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晚。
淅淅瀝瀝下起雨。
雨聲打在梧桐葉上,與檐下懸掛的紫鈴鐺相應,凜凜然有一種冷意。
仔細看去,松柏水洗之後,一塵不染,珊珊可愛。
陳家主和陳小樓兩人,立在風雨中,目送陳巖等人的影子消失不見。
他們頂門上慶雲連綿,金燈瓔珞響成一片,都沉默不語。
佳兒遠行,家人擔憂。
好一會,陳小樓扶了扶頭上的道冠,背後煙雲激盪,清圓上下,聲音不大道,“天庭是真正的是非窩,我們這次將大半的族中精銳送了過去,有沒有太冒險?”
雨點不斷,落在池水上,暈開漣漪,風吹過來,讓他的聲音中帶着少許的顫抖。
雖然早有決斷,但親眼見到兒郎們離開,陳小樓依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提心吊膽。
陳家主沒有直接回答,他手中的玉如意輕輕一揮,微雲點綴,映照千山萬水,開口道,“你可翻閱過陳巖的成長履歷?”
陳小樓愣了愣,沒想到家主會這樣問,他穩了穩心神,道,“我看了很多遍,歷歷在目,可以倒背如流。”
他沉吟了一下,道,“自飛昇到諸天萬界,入太冥宮,然後在玄元上景天嶄露頭角,光彩奪目,再進三十三天,橫刀立馬於東荒之上,步步爲營,晉升爲太冥宮新一代第一位天仙。”
他眸子有光,聲音中有着讚歎道,“完全是主角模板,不可限量。”
“是啊,”
陳家主踱着步子,蓮花在足下綻放,氤氳香氣,道,“確實是不可限量。我也翻閱過很多次,令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陳巖一個人在複雜局面下闖蕩的自信和手段,那樣的輾轉騰挪,現在看來是驚採絕豔,但在當時,對於他來講,肯定是一次次的磨礪和選擇。”
陳家家主眸子中精芒跳躍,有着震懾人的光輝,金燦燦的,道,“和陳巖比起來,我們陳家的子弟我們將他們保護的太過周全,每天都是按部就班,每次都是未雨綢繆,雖然穩妥,但到底少了鋒芒,骨子裡過於虛弱。”
“只是,”
陳小樓對此是有不小的意見,仙道大宗和世家大族能夠長盛不衰,就是他們能夠給門下的弟子提供一個按部就班的晉升,讓他們能夠有更多的選擇,而不必是像走鋼絲一樣,非生即死。
那樣的話,太過弄險,劍走偏鋒,不是王道啊。
“我知道。”
陳家主擺擺手,表示明白他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氣,道,“只是紀元已到,大爭之世開啓,我們陳家這樣的情況,已經沒有了資格能夠安步當車穩紮穩打了。”
陳家家主眸光變得深沉,看不到底,道,“我們即使是拔苗助長,也得讓他們上陣了。”
陳小樓皺着眉頭,吐出一口濁氣,說到底,也是無可奈何。
“經歷風雨,才能見彩虹。”
陳家主的聲音中有着自信和希望,他用手一撥,一股恢宏的力量發出,影響了附近的天象,道,“我們陳家弟子能夠成長起來的。”
話音落下,風停雨停。
陳小樓微微眯起眼,就看到空山冷寂,松柏染青,梧桐葉上盛滿雨水,旁邊還有啄木鳥在啄木,咄咄有聲。
雨後的新鮮空氣,混雜着泥土的味道,瀰漫過來,讓人心神一清。
雨後天晴的景象,真是美麗。
還非常恬靜,自然,有欣欣向榮。
陳小樓靜靜地看着這一切,很少見地貪婪般的呼吸一口,希望陳家的兒郎們經歷過天庭的風風雨雨後,會迎來自己的雨霽天晴,面對美好。
天庭,空空山。
煙水繞亭,竹葉扶搖。
四顧沉鬱青色,夾雜霜葉斑駁。
稀稀疏疏的明花盛開在其間,風一吹,有香氣撲鼻。
這樣的香氣,很淡,很冷,很寂。
嗅一嗅,讓人覺得平靜。
太陽神君坐在亭中,面容俊美,雙眸如火,他的背後,金烏騰空,展翅熔金,耀耀的火焰鋪天蓋地,卻是無影無形。
太陽神君皺着眉頭,一手拎着酒壺,自酌自飲,一邊看着外面,有樓臺飛閣,明滅在煙雨中,冉冉有一種畫卷感。
他喝着酒,看着景,氣氛凝重。
這個時候,有道童上前,躬身行禮,道,“老爺,太白金星大人有事在身,要等一會纔來,就讓我提前回來稟告一聲。”
太陽神君點點頭,沒有多說,繼續飲酒。
現在的天庭,確實是有不少的事情,太白金星作爲帝君的嫡系親信,忙的手腳不着地啊。
這麼想,是應該的。
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只見煙雲壓來,如潑墨在紙上,洋洋灑灑的,在上面,有山林,有城闕,有樓閣,空空濛蒙的。
太白金星還是老樣子,抱着拂塵,笑呵呵的。
他一來到亭中,就對太陽神君道,“抱歉,抱歉,真的是有不少俗事纏身,讓神君久等了,我自罰三杯。”
“自罰三杯啊。”
太白金星徑直坐下,說完這五個字後,已經一口氣喝了三杯,他舉着空空如也的杯盞,底衝上,口朝下,道,“看,三杯已經喝完了啊。”
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的留下。
“你啊,”
太陽神君和太白金星非常之熟,他用手指點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道,“你這是賠罪呢,還是想喝酒呢,我這酒是喝一點少一點。”
“當然是賠罪了。”
太白金星面上帶着笑容,老好人的樣子,道,“神君你現在可是堂堂天仙,位高權重,我一個跑腿的,在你面前誠惶誠恐的。”
他這番話,說的漫不經心,哪裡有誠惶誠恐的樣子,根本就是打趣。
“你,你,”
太陽神君讓太白金星的俏皮話說的很無語,他最近確實是一帆風順,晉升天仙,執掌太陽一部,甚至在月字部也是如魚得水,可謂是天庭中新躥升的實權人物,可是太白金星是帝君的嫡系親信,自己可沒法跟他擺譜。
當然,也不會跟這位老朋友擺譜。
兩人說說笑笑,相互打趣開玩笑。
又過了一會,太白金星喝飽了酒,坐直身子,問道,“拿這麼好的酒來招待我,是有事獻殷勤啊,說吧,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