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宋望大跨步進了電梯。
趙青連忙跟上。
宋望神色冷峻，平素瀲灩流光的桃花眼佈滿紅血絲，沒什麼光芒，幽深如海，他站得筆直，不再說話，趙青也不敢再勸。
一路無言，兩個人上了車。
前往夜宴國際。
車子行駛了一半路程，後座端坐的宋望突然睜眼，看了前面的趙青一眼，拿起手機，給靳允卿打電話。
“喂？”電話那頭的靳允卿也在路上，接通後，聲音低緩地笑了笑，道，“怎麼這會打電話？有事？”
“嗯。”宋望應了聲，開門見山道，“幫我撈李侯出來。”
聲音低沉暗啞，略顯疲倦。
他只說一句話，靳允卿卻察覺出不對。畢竟，以宋望的實力來說，想讓李侯出來其實沒什麼難度，他一貫又驕傲，不至於找上他。
二來，他的情緒和平時不太一樣，隔着電話也聽得出來心情不好。
“你怎麼回事？”靳允卿尋思着，說起話來便帶着挪揄的笑，慢條斯理道，“對付個孟家，不至於吧。”
“我騰不開手。”宋望言簡意賅道，“有點事，暫時沒時間管他。孟家這段時間火氣太盛了，懶得拖了，你準備一下，就今晚，孟家名下那些地方，能封就封，少一個是一個。”
“突然這麼着急？”靳允卿將身子坐直些，微微詫異。
“嗯。”宋望又簡單說了一個字，半晌，繼續道，“麻煩你了。老爺子年紀大了，萬事求穩，這件事我不想驚動他。”
“哪的話。”靳允卿笑了笑，“我們之間需要說這個？”
“不需要。”宋望也低聲笑起來，“那就這樣，我還有點事。”
話音落地，他直接掛了電話，朝向前面的趙青道：“你知會封鳴，讓他晚上和猴子一起，有仇報仇。”
“今晚？”趙青沒回頭，看着後視鏡問了一句。
會不會太冒險……
“就今晚，”宋望篤定道，“孟家那些場子沒幾個乾淨的，允卿清理後讓他們就動手，封了的就不說，沒封的能毀幾個是幾個，不計後果。”
從十色被暫時查封之後，孟家一直明面暗地對付他。
爲了穩中求勝，直接端了孟家，這一段時間，他基本在不着痕跡地退讓着，專心調查着李正耀一黨的事情。
原本想着，釜底抽薪，趁着孟家損失了政界這一靠山，出其不意直接摧毀掉那些生意，讓他們再無喘息餘地。
可眼下，他胸腔裡燒着一團火，許多事，也顧不得了。
只想着，毀了孟家。
他怒火中燒，趙青自然瞭解，心裡喟嘆一聲，應道：“是。”
晚上九點，兩人到了夜宴國際。
作爲京城首屈一指的休閒娛樂會所，到了晚上，夜宴才真正熱鬧開，水晶燈奪目的光芒將一樓大廳照耀得金碧輝煌，玻璃門上都光輝流轉。
趙青停了車，緊跟着宋望，快步進門。
“宋總晚上好。”門口的保鏢看見兩人，遠遠迎下臺階，躬身問好。
宋望冷着臉沒說話，大跨步繼續往裡走，趙青快步跟着他，擡手朝兩個保鏢揮了揮，算作應聲。
宋望進了門，拐個彎，直接往一樓最深處的包廂走。
“哥。”門口守着的兩個保鏢也遠遠迎上前，恭恭敬敬喚了一句，宋望的步子這才慢下來，道，“齊叔呢？”
“早來了，裡面等着您。”
宋望點點頭，邊上的保鏢推開門，他便擡步進去。
沙發上坐着四十多歲一中年人，中等身高，眉眼慈和，正低着頭，用軟布擦拭一柄手槍，神色很專注。
聽見動靜，擡眼看向他。
“齊叔。”宋望喚了一聲，沒坐，直接俯身在沙發上拿了一把槍。
“思琪在孟家地下城？”齊叔看着他臉色，略微想了想，謹慎道，“這消息可屬實，你確定？”
“不確定。”宋望淡淡道。
“那你這，”齊叔看着他精緻眉眼，不贊同道，“這件事衝動不得。”
“我等不得。”宋望試着槍，垂眸看他，“您不用去。有趙青和小川他們就成，孟家沒人敢動我。”
“可你不可能見到人，何苦打草驚蛇。”
“能不能見到人，去了才知道。”宋望說着話，俯身在茶几上又拿了幾把槍，直接扔給邊上已經趕到的緋川逸一衆人。
六七人齊齊低頭收了槍，沒人有異議。
宋望行事素來刁鑽狠厲，可每一次，基本上也都把握十足，根本不勞人操心，也就遇到程思琪的事情，他不計後果。
齊叔看着他，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孟家地下城至今幾十年，固若金湯並非玩笑，入口難尋，需要人引領方可進入，進去前搜身盤查自不必說，你這槍，不可能帶進去。”
“先去了再說。”宋望看他一眼，直接給邊上的趙青遞了個眼色，率先出門。
他直接離開，說着話的齊叔愣了一下，俯身拿了槍，也連忙跟上後出門的趙青和緋川逸等人，意欲再勸。
宋望走得飛快，眉目冷峻，高挑頎長的身影透露出一股子決絕。
不顧一切。
走廊寂靜，只有一衆人走動間沉悶的腳步聲。
齊叔追了幾步，正巧到宋望邊上，正欲說話，一擡眸，看見對面迎頭走來的幾個人，愣了一下。
迎面而來六個人，當頭的，是孟青。
宋望自然認得，住了步子，看着他，面無表情道：“孟青。”
“是。”孟青話音落地，“砰”的一聲，宋望直接握拳揮過去，動作攜着風，孟青猝不及防，往後連退兩步，脣角溢出血。
“孟家人，過來送死的麼？”宋望看着他，眸光冷厲如冰，牙關緊咬，削薄的脣瓣間蹦出一句話。
“你要去孟家地下城？”孟青站直了身子，伸手將脣角的血跡捻了捻，也不在意，看着他問了一句。
他說的疑問句，語氣卻篤定。
宋望看着他，慢慢道：“思琪在那裡？”
“是。”孟青又應一聲。
宋望一隻手攥的咯嘣響，直接揚上去，又是“砰”的一拳。
他動手有預兆，可孟青不閃不避，生生捱上，又往後踉蹌退了一步，捂着胸口，重重地咳嗽起來。
“三哥。”他身後兩人連忙扶他，朝着宋望道，“三哥好心過來，你別太過分了。”
“好心？”宋望挑挑眉，神色冷厲邪佞，“孟家人和我談好心，哈哈。”
他突然笑一聲，看着擋了道的孟青，聲色俱厲道：“讓開。”
“你這是去送死！”孟青看着他，聲音也冷。
宋望緊緊擰眉，看着他，直接擡腳踹過去，鞋尖正中孟青膝蓋，他被邊上人扶着，一條腿顫抖打彎。
宋望要走，他卻直接擡起一隻手攔了去路，冷笑道：“你是連程思琪的命也不想要了？”
“我先要了你的命！”宋望一隻手推着他肩膀按上牆，口袋裡那把槍直接掏出來，槍口抵着孟青的太陽穴，重重地研磨了兩下。
“三哥！”邊上孟青帶來幾個人急聲喊了一句，也連忙拔槍。
拔了槍，到底不敢直接對上宋望。
這一瞬間遲疑的工夫，宋望身後已經上去幾人，槍口抵上了他們的太陽穴。
孟青瘦削單薄，體力身高上都不及宋望，被他猛推着按上牆，低着頭，重重地，一聲一聲地咳嗽起來。
宋望槍口抵着他，重重研磨着，邊磨邊道：“要死，我現在就成全你！”
他說着話，眼眸裡的戾氣越發深重，光芒危險而凌厲。
“看來你也沒有多愛她。”孟青突然開口，毫不畏懼地看着他，“不愛，才連她的生死也不顧。”
“你閉嘴！”宋望曲起手肘，重重捶在他心口。
“怕孟歡下藥，她一天一夜滴水未進。”孟青咳嗽着，脣角血跡溢出來，看着他，一字一頓道。
宋望扣着他肩膀的一隻手緊了緊，咬牙道：“你見過她？”
“我還說服她暫時屈從於孟歡。”孟青笑了笑，看着他，慢慢道。
宋望提腿，膝蓋直接踹向他腹部。
他力道非常大，一隻手緊扣着孟青的肩膀，將他按壓向堅硬的牆壁，冷着臉，擡腿用膝蓋連續踹着。
沉悶的聲響迴盪在走廊裡，邊上一衆人沉默看着。
趙青等人神色冷厲，孟青帶來的幾個人卻憂心忡忡地看着，欲言又止，生怕宋望一怒之下當真殺了他。
“清白哪有命重要，”孟青還在說話，邊咳邊道，“被睡幾次能怎麼樣，總歸不會死，命還在。”
他說着話，每說一個字，宋望的臉色就冷一分，踹他的力度就大一分。
到最後，孟青直接噴出一口血，暈開在宋望純黑的襯衫上。
宋望停了動作。
戾氣深重的眼眸閉了閉，低下頭，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腦海裡，孟青幾句話一直打轉。
太殘忍了，這幾句話對他來說，當真是太殘忍，幾乎難以承受，只想一想，他都要發瘋崩潰。
他就知道，那丫頭那麼傻，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會死撐着。
可她畢竟是女生，不吃不喝能撐多久。
她在孟歡身邊，她竟然在孟歡身邊，咬傷了孟歡，可見，已經被逼迫到絕境，他卻還什麼也沒做。
宋望簡直要瘋掉，一隻手揪着孟青的衣領，捏緊，再捏緊，簡直想直接捏死他。
他竟然讓思琪屈服於孟四，是真的不想活了吧。
捏死算了。
宋望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他衣領，將他提離地面，半晌，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直接鬆了手。
孟青“砰”一聲倒下，一隻手撐着地面，一隻手扶牆，重新站起來。
抹了抹脣角的血。
“孟歡想要她，不捨得殺她，所以，你根本不用去送死。”孟青抹了脣角的血跡，不依不饒，又說了一句。
“想救她，如果你還想讓她活，此事就得從長計議。”
孟青話音落地，目光定定地看着宋望。
宋望也看着他，一隻手握着手槍，緊緊地握着，越握越緊，半晌，慢慢地收了手槍，放回口袋裡。
他終歸要妥協，若是她有一線活的生機，他只能妥協。
他何嘗不知道孟家地下城固若金湯，他縱然權勢再大，那樣的地方，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若是逼急了孟歡，他定會推出唯一的籌碼。
琪琪……
他可以不要命，可他不能不要她的命，宋望看着孟青，平素瀲灩動人的一雙眼慢慢閉起來，朝向一邊。
他不願意去想孟青的話，甚至，沒辦法對上他眼眸裡譏誚的光。
他想殺了他，卻不得不聽他說話。
宋望腳下猶有千斤重，周圍鴉雀無聲，半晌，他在走廊裡所有人的視線中，慢慢轉身，擡步朝最裡面的包廂而去。
知道了程思琪的消息，可他低了頭。
趙青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覺得他走路的背影那樣沉重，他脊背挺直，步伐依舊沉穩，可他就是覺得，大哥心裡，指不定怎樣翻江倒海痛苦着。
十多歲相識至今，他記憶裡的宋望，從來沒在任何時候低過頭。
也沒對任何人，低過頭。
從來沒有。
可眼下，走廊裡站着接近二十人，所有人都知道程思琪的確身陷孟家地下城，他卻收了槍，轉身往回走。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屈辱。
他轉身，便意味着認可孟青的話，認可只要活着，清白無所謂的話。
他其實從來不惜命，可他愛惜程思琪的命。
能讓她活，他便沒辦法，也不能，讓她有一分可能喪命的危險。
趙青也收了槍，緊跟着他，所有人都收了槍，跟在宋望後面，沉默地轉身往回走，走廊裡十分寂靜。
“三哥，你沒事吧？”驚魂未定的一個人扶了孟青一把，開口發問。
剛纔真是嚇死人，宋望那個樣子，在他們看來，已經到了發瘋的臨界點，好像下一刻就會直接弄死孟青。
可偏生他們這三哥一向不怕死，反而一次一次激怒他。
宋望最後竟然沒殺他，不僅沒殺他，還就這樣被他說服了，轉身，便是意味着接受他們談話的願望。
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所有親近的弟兄都看着，他竟是默許了自己的女人可以不清白。
這樣的宋望，和他們印象中那個倨傲凌厲的男人，相去甚遠，一個女人而已，他竟是爲一個女人，退讓到這一步。
“我沒事。”孟青扯動脣角笑了笑，一隻手按着自己的腹部，看着宋望等人越來越遠的身影，開口道，“走吧。”
話音落地，一衆人也朝着包廂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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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望回了包廂，端坐在沙發上，擡眸看了一眼後面跟進來的孟青。
等着他說話。
孟青自然瞭解，也不客氣，順勢坐在手邊的單人沙發上，開口道：“孟歡準備帶程思琪出國去，應該就這兩三天，不會一直在地下城，出來了，纔是救人的好時機。”
“條件？”宋望看着他，“你想要什麼？”
他不傻，自然知道孟青專程送消息，又千方百計勸服他，意有所圖。
“孟家？”宋望眉梢微挑，看着他，諷刺地笑了笑，“你欲掌控孟家？”
“沒有。”孟青淡淡說了句。
“沒有？”宋望顯然不信，繼續冷笑道，“不想要孟家，千方百計勾引孟二的老婆，連自己都賠上？”
他話音落地，孟青俊秀的一張臉也冷了下去。
宋望似乎暢快一些，看着他冷笑，和先前孟青的表情如出一轍。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孟青伸手握着心口咳嗽了一聲，慢慢道，“我和你一樣，想要毀掉孟家，所以，孟四之外的其他人，留給我處置。”
“你？”宋望看着他，眉眼譏誚，好像質疑他實力。
“是。”孟青繼續道，“生意上隨你怎麼樣我無所謂，孟家人，留給我，我幫你救回程思琪。”
“她現在怎麼樣？”宋望略略低頭，問了一句。
“還好，清白還在，命也還在。”孟青脣角勾了淺淡一抹笑，回答道。
“你還能再見到她？”宋望又擡頭，看他一眼。
“應該可以。”
“讓她惜命。”宋望一隻手轉着手上程思琪送他的尾戒，半晌，聲音低沉地說了一句。
“好。”孟青應了一聲，沒一會離開。
宋望坐在沙發上，雕塑一樣，僵硬了許久，最後，微微仰頭往後靠，將整個身子的重量交付給沙發。
他微微閉着眼睛，好像在休息，邊上所有人也不敢打擾他。
突然，宋望的手機歡快地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媽。”
是程瑜。
宋望神色愣一下，等着手機響了一小會，接了電話，聲音沉穩平和地喚了一聲：“媽。”
“嗯，”程瑜應了一聲，開門見山道，“家裡有你一份急件。”
“什麼？”
“掛號信。”程瑜笑着道，“下午到的，外面還專程標記了，是不是重要文件，我想着專程給你說一聲。”
“嗯。”宋望坐直了身子，“您先放着，我等會就回來。”
“等會回來？”程瑜愣了一下，回神道，“好。”
宋望掐了電話。
夜裡十點半，宋望和趙青一起到家。
程思琪明天開學，客廳里程瑜專門等着他們，時間不算太晚，小思源和江蔚然、江櫟也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宋望進了客廳，程瑜起身將茶几上的急件指了一下，道：“吶。下午一點多到的，郵遞員還專門送到家裡來，敲了門叮嚀我。”
“我看看。”宋望說着話，俯身去拿信。
程瑜看着他，又看看他邊上進來的趙青，半晌，遲疑道：“琪琪呢，琪琪怎麼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她問話，宋望拆信的動作便頓了一下。
他身邊，趙青也微微愣了一下，擡眸看着他。
宋望是糊塗了，他完全忘記自己告訴程瑜他和程思琪去外地的事情，而趙青，只以爲他着急回家取東西，也並沒有提醒他。
此刻程瑜突兀地問出來，兩人才反應過來，尤其，趙青的目光突然落到宋望的襯衫上，神色突兀地變了變。
宋望這一會好像行屍走肉，他便也跟着傻了，都忘了提醒他換襯衫。
孟青一口血噴濺在他襯衫上，已經乾涸。
可眼下兩人在燈光下，和程瑜距離不過一米多遠，他的襯衫即便是黑色，那些血跡，也非常明顯。
程瑜顯然也看見，神色愣了愣，看着宋望，繼續發問道：“琪琪呢。”
“在楚家。”宋望看着她笑了笑，神色自若道，“說是想和楚瀅待一晚，媽你也知道，楚瀅出了點事，需要她陪着說說話。”
宋望這話說完，拆着信，擡步往樓上走。
他反應很快，僞裝的其實還好，可程瑜素來心細，也和他相處了近一年時間，怎麼可能被糊弄過去。
他說話，聲音沙啞，眼睛裡，血絲滿布，俊眉舒展着，可偏生，就是籠着一層化不開的陰沉。
身上穿的，還是昨天下午離開家時候的那套衣服。
對一向講究的他來說，渾身都是破綻。
可他什麼也不說，粉飾太平，轉身往樓上走，裝得若無其事。
程瑜看着他，半晌，聲音拔高些，微微顫抖：“琪琪呢，琪琪是不是出事了？你衣服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血是別人的。”宋望沒回頭，應了一句。
趙青頭皮發麻地跟着他。
客廳裡原本看電視的三個人都愣了，齊齊擡眼看着程瑜，程瑜好像突然間想起什麼一般，飛快地走了幾步，攔了宋望的去路。
“不對，琪琪的電話今天還一直關機。”程瑜篤定道。
“手機沒電了，一直沒辦法充電。”宋望耐着性子扯出一個笑，解釋道。
程瑜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半晌，古怪地動動脣，一本正經道：“你們用着一模一樣的手機，怎麼可能沒辦法充電？”
“我也……”
宋望話音落地，程瑜直接擡手揪上他襯衣，看着那抹血跡，手指顫抖，聲音顫抖，眼眶裡泛着淚，不依不饒道：“琪琪呢，琪琪是不是出事了，你好好說，別騙我！”
“媽。”宋望被她晃着，笑着喚一聲，“你別多想，琪琪她沒事。我不是說了嗎，在楚家，楚瀅想和她待一晚。”
“楚家？”程瑜揪着他襯衫，不放開，改口道，“好，楚家就楚家，那正好，你打個電話給楚瀅，讓我和她說幾句話。”
他話音落地，宋望勉強地笑了笑：“這麼晚了。”
“十點半哪裡晚，”程瑜道，“你不是說楚瀅要和她說話嗎？不可能這麼早睡，你現在就打電話給楚瀅，讓我和思琪說話。”
她察覺出不對，看着宋望，一隻手揪着他襯衫，很明顯，非得和程思琪說上話。
宋望比他高許多，垂眸看着她，聲音低沉道：“您別緊張，琪琪她真沒什麼事，血跡是別人的。”
“那你就打電話！”程瑜有點崩潰了，大聲道，“你打電話給她啊！你在怕什麼？琪琪她到底怎麼了？”
“她沒事。”宋望沉聲道。
“表哥！”江蔚然眼見兩人要吵起來，連忙從沙發上跑過來，勸說宋望道，“那你就打個電話嘛，阿姨是太緊張了。”
宋望垂眸朝江蔚然看了一眼，沒說話。
程瑜猛地鬆手，推了他一把，深吸一口氣，朝着江蔚然道：“然然你打，你有你外公的聯繫方式吧，打電話去楚家，問問琪琪在不在。”
“哦！”江蔚然連忙應一聲，四下找手機。
“蔚然！”宋望厲聲喚她一句，怔了半晌，看向程瑜，聲音沙啞道，“琪琪她，她出了點事，沒什麼大礙，過幾天就回來。”
“她到底怎麼了？！”程瑜踉蹌着扶了手邊的欄杆，不敢置信地問了一句。
“大嫂她被人擄走了。”趙青眼見自個這大哥說話實在艱難，快語道，“您別擔心，我們已經有了些消息，很快就能將人救回來。”
“姐姐她怎麼了？”
“思琪姐怎麼了？”
“你說什麼？”
客廳裡四個人齊齊問出聲，而後，不約而同地看着宋望，沉默了。
一片死寂。
宋望看着程瑜，半晌，聲音低低道：“媽，對不起。是我沒護好她。”
話音落地，他轉身上樓去，趙青沒跟上，低聲朝程瑜解釋道：“大哥也一天一夜沒閤眼，滴水未進，自責不已。您千萬別再跟着擔心了，眼下已經有了大嫂她的消息，只因爲那地方一般人實在進不去，得等機會才能救她。”
“誰能做出這種事來！”程瑜喃喃地說了一句。
“說來話長了，不過大嫂肯定沒有生命危險，您千萬別太擔心了，要不然……”趙青話未說完，樓梯上，宋望又快步走了下來。
走到程瑜跟前，他腳步頓了頓，開口道：“琪琪她不會有事的。媽你別擔心，相信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話音落地，他看了趙青一眼，轉身又出門。
趙青連忙跟上。
宋望邊走邊道：“我們去金星廣場，你現在給齊叔打電話，讓他準備炸藥，再找兩個懂建築的人過來。”
“娛樂城那邊已經讓人守着了。”趙青看着他，連忙開口道，“好不容易回來了，你要不休息一會，吃點東西。”
“不用。”宋望言簡意賅道，“我們現在就過去。”
他說着話已經走到車邊，趙青無奈，只得重新開車，往孟家娛樂城的方向而去。
車上，宋望給靳允卿打電話。
“有憑據嗎？”靳允卿聲音詫異道，“這信寄得古怪了些。”
“寧可信其有。”宋望簡短道，“就這幾件事，你儘快想辦法查清，直接找人舉報也行，如若屬實，扳倒李正耀不在話下。”
“我知道。”靳允卿應了一聲，疑惑道，“你今天這是怎麼了，不太對。”
“沒事。”宋望道。
“沒事？”靳允卿語調微揚，笑了笑，“沒事你十一點了還在忙，簡直不像你，都不陪着思琪，不可能吵架吧。”
“怎麼可能？”宋望笑出聲，“她在洗澡。”
話音落地，不等靳允卿回答，直接道：“行了不說了，你抓緊時間辦吧。”
話再說完，他直接掐了電話。
車裡面安靜了下來，趙青擡眼看了看後視鏡，瞅見他表情寡淡的一張臉，心裡不是個滋味。
趙青無聲地嘆口氣，開着車，朝孟家娛樂城的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
程思琪睡了一整天，悠悠轉醒。
一擡眸，便看到牀邊坐着孟歡，她神色一愣，坐起身，往牀頭靠了靠。
“醒了？”孟歡看着她，眉眼溫柔地笑了笑，“你睡得可真是夠久，嗯”，他擡手腕看了看錶，“十幾個小時。”
程思琪清醒了些，渾身無力，睜大眼睛看着他，還是不說話。
“要不要吃點東西？”孟歡看着她，聲音低柔地試探道，“餓不餓，一天兩夜不吃不喝，你這樣下去得餓壞了，身體可是自己的。”
程思琪想起了孟青的話，卻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緩和心情對他，緊緊抿着脣，不動，不說話。
“怎麼着也得喝點水吧，喝點水好不好？”孟歡又道，“我已經說了，不下藥，等你願意再碰你，算數的，你別怕。”
他依舊耐心，聲音輕輕地哄勸，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程思琪抱着膝蓋，神色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微微抿脣，開口道：“有蘋果嗎？”
“你想吃蘋果？”孟歡看着她，倏然高興起來，連忙道，“當然，你想吃什麼，就有什麼，還想吃什麼？”
程思琪看着他，搖搖頭。
孟歡已經起身，快步到門口，朝着外面守着的保鏢開口道：“拿幾個蘋果過來，挑着個頭大的，快一點。”
“是。”保鏢快步離開。
孟歡又折回來，看着程思琪，心滿意足。
不一會，先前離開的保鏢拿了幾個洗乾淨的蘋果過來，孟歡又要了一柄刀，坐在沙發上，親手給她削蘋果皮。
這些事他都沒做過，純粹是爲了討好程思琪，第一次動手。
孟歡削得很慢。
程思琪坐在牀上，抱着膝蓋看他，目光始終留在他手裡的水果刀上，只可惜，孟歡很小心，削了最大的一個蘋果，便將水果刀遞了出去。
孟歡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她。
程思琪接過去，慢慢地咬着吃。
她吃東西也很安靜，可到底也發出一點清脆的聲音。孟歡看着她，感覺起來，就好像看着一隻軟絨絨的兔子啃着蘿蔔吃。
真可愛。
他從來沒有觀察過女人，從好奇開始，慢慢地打量着程思琪，越看，越覺得她漂亮得像個精雕玉琢的粉人兒，越看，越覺得她說不出的可愛。
他對她的感情，從本能的*開始，眼下，他自己都糊塗地看不清楚了。
是愛上她了？
可實際上他也不清楚愛情是個什麼玩意兒，他隨便想一想，就不再想，他就是想要程思琪，她越不願意，越抗拒，他越期待她屈從的那一天。
想起來就讓他激動不已，爲了想象中那一天，他願意毫無條件的寵着哄着她，總歸，眼下這件事，似乎就好像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像一個挑戰，一個目標，他躊躇滿志。
程思琪吃完了蘋果，孟歡便自然地將果核接過去，柔聲詢問道：“還吃嗎？”
程思琪搖搖頭。
孟歡扔了果核，又坐回牀邊，看着她，道：“那要不要喝點水？”
程思琪看着他，半晌，低聲道：“能不能將我的戒指還給我？”
她需要一個念想，需要一個能讓她時刻想起宋望的念想，看得見摸得着，支撐着她，努力活下去。
“婚戒？”孟歡神色愣了一下，笑道，“你想要，我可以買個更好的給你。”
“不是。”程思琪抿抿脣，“是我脖子上掛着的那個戒指，那是我媽媽的東西，把它還給我，行嗎？”
“脖子上那個？”孟歡蹙眉想了想，笑道，“這樣啊，那行，我一會幫你拿過來。”
“嗯。”程思琪點點頭。
她覺得心安。
宋望媽媽的戒指，從他少年時期就開始陪着他，他小心翼翼戴到她手上，溫柔地親吻她，柔聲呢喃：“我將我媽媽的戒指給你，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那個戒指，對她來說，意義甚至重於婚戒。
宋望……
程思琪咬着脣，手指忍不住握了握，在心裡無聲道：“等我。”
只要出了地下城，總有辦法再見到的吧。
她胡思亂想着，邊上的孟歡看着她，沒一會，突然有人敲門喚了聲：“四爺。”
孟歡扭頭看一眼，出門去。
“出事了。”門外的保鏢壓低聲音道，“有人出手了，場子被查封了不少，鬧得很兇，也毀了好幾處。”
“宋望？”孟歡倏然警惕起來。
“可能是。”保鏢小心翼翼道：“是不是知道了程小姐的事，動怒了？”
“怎麼可能知道？”孟歡蹙眉，略微想了想，道，“應該是猜測，事情做的這麼隱蔽，這才一天多時間，他不可能知道。”
“老二和老三都出去了，我們怎麼辦？”
“呵呵。”孟歡捻着手指笑了笑，道：“不關我們的事，準備好遊艇就行，後天夜裡，我們就離開。”
“是。”保鏢也鬆口氣，應了一聲。
夜愈深。
外面，宋望換了車，遠遠地看着孟家娛樂城的方向，半晌，朝着邊上的齊叔道：“明天開始，讓人以娛樂城爲中心找一找，看看有沒有隱秘的通風口，一個不剩，儘快找出來。”
“孟家這個地下賭城好幾十年了。”齊叔喟嘆道。
“八釐米的防彈鋼板？”宋望冷眼看着，沉聲道，“就看他們這防彈鋼板到底有沒有用了。”
“動靜會不會太大？”齊叔略微想了想，遲疑道。
“避開營業時間。”宋望聲音很淡，說完這句話，便靠在座位上，微微閉了眼睛，好像休息起來。
他很長時間沒閤眼，每次坐着垂了眼眸，邊上便沒有人再說話，希望他休息一會，可實際上，一連三天，他每次休息的時間，沒超過半小時。
他守着娛樂城，雕塑一般，一直看着，不吃不喝不睡，直到隔天下午。
孟青遞了消息。
孟歡帶着程思琪，夜裡乘坐遊艇出海。
遞消息的小弟下了車，宋望端坐在座位上，兩隻手握成拳，抵着膝蓋，半晌，朝着前面的趙青道：“就在今夜，安排在海上。”
他當然想趁着孟歡一出現直接攔人，可畢竟在市區，顧忌太多。
他想將孟歡千刀萬剮。
他等着孟歡，孟歡卻是不知道，相反，因爲程思琪態度軟和，肯和他說幾句話，他心情還頗爲愉悅。
夜裡十點多，孟歡帶着程思琪，離開地下城。
財產基本上已經轉移，那個媽整天忙着巴結孟秋，老實說，京城裡，還真沒有什麼牽絆他的東西。
孟歌和宋望這兩日鬥得如火如荼，他抽身，時機正好。
一路上非常順利。
晚上十一點三十分，他們遠離京城。
海上風大，孟歡倚着欄杆吹了一會，看着遠處平靜無波的海面，又仰頭，對上滿天星斗。
盛夏接近尾聲，這一日，夜空靜謐，星光點綴，風景很好。
孟歡覺得安寧。
從記事起，在孟家爭搶許多年，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會，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想要選擇另外一種人生。
和一個很吸引他的女人。
孟歡笑了笑，轉身進去，將坐在椅子上的程思琪帶到了甲板上，陪着他一起吹風賞夜景。
他實際上還有些不放心，給程思琪喝的水裡放了點東西，分量不大，只足以讓她渾身無力。
最後一天，程思琪已經願意喝水了。
他卻用了藥。
想到這一遭，孟歡還挺遺憾，可孟家人天性多疑，程思琪態度雖然軟和些，他依舊怕她不聽話，在最後關頭鬧出點什麼事。
程思琪也有消息，知道宋望會想辦法救她，因而戒心消除了一些，喝了水，可她也沒想到，孟歡還是在水裡用了藥。
感覺到自己渾身使不上勁，自從出了地下城，她一直不說話。
眼下，被孟歡伸胳膊攬着，她也只能稍稍避免和他觸碰，將關注點落到海面上，無視孟歡。
她說不出的擔心，眼看着遊艇越走越遠，這擔心，便越來越重。
直到－－
遊艇又行駛了幾分鐘，前面原本平靜的海面，突然亮堂起來，那些光非常刺眼，甚至讓她忍不住眯起眼睛來。
正前方，四輪遊艇，成包圍之勢，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中間偏左的那輪遊艇上，最當先站着一個男人。
筆直挺拔，俊秀頎長，是宋望。
他迎風站着，黑色襯衫的衣角被風吹得鼓起來，整個人看上去非常高，筆直如樹，有燈光剛好籠着他的臉，他綺麗的眉眼便完全清晰起來。
程思琪神色怔怔地看着他，抿着脣角，突然想哭。
他邊上，孟歡狠狠愣了一下，明顯驚嚇過度，腳步一踉蹌，一隻手猛地扣上程思琪的脖頸，將她拖到身前，就要往後退。
他要出國，自然不可能帶着多少人，算上他和程思琪，再算上帶着的四個保鏢，和孟歌護送他出海的兩個保鏢，總共，也才八個人。
可眼下，宋望那邊站着幾十人，齊刷刷成幾列，看上去非常有威懾力。
孟歡有點慌，扣着程思琪脖頸的那隻手都顫抖。
忙不迭往後退。
他身後，幾個保鏢連忙掏出手槍來，沒有人說話，他對面，宋望帶着的一衆人早已經掏了槍，和他身後幾人成對峙之勢。
那邊也沒有人說話，夜，靜得令人心悸。
孟歡往後退着，眼看着對面一言不發的宋望，慢慢地，不再後退。
宋望也掏了槍，正指着他的方向。
他怕死。
孟歡看着他，一隻手扣着程思琪的脖頸，叫囂道：“把槍放下。宋望，她的命，你不想要了嗎？”
宋望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視線又和程思琪相對。
緩緩開口道：“寶貝，你怕死嗎？”
程思琪看着他，淚眼婆娑，說不出話來，抿着脣飛快地搖頭。
“相信我。”宋望說了三個字，看着孟歡，冷厲邪佞地笑了笑，“就比比，你的人槍快，還是我們的槍快。”
“你！”孟歡哪裡能想到他這個態度，一隻手扣着程思琪的脖頸，另外一隻手不動聲色地伸到了後面，掏槍。
程思琪餘光掃到他伸手探槍，心下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孟歡猛地拔槍的時候，她手肘擡起，用盡全力撞上他心口，大喊道：“小心！”
“砰”的一聲，孟歡一顆子彈上了天，他整個人被程思琪撞地踉蹌着摔了一下，惱怒地擡眼，原本就沒站穩的程思琪身子晃一下，背朝欄杆，直接栽下去。
這一切，似乎就發生在一瞬間。
“思琪！”
孟歡大腦一瞬間空白，猛地起身，趴在圍欄上，和已經“砰”一聲跳下水的宋望發出異口同聲一道大喊。
他喊完，還沒從驚慌裡回過神來，一顆子彈，正中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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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孟歡：阿錦，我爲什麼死了？
阿錦：不然你想怎麼樣？
孟歡：我一直以爲我是深情男二路線，你問問妹紙們，妹紙們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阿錦：……
宋望：阿錦讓他滾，死了還不安分！
阿錦：哥你消消氣。
宋望：消不了，媽蛋，你讓哥跳海，媽蛋，哥不會游泳！
阿錦：可是琪琪掉進去了。
宋望：好吧。它就是個糞坑哥也跳了！沒愛了，再見！
阿錦：先灰灰，不會讓你死的，你是門面擔當。
宋望：那就好。哥救琪琪去了，別忘記求月票！
阿錦：嗯，已經求了，你放心走吧。
宋望：攥着月票不給的，哥救了琪琪挨個爬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