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一臉抑鬱地跟了進去。
他身後——
客廳裡就剩下邵家老爺子和程思琪，程瑜和司機大叔，兩個孩子程瑜和司機大叔一人抱了一個。
四個人說了一會話，程思琪又覺得無聊了，起身道：“我也進去看看。”
“去吧去吧，”邵老爺子笑笑道，“走慢點，小心身子。”
“嗯。”程思琪應一聲，擡步朝娛樂室走去，剛一推開門，隱隱的煙味讓她不適地咳嗽了一聲。
宋望連忙掐了手裡煙，朝着另一邊的卓航道：“煙滅了，別薰着我老婆。”
呃……
程思琪一時間又覺得自己來的不對，站在門口左右爲難。
“進來呀。”宋望朝她招招手，等她走近，將桌邊壓着籌碼的手機遞給她，笑着道，“一會每局結束，就幫我們拍一張。”
同一桌的其他三人齊齊看了他一眼，一臉無語。
邵正澤、許依依、江遠和他一桌。
許依依水平一般，江遠比她強一些，水平尚可，至於邵正澤，剛纔進門後看邊上一桌打了一圈半，純粹現學現賣，當然都和他不在一個檔次。
宋望上桌後，已經連胡了三把，每一次，江遠還都尚未聽牌，許依依和邵正澤更別提了，怎一個慘字了得。
眼下到了第四局，三個人顯然察覺他水平不錯。
許依依神色謹慎，每摸一個都小心翼翼，眼前一溜牌擺得非常整齊，江遠和邵正澤則均是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看起來高深莫測得很。
程思琪剛進來，有點摸不清狀況。
緊接着——
許依依：“二條。”
宋望：“碰。”
邵正澤：“三萬。”
宋望：“吃。”
再繼續——
宋望：“一筒。”
江遠：“六條。”
宋望：“碰。”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看了他一眼，默默繼續。
很快，宋望摸了一張牌，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抿脣笑：“胡。”
他邊上——
江遠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牌，許依依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牌，邵正澤低頭，審視了一會自己的牌，齊齊失語。
這，簡直受到了來自宋望的暴擊一萬點傷害！
程思琪眼看停下，連忙拿手機拍了一張。
邊上的趙青撲哧笑一聲，只覺得自個這小大嫂當真是個妙人兒。
牌桌上四個人又開始。
程思琪拿着手機，等接連拍了五六張，才後知後覺的地反應過來，似乎一直是宋望在“胡”、“胡”、“胡”……
他每次，總能很快將眼前一溜牌直接推到。
這樣，真的好嗎？
其他三人會不會很受傷……
程思琪不拍了，朝着又胡了一把的宋望道：“我困了誒。”
“想午睡？”宋望看他一眼，又看看邊上依舊一臉高深莫測的邵正澤和江遠，忍不住想笑，起身道，“那我陪你進去睡一會？”
程思琪：“……”
她當真不是這個意思，客人都在呢！
宋望卻好似沒看見她眼色，朝着邊上的趙青道：“你陪着邵總他們玩一會，”說着話，他微微湊近低語道，“手下留情。”
呃……
趙青看他一眼，無語點頭。
江遠的餘光裡，宋望一隻手攬了程思琪的肩膀，離開了娛樂室。
出了門——
程思琪扭頭看宋望一眼，小聲道：“我不瞌睡，就看你贏得太厲害了。”
“嗯，”宋望微微一笑，“用了一半水準。”
程思琪：“……”
能選擇不和這人說話嗎？
宋望卻笑得更歡了，伸手接過手機，一邊看着照片，一邊攬着她，氣定神閒地往沙發方向走。
於是——
裡面一衆人玩牌的時候，宋望更新了一條微博。
宋望V：“午後。”
言簡意賅兩個字，配圖六張，一經發布，整個網絡倏然間沸騰開。
宋總的西褲：“我去我去！邵總、依依、卓導和江編在宋總家裡打麻將的節奏咩，畫面太美不敢看！”
冷暖玉棋子：“宋總看起來很傲嬌啊，這是胡不停的節奏咩！”
傳媒表演2014：“江教授在思琪家裡和許依依打麻將！嗚嗚，我感覺到了來自宋總深深的惡意！”
一面小彩旗：“咩哈哈，照片一定是思琪拍的吧！”
依依不捨：“爲毛我依依一臉苦大仇恨的樣子！”
許依依粉絲後援會：“邵總和江編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啊！”
天馬行空2009：“莫名地覺得，邵總此刻的內心很崩潰呀，薄脣抿成一條線了！”
琪天大聖：“顏值太高，舔屏不敢停！”
摯愛小橙子：“哈哈，好可樂，邵總和依依去宋總家裡玩麻將了，想過兩個寶寶的感受嘛。”
程思琪粉絲的這一條評論剛發佈，宋望又更新了一條圖文微博。
文字是對話形式如下——
邵長安：“表示乾爸乾媽家好熱鬧，不想回去了耶。”
邵長樂：“嘿嘿，那咱們不回去了吧，最喜歡宋叔叔了，他長得比爸爸帥。”
邵長安：“人家都有琪琪阿姨了。”
邵長樂：“我長大了可以嫁給他兒子嘛。”
邵長安：“……”
對話完配着一張圖，邵長安啃着小拳頭，扭頭看着邊上的邵長樂，正經臉，和邵正澤如出一轍，邵長樂也啃着大拇指看他，咧着嘴咯咯笑，軟萌萌。
許依依和邵正澤一雙兒女至今未曝光，也就當時出院被媒體記者拍到，一個正臉都木有。
宋望這張圖，讓所有粉絲愣了一下之後，齊齊噴笑。
許依依粉絲後援會：“艾瑪，真是萌我一臉！”
宋總的領帶：“宋總你醬紫揣摩寶寶心理真的好嗎？哪有人這麼自戀啊，噢哈哈。”
上官燁V宋望V：“確定邵總出來不會找你打一架？”
……
粉絲們連帶着圈內許多藝人忍俊不禁，調侃的方式都五花八門。
宋望看着照片樂了一會，將邊上的小長樂抱到了自己懷裡，額頭上“啵”一口，誇讚道，“真乖。”
這畫面正巧落到出門的邵正澤視線裡，邵正澤整個人都不好了。
趁着他不在偷親他女兒，這人到底爲什麼這麼不要臉？！
想要女兒自己生啊！
尤其，坐在邊上的老爺子還笑得那麼舒心，就好像，宋望這傢伙纔是他親孫子似的。
邵正澤再一次感受到來自這人深深的惡意，板着一張臉走過去，俯身抱了邵長樂，審視了宋望一眼。
宋望挑眉笑起來，正想說話，娛樂室許依依等人也出了來。
下午四點多，一衆人想着離開了。
宋家人多，總不好留下用晚餐，過於叨擾。
宋望和程瑜、司機大叔將邵家一衆人送上車，再回頭，程思琪和江遠落在最後面，說着話。
江遠懷裡抱着貓，略微想想，側頭道：“這樣，我明天帶幾本書到劇組，你先看看。”
“那就謝謝教授了。”程思琪如釋重負笑一下。
眼下懷孕一個多月，宋望簡直拿她當國寶一樣供着，明天《青蛇》殺青，以後指定沒什麼出門的機會了，思前想後，她決定趁着懷孕的時間，學學編劇方面的知識。
她想寫一個故事，紀念她和宋望的過去。
江遠經驗豐富、才華橫溢，自然是特別好的老師。
“不客氣。”江遠也笑笑，叮嚀道，“你這想法挺好的，孕期不至於無聊，不過最主要還是孩子，保持規律作息，營養飲食，還有心情舒暢，都很重要。”
“我知道。”程思琪認真點點頭。
“嗯。”江遠再沒什麼話好說，卻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緣故，她這幾天越發白了些，肌膚勻淨，好似在牛乳裡洗過一般，臉上沒起什麼斑斑點點，依舊美麗清透。
眉眼恬靜溫柔，已經像一個柔情似水的母親，楚楚動人。
江遠一隻手撫着懷裡小貓的脊背，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再擡眸，對上近在眼前的宋望。
宋望朝他笑笑，客氣道：“麻煩您了。”
“沒事。”江遠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養幾個都是養。”
“省得他無聊，”邊上卓航搭了一下江遠的背，笑笑道，“我開車好了，你和小小抱着它們。”
“行。”江遠說着話，上了車，落下車窗和兩人告別。
……
翌日，上午九點。
宋望陪着程思琪到了京郊影視城。
歷經七個多月，《青蛇》總算拍攝完畢，最後這一天，其實也就是有的主要演員補一下特寫鏡頭。
程思琪要補的鏡頭是火刑一幕。
姜王炎欲一統江山，被百姓斥爲禍國妖妃的青蘿自然是衆矢之的，獄中待了幾天，被押赴城門外，在所有百姓和守城士兵關注下，處以火刑。
她是有道行的妖，逃開原本輕而易舉，可因爲生無可戀，甘願受辱，受烈火粉身之苦，絕望赴死。
這一幕也算是劇中後期*，自然重要。
程思琪抿脣體會着人物心情，邊上傳來化妝師輕柔一聲：“好了。”
“謝謝。”
程思琪擡眼看向了鏡中的自己，眉眼疲倦，臉色蒼白，隱有病容，雖然是一隻妖，可這一刻，美麗的容顏只讓人覺得可憐。
身上穿着滾了金邊的月白色錦繡長裙，舉手投足，盡顯風流。
一會，卻要受鐐銬加身之苦。
想想都覺得可悲。
“你覺得怎麼樣，還有哪裡需要調整一下？”邊上的化妝師輕聲問了一句。
“挺好的。”徐伊人輕輕一笑，側頭搜尋一圈。
“晴姐說有點事去找卓導了，”緋川逸看着她解釋道，“宋總接了個電話出去了，要不我們先過去。”
“也好。”程思琪站起身，跟着他先往拍攝的地方走。
已經到了最後一天，劇組一衆人自然忙碌，來來回回的工作人員簡直讓人眼花繚亂。
程思琪想着宋望，只覺得他接的電話可能和顧市長有些關係，一恍神，走路就沒有非常注意。
她邊上的緋川逸剛好拿出手機看時間，也沒瞧見，對面提着矮凳的一個工作人員步履匆匆，一邊和別人說話，一邊朝着程思琪的方向快步走。
差點撞上，側邊卻快步過來一人將工作人員扯了一把。
“走路都不看啊。”唐韻也換了衣服，化濃妝，蹙眉看着工作小妹，一句話氣勢十足。
工作小妹愣在原地，這纔看見回過神來的程思琪和緋川逸，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急着拿東西呢。”
程思琪也愣了，看着她手上的小凳子，嚇出了一點冷汗。
剛纔她也沒看路，兩個人匆匆撞上，指定得摔了，她也沒想到，這當頭唐韻會快走兩步替她排除危險。
“我也沒注意。”程思琪看了眼工作小妹，歉意地笑了笑，“沒事，你去吧。”
轉身對上唐韻，她還沒來得及道謝，唐韻已經一臉不不耐煩道：“拜託，懷着三個孩子自己多小心點行不行，這摔了準備算誰的責任？！”
程思琪：“……”
她和唐韻在劇組素來不對付，偶爾打幾句嘴仗在所難免，唐韻犀利，她往往也針鋒相對，兩個人一直是相看兩相厭類型。
不過也正好止於此。
雖說一起演戲的時候這人非常愛爭搶，私底下也喜歡爭搶，卻沒有用過狠毒的陰招。
一碼歸一碼，眼下幫了她，她自然得道謝，可這人嘴巴怎麼這麼欠？
程思琪哭笑不得，道：“我疏忽了。”
“知道就行，真是受不了你。”唐韻上下打量她一眼，深深擰眉說了一句，甩袖離去。
邊上的緋川逸鬱悶嘆一聲：“這人怎麼沒有一句好話。”
話音落地，又緊張地看了程思琪一眼，驚魂未定道：“我也欠，好好地看什麼手機，你怎麼樣？”
“怎麼了？”打完電話的宋望從遠處快步走過來。
“沒事。”程思琪朝他笑笑，小心地攬上他的肩，低聲問道，“是有了顧市長的消息嗎？”
“是顧青倫。”宋望勾脣冷笑道，“他不是顧市長的兒子，真可悲。”
“什麼？”程思琪不免詫異起來。
“顧老爺子前些天將顧青倫撈出來了，”宋望解釋道，“怕他再使出什麼陰招，我一直讓人留意着，結果你猜怎麼着？”
“嗯？”程思琪疑惑地看着他。
“昨天中午被拘了，”宋望道，“好像昨天夜裡被顧家人秘密處置了，眼下消息還不十分準確，不過應該差不了多少。”
“哦。”程思琪聽到“秘密處置”幾個字，難免失神。
宋望一臉譏誚地勾着脣，眼了眼邊上微微蹙眉的程思琪，更堅定了不讓她被顧家那些人打擾的決心。
卻不曾想——
此時，顧老爺子已經迫不及待地請了程瑜喝茶。
程瑜在家附近超市外面被攔下，聽到對方說“我們家老爺子”，自然第一時間想到了顧老爺子。
她並不願意見他，卻也不願顧老爺子越過她，可能直接找上程思琪，只得走一趟。
顧祁出事，他定然有心腹知道思琪的事情。
眼下他一直未醒，和顧老爺子這一面，她實際上早有預感。
顧老爺子性子古板，約見的地方就在宋家附近十分清淨的一所茶城裡，程思琪跟着西裝筆挺的保鏢直接上電梯，一路無言。
顧老爺子隻身而來，在包廂等她，看見她，便揮揮手，讓泡茶的姑娘先出門去，只餘下她一個外人。
四目相對。
顧老爺子端坐在沙發上，程瑜則站在幾步開外看着他，垂在身側的一隻手微微握緊。
“坐。”顧老爺子指着單人沙發朝着她說了一句。
程瑜沉默坐下。
老爺子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正是七月，眼前的程瑜穿着一件淺米色中袖T恤，下面配着中規中矩一條黑色七分褲，短髮，一邊攏在耳後，看上去純善寬厚。
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眉眼驕傲，對上他也毫不畏懼的年輕女孩了。
“幾十年了，沒想到還會再見到你，”老爺子開門見山道，“你應當知道我找你所爲何事。”
“爲了琪琪。”程瑜擡眸看他一眼，神色平靜，看不出情緒。
“是，”老爺子語調軟和一些，“我想認回那個孩子，顧家的子孫，不能流落在外。”
他說得篤定，聲音落在程瑜耳邊，她忍不住笑了一聲。
笑聲裡含着些諷刺意味，顧老爺子微怔，整個空間都倏然靜了兩分，程瑜慢慢擡頭直視他：“老爺子，您知道當初我們一家人怎麼離開雲京的嗎？”
她一雙眼眸奇亮，老爺子看着她，倏然間想到許多年前的她。
眼眸烏黑而亮，驕傲篤定。
老爺子沒說話，程瑜看着他，淺淺笑道：“我爸媽，他們下跪求我離開，我不願意，他們以死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