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崇舒立刻意識到了她表情不對。
“怎麼了？”
鳳殊沒有回答，只是看着君睿，“二哥，能讓我把把脈嗎？”
君睿怔了怔，皺眉，“不用。”
他的語氣相當生硬。
“蕭大哥也不是外人。”
言下之意，她覺得即使讓蕭崇舒知道他有蠱毒也沒有壞處，消息並不會因此就泄露出去。
“我說了不用。”
鳳殊卻正色道，“我覺得有關。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可是你的做法我無法認同。如果按照你原本的性格來看，你不可能會這麼做，但你現在卻暴躁得很。”
“那是因爲你對我不理解。一個常年不在家的人，怎麼會理解其他家人？更何況，你還沒有將我們當做你的家人。”
“如果沒有將你當做是家人，我爲什麼要叫你二哥？”
鳳殊覺得自己的耐心真的要告罄了。
“老二，我也失蹤了這麼多年，難道你也覺得我因爲這個緣故就沒有把你看做是兄弟？說話也要分清楚情況，是不是？你真的越來越無理取鬧了。要是真的是身體的原因，還不如現在就解決掉，免得造成不良後果。”
蕭崇舒是個聰明人，即使不清楚具體情況，但這並不妨礙他猜出大體原因。
“我沒事。是她想多了。”
君睿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心浮氣躁，只是看到鳳殊他就下意識地心裡不爽。
“二哥，我知道我們之間相處的時間不夠多，所以可能缺乏深刻的瞭解，可是最基本的認知還是有的，畢竟我們也不是全然陌生的關係。
哪怕你再不喜歡我，但你也可以像觀察陌生人一樣觀察我吧？從你的角度去看，你有很多參照物。難道從所有的基準點出發，我都是完全不符合你的標準？你和爺爺、哥哥他們有如此之多不同嗎？
我不敢說我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歡，可我很清楚爺爺他們並不討厭我。即使只是基於對他們的尊重與信任，二哥你也應該對我有最基本的信賴吧？”
鳳殊堅持要給他把脈。
“你要是怕我知道什麼秘密，我可以避嫌的，老二。”
蕭崇舒不愧是觀察力強悍的傢伙，在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最大的阻礙之後便立刻避了開去。
“二哥？”
君睿最終還是妥協了，伸出手去，“快點。”
鳳殊笑了笑，將手指搭到了他的手腕上。
讓兩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她把脈了不到十秒鐘，異變陡生。小火毫無預兆地躥了出去，直衝君睿的腦門。
“啊！”
他發出了一聲悽慘的嚎叫，就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在鳳殊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直毫無動靜的夢夢終於出現，瞬間就隱蔽了他們所在的區域。
“小火，你不要傷害二哥！”
鳳殊總算及時將人扶住，又慢慢放倒在地上。
“它是發現食物太興奮了。”
夢夢趴到她的肩膀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冷汗直冒滿臉通紅的君睿，嘖嘖稱奇。
“之前只知道它可以自由出入你的識海，沒有想到它也能夠進入別人的識海啊。看來君臨這個二哥也並不是全然不信任你，對你的防備心理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怎麼強。”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小火到底在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吃蟲子唄。”
鳳殊愣了愣，“二哥識海有寄生蟲？”
“就是鳳小七說的琭琭蟲。難怪在君家沒有發現蹤跡，敢情早就埋伏在他身上了。這傢伙常年不在家，想要發現他有異常還挺困難。不像蕭崇舒祖母，從她常年居住的環境裡就能夠察覺到臭蟲的氣息。”
“你之前之所以一直沒有出聲，就是因爲發現了二哥不對勁？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會。他身上的這一隻還沒有之前在蕭家發現的那兩隻那麼強。只是他難以承受小火帶去的衝擊，所以纔會倒了下去。”夢夢撓了撓頭，“喂，小火，別將人給弄死了。你動作輕一點，最好抓活的，我還想要研究一下這玩意兒到底哪裡厲害。”
小火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反正君睿依舊兩眼緊閉，渾身時不時就明顯地顫抖一下。
鳳殊皺眉不已。
“是因爲二哥身上有蠱毒，所以纔會成爲目標嗎？”
“還不清楚。不過之前蕭崇舒祖母也是你醫治的人之一？”
“是。”
夢夢也跟着皺起眉頭來。
“內域世家蠱毒氾濫，外域如果也是同樣的情形，還牽扯了蟲族問題的話，估計你們人類世界出了破壞性巨大的敗類。”
鳳殊抿脣。
她也想到了這種破壞性，不，或者說，是毀滅性。
蠱毒容易使人身體與精神力都慢慢地萎靡甚至迅速的崩潰，也有可能使得目標被控制，甚至成爲寄生蟲族的軀殼。
但如果不僅僅是被打擊，被控制，被寄生，而是讓人類慢慢地與蟲族合二爲一，或異化，或同化，就是爲了讓這兩個種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麼共存，要麼一起毀滅，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的後果？
一念至此，鳳殊只覺毛骨悚然。
如果這就是蟲族的真正目的，那麼人類將永遠都無法滅絕蟲族，除非自尋死路，以必死的決心拖着蟲族一起下地獄。
可是，總會有人想要苟且偷生。只要有人想要活，蟲族就不會滅絕。因爲到那個時候，它們已經成爲了人類的骨中骨，血中血。它們將會成爲人類繁衍基因中不可或缺的一環，是繞不過去的章節。
夢夢感應到了她的想法，同樣不寒而慄。
“要是真的發生你想象的那種可能性，結果一定是我們獸族慘敗，甚至是退出歷史舞臺，最後讓你們這兩種繁衍力都超強的種族成爲宇宙的霸主。”
“不，什麼都不會發生。”鳳殊有氣無力道，“內域的蠱毒之禍我能夠阻止，外域的我也同樣有能力去解決。”
“又要將陌生的傢伙帶到小世界裡來？君家雖然不錯，可到底不是鳳家，沒有鳳家在內域的那種威望與統攝力，事情不會順利的，想要做成必須要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還要耗費你個人的時間與心力。”
“不，聯邦已經有三大世家站在我們背後，另外，不要忘了還有帝國皇室的支持。混亂星域暫且不提，聯邦和帝國應該還是可以做一番大檢查的。而且，這種事情只有我能夠解決，絕對不能置身事外，否則後患無窮。外域如果陷入浩劫，內域也必定會受牽連。”
鳳殊突然覺得時間緊迫起來。
如果她和夢夢的猜測成真，那麼這將是一個巨大的工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像是在內域那般順利進行，但不管是順利還是不順利，時間總是免不了要投入進去的。這一次，她恐怕還真的要在外域待上一些年了。
讓她略感安慰的是，不到半個小時，小火就離開了君睿的識海，再次偃旗息鼓。
“它到哪兒去了？”
“還能去哪裡？窩在你身上唄。”
鳳殊無語，“我感應不到它。”
“你感應它幹什麼？它是火，將息未息的狀態下，就跟不存在似的，我都要仔細辨別才能夠知道它的位置，你實力這麼弱，感應不到很正常。”
夢夢跳到了君睿的胸膛上，一邊踩一邊嗅。
“怎麼樣？”
“死了。”
鳳殊大驚失色，蹲下身體就去把脈。
“我是說那隻臭蟲死了。可惡，又沒有留屍體給我研究。”
夢夢嘟囔了一句什麼，便化實爲虛。
與此同時，它控制的屏障消失了，蕭崇舒第一時間衝了進來。
“發生了什麼事？”
“已經沒事了，別緊張。”
鳳殊收回手。君睿的脈象很平穩，身體並沒有受到明顯的傷害。至於精神力有沒有問題，她無能爲力。
蕭崇舒附身查看了一下君睿的情況，確定沒事才鬆了一口氣，“真是要命。如果在我手裡出了事，爺爺一定會扒了我的皮。”
“爺爺他們沒過來？”
“沒有，要不是我離得近，察覺到了變化，也不會知道出了事。爺爺他們多半是不知道這裡的情況。星防系統在即家禁地，爲了安全，多半都與外頭隔絕開來自成一體。”
蕭崇舒嘗試去喚醒君睿。他卻像是在熟睡狀態中，眼皮微動，卻始終沒有睜開眼。
“夢夢說他已經沒事了，只是精神睏倦，所以需要一點休息時間。”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和蟲族有關？”
蕭崇舒一語中的。
鳳殊苦笑，“嗯，之前在蕭家琭琭蟲是逃跑進入了我的識海，這一次卻是二哥中招。”
“就是那種和元香有關的蟲族？”
蕭崇舒明顯已經得到了蕭遠山的詳細解釋。
“嗯。具體我也不瞭解，但按照七姐的說法，的確是那種罕見的蟲族。”
鳳殊將自己的猜測也說了。
蕭崇舒沉默了好半晌，卻問了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問題，“祖母她也是你救下來的，想必你很清楚她的身體狀況。按照你的瞭解，她還能夠支撐多久？”
“如果保養得當，她自己內心平靜，也有活下去的慾望，同時不受外界刺激，那麼在安定的生活的情況下，壽終正寢也是有可能的。”
鳳殊沒有辦法猜測何宜春到底能夠活多少年，現在人的壽命和她從前瞭解的截然不同，在這一方面她並沒有多少現實的例子可以觀照，所以自然不會輕易給出一個具體的答案。但這個判斷還是讓蕭崇舒感到了些許的安慰。
“謝謝。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會直到死都一直怨恨她老人家。”
鳳殊嘴角微揚，“不客氣。就像蕭爺爺說的，我可是你們的福星啊，總得做些什麼來顯擺一下自己福星的天賦技能啊。”
蕭崇舒被她的話逗笑了。
“老四很小開始就一直很討厭和異性相處，當時我們偶爾開玩笑都會說不知道什麼倒黴孩子會遇到他，被他緊追不捨，不得已狼狽逃竄，可能一輩子都會在你追我趕的追逐狀態中過完一生。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喜歡你這樣類型的女人。”
鳳殊毫不費力地將君睿抱起來，放到了一旁的長椅上。
“我這樣類型的女人是什麼類型？”
“說堅強也軟弱，說溫柔也粗魯，說柔情也絕情。反正說美吧你也挺醜的，說好吧你壞起來也挺壞。總之，難以描述，更難以捕捉。”
蕭崇舒在君睿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來。
“你說了等於沒說啊。我有這麼矛盾？”鳳殊毫不客氣地嘲諷他，“你要總是以獵人的心態來看待感情，並且以獵人的技巧來捕捉愛人，相信我，七姐就算不反手殺掉你，也會毫不拖泥帶水地遠離你，讓你從此再也沒有靠近的機會。”
“當然不會。我只是，嗯，找不到更好的詞語來形容老四和你現在的狀態了。你看着老老實實地留在他身邊，但總有種想要逃的衝動，我是說，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蕭崇舒長腿一伸，精準地描述了她和君臨之間的微妙關係，“而老四呢，儘管拼命掙扎着想要從你身邊逃離，可是卻又心甘情願地追在你屁股後面，只希望你能夠允許他和你並肩同行。作爲一個男人，怎麼看都覺得現在的他很可憐。說是在捕捉你，不如說他更想要成爲你的獵物，可惜的是，你這個獵人卻對他不感興趣，毫不關心他的去留，甚至有可能連他的死活你也渾不在意。
老二多半是通過觀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要不然也不會對你這麼生氣。他雖然脾氣不好，但和老四相比，他已經算脾氣很不錯的了，而且還是四兄弟當中最爲圓滑世故的傢伙。
如果是針對外人，他根本不會說出這麼不識大體的話，可是他卻衝你發了這麼大的火，顯然是真心將你當做弟妹來看待的。他一方面肯定是心痛自己弟弟的遭遇，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在生他自己的氣，氣自己把你當做家人看待，但你卻只是以陌生人的態度來看待他。
別急着否認，鳳殊。難道你沒有發現你對君家人都很客氣？啊，除了老四。你唯一對老四會有特別大的情緒起伏，對其他君家人也好，對我們蕭家人也好，甚至於對七小姐，你都很理智，理智到了冷清的程度。”
當然，鳳殊並沒有給他冷漠的感覺，或者說目前他還沒有親眼看到這一點。可她的性子，怎麼說呢？即使是在笑着，即使是在心軟的時候，即使是在助人爲樂，她整個人由裡到外散發着的氣場也是冷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