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蔓兒見周氏這樣,就知道,周氏已經將利害關係完全想明白了。其實,別看周氏撒潑瘋魔,和沒見識的老太太似的。周氏本質上,有着一般人難以企及的精明,不用連蔓兒特意來說這一番話,有些事情,周氏遲早都會想清楚。周氏和古氏婆媳之間,所謂的和諧,從過去到現在,以至於無限的將來,都不過是個表象,隨時可以撕破。
但是連蔓兒不能低估古氏,她不希望,周氏在跟着古氏離開後,再被古氏慫恿,做出什麼不利於她家的事情來。
即便周氏已經不能對她們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了,但是這種煩惱,能避免自然要避免。
再說了,就憑古氏的所作所爲,連蔓兒讓她煩惱些、忙碌些,那是一點也不過分的。
連蔓兒來,還是給周氏一個臺階。
依連老爺子的脾氣,在臨走之前,一定會想方設法修復周氏與三兒子、四兒子兩家之間的關係,起碼錶面上,要讓周圍的人看到他們這一大家子重歸和睦。
這件事,與其讓連老爺子來做,還不如她來做。
連守信和張氏都是心腸軟的人,尤其是對老人。連蔓兒可以想象到,連老爺子將會採用的方法。那樣,很可能會讓她們失去主動。
現在由她出面,讓周氏看清古氏的軌跡,想明白利害,佔據主動的,就是她們。
瞧,周氏這不是就主動示好了?
這在周氏來說可是太不容易了。即便是在連蔓兒面前,周氏嘴上說着這樣的話,那臉色卻也不能立時就完全柔和下來,
“奶。咱這是誰跟誰啊,還啥東西不東西的。”連蔓兒就笑道,“不管咋地,不管啥時候,我們,我家,還有我三伯一家,都是站在你老這邊的。”
周氏示好。連蔓兒立刻就表了態。
周氏的目光就落在連蔓兒的臉上,半晌,才移開了視線。
“讓……你爹他們都過來吧,東西我也不能都帶去。給你們分點。”周氏又道。
“奶,有你這句話,我們啥都足了。你跟我老姑過去,還是自己多留點東西的好……”連蔓兒又笑嘻嘻地說了幾句話,就從屋裡出來了。
周氏要給她們東西,是臨時起意。連蔓兒當然不能要。雖說是這種送上門的便宜,不佔白不佔。但是以周氏的性情,即便真的要給東西,又能捨得給什麼。這隻手把東西給出來了。那心裡不知道會疼成什麼樣。
連蔓兒不稀罕周氏的東西。另外,她沒想過以後要和周氏親密無間什麼的。
就是剛纔,周氏已經確定了以後要拿捏的重點,連蔓兒一家的地位變得超然起來。而且,周氏和連蔓兒一家之間,新的關係模式已經建立起來了。周氏不再掌握主動,連蔓兒定下了新的關係準則。
保持距離。清楚彼此的底線,互不相擾。周氏不能再拿捏、打連蔓兒一家的主意。在此基礎上,連蔓兒一家支持周氏。
這個不能有兩重含義,一個是主觀上,周氏不會在這麼做。另一個則是客觀上,周氏已經沒有能力這麼做了。
這個社會環境中,除非你就活在自己的屋子裡,不與外界往來。否則和父母老死不相往來之類的,是不現實的。連老爺子和周氏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而張氏和連守信都在壯年,連枝兒、連蔓兒、五郎和小七前面的路更加的長。
打破舊有的關係模式,就是爲了建立這種新的關係模式,這對連蔓兒一家都最爲有利。
連蔓兒回到西廂房。連守信、五郎和小七也從鋪子那邊回來了。
“姐,有啥高興事?”小七就問。
“呀,看出來了?”連蔓兒就摸了摸自己的臉。小七鬼精靈,又和她親厚,對她的情緒感知的比別人都敏感。
“姐,誰都看得出來。你看你都笑成那樣了。”小七就笑。
連蔓兒趕忙拿起張氏的靶鏡,照了照,果然,她的臉上確實滿是笑意。
“剛纔你去上房了,跟你奶說啥了?”張氏就問。
連蔓兒年紀雖小,卻很有主意,而且還很懂事,因此,張氏對連蔓兒的行動並不太過干涉。
“也就是蔓兒,這個時候還敢往我奶跟前湊。”連枝兒就道。
“也沒說啥,就是勸勸我奶。”連蔓兒就道,“我奶讓我給勸通了,還說要準備點東西給咱分那。”
張氏、連守信就都愕然了。
“哎呦,你奶別再折騰咱,咱就念佛了。”張氏就道。顯然,周氏的東西,張氏不敢要。
“你奶要給咱啥,蔓兒你沒說要吧。”連守信也道,顯然,他和張氏是一個念頭。
“沒,肯定不能啊。”連蔓兒就道。看張氏和連守信還在驚異,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連蔓兒就簡單地解釋了一句。
“我奶怕以後跟我大伯去,當不了家。”
張氏和連守信想了一會,就也想明白了。
…………
上房忙活了幾天,將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縣城裡宋家捎來連花兒的口信。連花兒還在坐月子,不方便出門,宋家老夫人請連守仁這一行去上任之前,先到縣城住幾天。來捎信的人,也帶來的連蘭兒的話,大體意思一樣。連蘭兒這幾天也不方便出門,是因爲金鎖病了。
有宋家的這個口信,連守仁這一行上任的一應費用,那是不用擔心了。
連老爺子和周氏也私底下商量了一番,最後確定了不能帶走的那些東西的處置。
房子要有人照看。
房子這種東西,它有一個特性,有人在裡面住着,它是一個樣子。可若是空置起來,沒人照看,不論多好的房子,它都會變樣。就比如連家老宅,如果沒人經常照看。不出一年,就不知道會荒廢成什麼樣。
連老爺子和周氏又都捨不得將房子租給別人,而且他們有大片空屋,連守禮卻沒房可住,那外人看着也不好看。
所以,連守禮還要繼續留在西廂房,負責照看老宅,直到連老爺子他們回來。
今年菜園子裡的蔬菜。都歸連守禮。菜園子被周氏禍害的夠嗆,但是剩下的,好好照看照看,也夠連守禮一家三口吃的。
至於地裡的莊稼。今年的收成,連守信家那六畝地的,還是歸連守信。連守禮則可以分到一家三口一年的口糧。
沒人願意留下收割莊稼,連老爺子提出還是讓連守禮和連守信負責。不過,又被這兩個人給婉拒了,雖然這些天,周氏對他們的態度明顯緩和了許多。
連老爺子無法,乾脆就將自家的二十四畝田的收割,都交給了兩個叫武二狗和武三狗的兄弟。這兩兄弟。只需要從收成中拿出連守禮一家三口的口糧,其餘的四分之一,就作爲他們收割的費用,那四分之三,則是歸土地所有者連老爺子所有。
從明年開始,連家所有的三十畝地,就都交給這兩兄弟來種。田租和王舉人家的一樣。
佃的王舉人的那三十畝。現在就由王舉人收回,王舉人每畝補償連老爺子一兩銀子。
再有,就周氏最看重的雞和豬。
共四十隻雞,其中有兩年、甚至三年的老雞,還有二十來只今年新買的雞。有十幾只正在下蛋。
周氏恨不得將這些只雞都帶上路,連蔓兒表示支持,但連守仁堅決反對,說會丟他這個新官的面子。
新官的面子比天大。
周氏從這些雞裡面挑好的。挑了二十隻出來,要帶去縣城給宋家和連蘭兒。自然是送去給人吃的,要不是連蘭兒家不養雞,周氏還想將所有的雞都給了連蘭兒。
剩下二十隻,周氏咬了咬牙,主動提出要給連蔓兒家。
連老爺子很欣慰。覺得周氏想明白了,還是心疼兒子的。只是,他覺得,這些雞,應該填補日子過的更困難的連守禮。不過這話他也就是在心裡想想,沒說出來,不能打擊了周氏的積極性不是。
連守信和張氏都拒絕。
周氏這麼上趕着的討好,卻被拒絕了,就有些不高興。連蔓兒那天是表態了,可卻啥也不拿她的,她心裡覺得不牢靠。
“奶給的,那咱就收下吧。”連蔓兒就道。
周氏的臉色這纔好看起來。
連蔓兒轉身就跑到連老爺子跟前,附在連老爺子耳朵邊說了幾句話。
“爺,我家不缺這幾隻雞。要了,就是爲了讓我奶高興。等你們走了,我們就把這些雞給我三伯一家。”
連老爺子的一張臉頓時笑成了一朵花。
還有那三隻豬,已經都長到一百多斤了,現在要賣,卻還賣不上啥價錢,要等着年前,再添些膘,那賣着才划算。
連蔓兒家出錢把豬都買了下來,銀錢一文也不少地給了連老爺子和周氏。這幾頭豬,今後還是讓趙氏她們餵養,連蔓兒家出飼料。等到了年下,其中一頭給趙氏,另外兩頭歸連蔓兒家。
周氏還拿幾個尺頭,和幾件舊衣裳出來,要給連蔓兒、連枝兒和連葉兒。這個連蔓兒沒要。
跟上房一家,也算是各有退讓,大家裡子、面子都有了。
跟連守禮一家,該幫的幫,該分清楚的分清楚。
皆大歡喜。
最高興的是連老爺子,他將連守信叫到跟前,半晌,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好孩子,你比爹強啊。爹心裡都明白……都明白……,爹最放心的就是你……”
連蔓兒就從東屋出來,結果就被嗆了一下。
外屋裡有煙,是蔣氏在燒火。
看見蔣氏手裡要用來引火的東西,連蔓兒就停住了腳。
“大嫂,你用啥燒火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