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恆側頭一看,這是他的師妹,也是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的師姐,畢月。
面對畢月,周恆臉上的笑意就寡淡了幾許,對她淡淡地說道,“我朋友。”
‘我朋友’這三個字更加激怒了一直暗戀周恆的畢月。她怎麼不知道師兄有女性的朋友!她看是女朋友纔對!
師兄是什麼眼光。怎麼找了這麼個又醜又土的小姑娘?
但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她這個大師姐也不能刻意刁難,只是皺着眉頭,看向蘇錦,“師父他最不喜的就是收禮,如果是想來武館學習,那就堂堂正正的過來報名。不用走什麼歪門邪道送禮走關係的。”
這句話看似是心直口快的爲蘇錦提點,可暗地裡是說蘇錦是一個心術不正,投機取巧的人。
情商低的周恆沒聽出來,但是蘇錦可是真真確確的聽個明白。
她笑意吟吟地看向明顯在吃醋的畢月,一點都沒有掩飾的說道,“你說的很對啊,我就是來送禮的。”
“你……”畢月沒想到蘇錦這般理直氣壯,連忙看向周恆,“師兄,你都聽到她說的了吧?師父肯定會生氣的!”
周恆眼底也多了一抹擔憂,“小錦……”本來父親就不滿他把周家的武術教給了蘇錦,如今再犯了父親的忌諱。他怕父親會刁難於她!
蘇錦搖搖頭,給周恆一個‘你放心’的眼神,視線落在庭院側門方向,故意加大了聲音,“這禮我可不是這般輕鬆送出去的,贏了我,這禮我才能給您,您說如何啊?周伯父。”
大家都面面相覷,他們師父明明不在這裡,這個女生跟誰說話吶?
蘇錦眼底染上一抹笑意,視線不曾轉移。
周海山沒想到這個小丫頭竟然發現了他的蹤跡,而其他練武之人都未曾發現,他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他剛剛聽了蘇錦要給他送禮,心裡的確是有些失望的。沒想到這個丫頭也這般人情世故。可是她的後一句話卻讓他感了興趣,可從來沒人送禮還需要受禮之人打敗對方的。
周海山從側門走出來,蘇錦的目光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果然是她想象中的大師風姿,上身黑色短褂,下身灰色麻布練功褲,走路無聲,器宇軒昂,一身剛正之氣,兩雙虎目炯炯有神。
“師父!”衆人行禮,齊聲喚道。
唯獨蘇錦躬了躬身子,叫了一聲,“周伯父。”
周海山略微頷首,面上嚴肅不阿,威嚴的虎目瞪在蘇錦的身上,“你個小丫頭,出言不遜,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要怎樣!”他在衆人面前,絕口不提習武之事。
面對擁有一身逼人氣勢的周海山,蘇錦的臉上竟然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那臨危不懼的態度的確有一番能耐。
“周伯父,我聽聞您喜愛下象棋,不知可否討教討教?”
畢月聞言差點笑出聲來!
這丫頭還真是大言不慚!敢和師父下象棋,還真是關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周海山也有些驚異,皺起眉頭道,“小小年紀就這般狂妄,不好!”
“人如果不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狂妄一下,那豈不是一輩子都活着憋屈?人生苦短,晚輩只不過想得意盡歡而已!”蘇錦心中是有大抱負的人,卻也是一個及時行樂主義者。因爲她多活一世,就知道生命是怎樣的脆弱。
也許上一秒還能把酒言歡,下一秒就有可能命喪黃泉。
她這輩子,她要盡全力去拼,盡全力去愛,盡全力去闖!
“好一個得意盡歡!”周海山在蘇錦身上竟然看到了‘灑脫’二字!這是多少名人志士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啊!這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究竟經歷了什麼,纔能有這般通透瀟然的姿態呢?
“周恆,拿棋盤來!”
蘇錦擺擺手,把手中的禮盒一拆,露出裡面的物件來,原來是一個象棋盒子!
這庭院裡有石桌,平時應該就是周海山下棋的地方。
蘇錦把象棋盒子打開,拿出棋子,而後把盒子平攤,赫然就是一方棋盤!
周海山看着這棋盤和棋子,眼底竟然閃過一抹喜愛的光亮。
這一看就是紅酸枝的棋盤,紫光檀的棋子。這一組棋具可是非常趁手的傢伙,看這做工,明明白白是純手工的。
他拿起一個棋子,入手那種踏實感和淡淡的木香就有很大的平心靜氣的功效!
蘇錦執手,“周伯父請!”
周海山一看,這丫頭給他留得竟然是先着。“小丫頭,可不要太狂妄自大了!”
“我是晚輩,自然要後着,周伯父,您起着吧!”蘇錦坐下來後,周身狂妄的氣勢也寡淡了,正襟危坐的模樣,竟然有了幾分恬淡的仙風道骨。
周海山看了她一眼,也不開脫,走了一子。
蘇錦低頭入局,身上的氣勢竟然真的消失的無影無蹤,專注地下棋。
衆弟子都不過是半大孩子,大多都不會下棋。可也都是小孩心性,想要看看到底誰勝誰負,也就都圍了過來。
其中,周恆和畢月是會下象棋的。
周恆很是擔憂,他從小就和父親下象棋,可從來沒贏過,父親棋藝還是很不錯的。
畢月看着棋局,心裡有幾分暢快,她巴不得蘇錦丟臉的輸掉呢!
師父的佈局可謂是精妙絕倫,那連環馬真是出彩,可謂是妙着!
反觀蘇錦,一直都是不溫不火,棋面也不明朗,只能被動的抵擋師父的攻擊。
周海山使出了一招炮碾丹砂,直接除掉蘇錦的一個士,局面瞬間被動起來。
可蘇錦依舊不驕不躁,用手中的卒周旋。
在旁人看來蘇錦的確陷入了被動,可是在周海山眼裡,他竟然有些迷惘了,因爲他看不出蘇錦在布什麼局。
下棋無非兩種人,一種鋒芒畢露,大刀闊斧;一種工於心計,步步爲營。
可是蘇錦的下棋方式卻讓他摸不到頭腦,如果說是沒有佈局的話,他卻處處受制,如果是佈局了,可是蘇錦的棋子卻也在危險之中。真是…琢磨不透啊!
一開始,雙方走棋還很快,漸漸的,大家都發現他們師父下的越來越謹慎。可那蘇錦依舊是那種雲淡風輕的姿態。
這棋下的是越來越玄乎,雙方都掉了不少棋子,可依舊未曾分出勝負。
原本孩子本都滿臉興奮,最後都興趣缺缺的吃飯去了,只有畢月和周恆二人還在觀棋。
周海山依舊走互相配合的路線,穩步逼近蘇錦主將。而蘇錦卻一直在打太極,繞着圈不讓其得逞。
他真是一開始就沒因爲蘇錦小而輕視她,可是依舊沒想到她的棋下的這般玄妙。
“小丫頭,你說這棋究竟是你輸還是我輸?”突然,周海山擡起頭,問了她這樣一個問題。
蘇錦提脣一笑,那張清純的小臉竟硬生生地多了幾分美麗出來,“我說是和局。”
“恐怕不能如你所願嘍!”周海山推了一下棋子,竟然處處殺機,只需一步就能勝了這盤局!
畢月眼底洋溢着喜悅的氣息,心裡嘲笑蘇錦的不自量力。
“我看不這樣!”那蘇錦竟也挪了一步棋,瞬間解殺還殺,雙雙落盤,整個棋盤竟然呈現出了死局!
周海山瞳孔緊縮,盯着棋盤,怕還是在回味剛剛那一手究竟是怎樣。
他懂了!他終於懂了!
蘇錦不是沒有佈局,而是她正以他而佈局!
這局她要和,便根據他的棋而調整自己的棋,他看着一片紛亂,就是她不在於取勝!
他擡起頭,看着對面不驕不躁,眼底沒有半分驕傲和悅然的蘇錦。讓他忽然有種這孩子很滄桑的感覺。
她的滄桑不是表面,而是內心。
蘇錦任由他打量,他再怎麼看,都不會知道她十六歲的身體裡有一個二十六歲的靈魂。
上一輩子這個年紀的她的確不會下象棋,她也曾經有過狂躁的歲月,那時她身邊沒有可以訴苦的人,而她也不願把脆弱暴露給他人看。
於是她便學會了下象棋,從研究殘局,到最後她自己和自己廝殺,再到後來,她幾乎有事就直接擺上一盤象棋平心靜氣的推演。
承載她痛苦的是象棋,被她利用的也是象棋。
而她,從始至終都只願做那下棋之人罷了。
她的棋不是沒有殺氣,不是沒有陷阱,只不過她未曾展露出來而已。
蘇錦站起身,渾身已經沒有了剛剛那種‘仙氣’,反而是調皮一笑,“周伯父,我只不過是和您和了一局棋,您不能餓死我吧?”
看着判若兩人的蘇錦,周海山那張不愛笑的臉上竟多了一抹笑意,“你這丫頭!走吧,我們去吃飯。”
蘇錦跟上週海山,一蹦一跳,看起來哪裡還有半分灑脫或是狂妄的模樣呢?
周恆搖搖頭,笑了笑,眼底帶着些許的寵溺。
這一切都被畢月看在眼裡,心裡酸澀極了,可是她依舊跟了上去。
周家武館的飯廳樸實無華,飯菜也是普通的農家菜。蘇錦沒有一點挑的,吃的非常香。
四人吃過飯後,周海山卻是帶着蘇錦,單獨離開了,就連自己兒子都沒讓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