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
雲石出水,青苔臨竹。
葉葉交蓋相合,溪光繞於前,和青天相映,混元一色。
再仔細看,陳淑蘭的倩影不在,只剩下新月一抹,懸於半空中,淡若卿眉,冷輝傾灑,一種難言的力量瀰漫,霜氣升降。
新月輕搖,清清亮亮的冷光自枝葉縫隙中透下,交織成斑斕的光暗影子,若有靈性一樣,翩翩起舞,似乎能夠聽到,寂靜無人的月宮中,清冷如昔的歌聲。
桂花飄,桂花落,誰在伐木?
玉兔走,玉兔跑,誰在相思?
月兒彎彎照九州,誰人歡樂誰人愁?
在陳淑蘭以身合月,施展出結璘奔月黃景玉章中的神通,這是瑤池天界嫡傳之道經,號稱窮盡月之變化,剎那之間,整個空間似乎化爲冰壺瓊界。
淡淡的歌聲,惆悵的旋律,殺人於無形中的光華。
陳淑蘭一出手就是果決冷厲,速戰速決。
牛小郎負手而立,看着天上的冷月,依稀想起,當年的佳人也是這個模樣,一點點,一叢叢,映入自己的心中,晶白生輝。
只是冷月依舊,佳人不是。
物是人非啊。
牛小郎嘆息一聲,斂起自己的思緒,他面色平靜,大手一搖,青穹崩塌,星落如雨,周天星穹無極大值涌出綿綿長長的星光,源源不斷。
轟隆隆,
牛小郎踏着星河,大袖飄飄,腳下是周天星辰,搖曳生光,在水中沉浮。
每一個移動,都是一個新的軌跡。
每一個星辰的位置變化,都是一個嶄新的星圖玄妙。
一動,一搖,一擺,周天星辰組合,密密麻麻的玄妙幾乎要化爲實質,沖霄而起,直接擊向半空中的冷月。
轟隆隆,
星光一起,天地失色,純粹到極致的光,像是曾經開天闢地,又像是曾經普照萬界帶去光明,毀滅中蘊含着無所不在,威能強悍到難以想象。
月輝和星光在半空中碰撞,時空之力絞殺,暈開一層接一層的光輪,內白外青,最外層是虛無的影子。
千千百百升降,似乎是一剎那,多了上千的冷月和星辰。
只是一瞬,所有的星月統統爆炸。
在爆炸聲中,同樣掩飾不住陳淑蘭清冷的玉聲,字字清脆,四下響應,道,“奔月三玉章第一章,今昔別。”
嗡嗡嗡,
話音一落,陳淑蘭所化的冷月懸於空中,光暈大盛,無量的篆文流轉,以一種難言的速度凝聚,化爲一柄長刀,有刃而無柄。
長刀很長,卻很薄,如同女子好看的細眉。
它就輕輕掛在月牙上,刃上細密的花紋瀰漫,字字如華年,句句像詩篇,有猶豫,有彷徨,有喜悅,有難受,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叮噹,
長刀徹底化形,輕輕一搖,以一種常人根本無法捉摸的軌跡,徑直衝牛小郎斬下。
似有形,似無形。
似有常,似無常。
這一刀,突破了世界內部重重疊疊的空間,突破了過去,現在,未來的束縛,不可捉摸,羚羊掛角,非常玄妙。
一刀斬下,乾脆利索,直指靈臺。
“這就是今昔別。”
牛小郎擡目看去,眸子中映出一道光,縱空斬下,難以把握痕跡。
當年他的愛侶是瑤池天界的公主,自然對於這一功訣有所瞭解。
但同樣因爲他們走到一起沒有得到瑤池之主的允許,他的愛侶也不會傳授給他這一功訣的玄妙。
這是諸天萬界的規矩,沒人會違背。
叮噹,
正在思考間,長刀落下,然後轟入他的靈臺,寸寸而斷。
下一刻,
一種莫名的思緒開始蔓延,細細的,柔柔的,很惆悵。
牛小郎身子一震,只覺得自己從時空中消失不見,不留任何的痕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材曼妙的少女,坐在綠窗前。
鏤空雕花的窗櫺下,投下三尺月光,清亮如水。
整個人如同披上了一件月色仙衣,外面的肌膚羊脂美玉一樣,不染塵埃。
精緻美麗的少女,看上去很猶豫,她玉手攥着一個瓷瓶,裡面的仙藥,淡淡如月,清清如月,瀰漫着月之香氣。
長生不老之藥,吞服之後,則可以成仙。
只是天涯很近,廣寒宮很遠,成仙之後,自己就要離開家庭,離開丈夫,離開襁褓中的孩子,再也無法相見。
猶豫,不捨,徘徊,影子凌亂,難以抉擇。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還是沒有擋住長生的吸引力,她顫顫抖抖地拿起瓷瓶,顫顫抖抖的拔下瓶塞,顫顫抖抖地把裡面的仙藥吞下。
轟隆隆,
仙藥服下之後,憑空生出一股浩然大力,少女身子變得如同清羽一樣,沒有任何的重量,風一吹,輕飄飄而起,從窗戶中出去,向着明月投去。
身不由己,心向明月。
少女一時間成仙的喜悅盡去,只剩下月明的冷清和孤寂。
這個時候,只聽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一個魁梧的漢子奔出來,懷中尚在襁褓中的孩童睜大眼睛,似乎是在好奇今天格外明亮的圓月。
“夫君。”
少女衣袂飄飄,玉足御風,她艱難地扭過頭,看着越來越遠的漢子和自己的孩子,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有兩行清淚垂下。
叮噹,叮噹,叮噹,
清淚落地,化爲明珠,滾來滾去,發出請清脆脆的聲音。
聽到聲音,漢子停下步子,擡起頭,虎目有淚光。
襁褓裡的孩童也開始哇哇大哭,撕心裂肺。
從此天上人間,夢中相見。
一個孤孤單單,悽悽涼涼。
一個守兒度日,男兒悲傷。
今昔別,今昔別,今昔別。
今昔一別,不再相見。
這一擊,時空都在扭轉,牛小郎整個人先是化爲了奔月少女,感受了其各種複雜的情緒,然後又帶入了漢子,又是一段複雜的感情,
兩人的感受,紛至沓來,涌入識海。
已經不是一般描繪的歷歷在目,而是真真正正發生一樣。
跨越時空,再去經歷一番,天上人間的分離。
牛小郎感受更甚,他千百世的折磨,這一下子,像是被引爆一般,向來沉鬱的眼神變得血紅。
“要成了。”
陳淑蘭見此,喜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