戶跟下,聽見裡面的說話聲,心中想,二房這幾個人這藉口還找的真巧。
周氏還想說話,被連老爺子在一旁攔住了。
“就這麼地吧,說正事。”連老爺子開口道。
院子裡,連葉兒站在連蔓兒身邊,緊抿着嘴脣,悶悶不樂。現在屋子裡的情形,二房的人最多,然後是大房的人,三房只有連守義一個。無論是從人數、還是任何其他的方面,他都是處在最劣勢的。
“葉兒,你進去。”連蔓兒就推了推連葉兒,“大伯、二伯都有兒子在跟前,三伯就你一個孩子,你就該留着屋裡。”
連葉兒也正想進去,聽連蔓兒這麼說,立刻邁步就進了屋。
“你咋又回來了,出去,大人這說正事那。”周氏見連葉兒去而復返,立刻呵斥道。
“我爹孃就我一個孩子,分家的大事,我也要聽。”連葉兒就道。
“你個丫崽子,這有你啥事。你還翻了天了!”周氏就罵道。
連葉兒抿着嘴,走到連守禮身邊,就坐了下來。
“你們不能因爲我爹沒兒子,你們就欺負他。我不答應。我得在這聽着。誰攆我,我也不走。”連葉兒大聲道。
“老三啊,你這個丫頭是咋教的?沒大沒小的不說,”連守義就開口道,“連個男女都不分了?爹找咱們來分家,這個場合,有她一個丫頭啥事?你看芽兒,我們乾脆就沒讓她來。你這傳出去,都能讓人笑掉大牙。”
“就是再想兒子,拿一個丫頭片子,你也充不了數。”連守義翹着二郎腿,說完這句話,就哈哈笑着四下掃了一眼,意圖引起大家的一片鬨笑。
何氏自然要捧自家男人的場,也跟着咧開嘴哈哈地笑的前仰後合,似乎剛纔聽見的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屋裡的其他的人都沉默着,並沒有像連守義期望的那樣附和。
連守禮和連葉兒,更都是漲紅了臉。
“我爹沒兒子咋啦?”連葉兒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道,“我們不偷不搶,做的多,吃的少,我們不欠誰的,啥傷天害理的事我們都沒做過。走出去,人家也都說我爹和我娘是好人。二伯,你拍着自己良心你說。是我爹仁義。還是你仁義?是說我爹好話的人多,還是說你好話的人多。你有啥臉笑話我爹?”
爲了能看清楚屋裡的情形,連蔓兒現在正兩手扒着窗框,站在東屋外面的窗臺上。聽見連葉兒這樣說,她幾乎想爲連葉兒鼓掌。
說的太好了。
扒着窗框的人不只她一個,四郎、六郎也扒着窗框往裡看。
“別人沒作踐我爹,你倒先作踐起來了。你和我爹是親兄弟嗎,你就是這麼對家裡的人的?”連葉兒接着又道。
連守義被連葉兒說的心裡好大的不自在,他也不蹺二郎腿了,作勢就要站起來教訓連葉兒。
“二哥,你剛纔那話是傷人。”連守信這個時候突然開口道,“三哥還正當年。這有早生的有晚生的,誰敢說三哥以後就不生兒子了?”
“老四,你這是向着老三說話?”連守義聽見連守信開口,就轉向他,氣勢洶洶地道。
“二哥,我是幫理不幫親。別說咱都是兄弟,就是對別人。也不能像你剛纔那麼說話。”連守信道。
“都別吵吵了。”連老爺子在炕沿上磕了一下菸袋鍋,開口道,“老二,你剛纔說的那是人話?消停點坐下。”
連老爺子說話了,連守義雖然還有些氣哼哼的,卻也只好坐了回去。
“爹,這不管話咋說,理還是那個理。葉兒這丫頭坐這。算個啥事?”
執意要將連葉兒趕出去,卻讓何氏和趙秀娥留下,原因是生過男孫和即將生男孫,連守義的心思,頗有些耐人尋味啊。連蔓兒想。
“葉兒是替她弟弟坐那的。”連蔓兒扒着窗框,說了一句。“大伯有繼祖哥,二伯有二郎哥和三郎哥,三伯只有一個葉兒,那他不帶葉兒帶誰?不管葉兒是丫頭還是小子,我三伯坐在那,就準準的有葉兒一個位子。”
屋裡衆人都扭過頭來,面色各異地看着連蔓兒。
連守禮和連葉兒都是一臉的感激。
周氏則是狠狠地瞪了連蔓兒一眼,她現在心裡是厭惡透了連蔓兒了。
連蔓兒卻並不在意衆人的目光,臉上帶着微笑,和任何一個無所事事,就愛湊熱鬧,你拿她沒辦法的小孩一樣。
“回家幫你娘做飯去。”連守信有些無奈,衝着連蔓兒擺了擺手。
“嗯,嗯。”連蔓兒嘴裡答應的痛快,只在窗臺上挪了一下,就又站着不動了。
“葉兒就讓她坐着吧,老三現在就這一個閨女。”連老爺子說道,“咱說正事……,這兩天,我一直在尋思。樹大分枝,先前把老四已經分出去了,現在剩下的這幾股,咱也分了吧。”
沒人接連老爺子的話茬,大傢伙都保持了沉默。
“老大,你說說,你有啥想法?”連老爺子就轉向連守仁,問道。
“爹,我不願意分家。”連守仁擡起頭來,緩緩地道。
連老爺子的嘴角微微地往上抽動了一下,周氏的眼睛亮了亮,期待地投注在連守仁的身上。
“咳咳,”連守仁低下頭乾咳了兩聲,這才又再次擡起頭來,“可是,爹說要分家,那我也沒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