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瑾瑤和錢金銀度過了一個充滿童趣又不能一起愉快玩耍,但實際上溫馨甜蜜的午後。
“賤婢!”
伴隨着這輕蔑之極辱罵之聲的,是在三夫人裙裾上破碎開了的茶碗。
三夫人垂着頭立在下首,態度卑微的如同奴隸。
小腿骨被砸的陣陣發疼,可她還要笑,還要笑的諂媚討好,“老夫人您先消消氣,我這也是不小心,您知道我的,自來膽子小,我孃家弟媳一詐我,我就露了餡,但您放心,我沒提您,不過,我那個弟媳一身的精明,她極有可能也猜到了一點,只有一點點。”
三夫人謹小慎微的偷覷老夫人一眼。
落日的餘暉灑在老夫人那一頭雪白的發上,泛起陳舊的黃,如同埋着棺材的黃土,如同腐朽的殘木。
老人露出滿面猙獰,雙眼裡曝出殘酷的光,卻又拿三夫人,拿這件事沒有辦法。
呼呼的喘息聲,伴隨着呼隆呼隆聲,她喉嚨裡彷彿時時刻刻都有濃痰需要吐出來似的。
而秀容也的確捧了一個金痰盂來承接,老夫人幾不曾把自己的喉嚨咳出血來,吐過之後,她頹力倒向纏枝牡丹紋的靠枕,喃喃道:“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是老天將要亡我。”
聽着如此,三夫人低垂的腦袋下浮現一張笑臉,心道:老賊婆,你拿捏着我的把柄,驅我如螻蟻,現下好了,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擺脫你了,趕緊死,快點死,立刻就登天才好。
眼睛一撇,見小几上放着一個盒子,盒子裡是一株至少百年的人蔘,她又撇撇嘴。心道:偏國公爺這個繼子和人家不一樣,非要孝順這個老虔婆。孝順她,養着她,就是養着一隻惡鬼,她是專門禍害人來的。
“那,我弟媳來催,她們母女所要求的事情,咱們是幫還是不幫?”
老夫人正要說話,丫頭來稟報道:“萬家老太太來了。”
萬家老太太,那個扒着老萬氏不放,在老萬氏身上吸了一輩子血的弟媳婦!
“這個討債鬼又來了,好,好,都來威脅我。”老夫人雙目赤紅,雙手成拳,連連重重擊打數下自己的腿,狠道:“幫,都幫,我讓她們一個個的都做人上人!”
因着升遷入職的文書吏部還沒審批下來,這些日子周泰峰一直閒着,他的知己好友不是在福建就是在山東,故此也沒有什麼好去處,一般就去千戶所看看,或者街上逛逛,晚上,若是興致高的時候便去樓子裡聽戲。
此次在京述職,多半要住上好幾年,他已託人在外頭打聽,如有滿意的宅院就買下來,準備派人南下把妻兒接來團聚。
這日,給周氏請了安後,他便回到自己客居的院落,閒來無事便將從外頭淘來的好書翻看。
臨窗躺在榻上,翹着二郎腿,一邊看一邊就只見他的雙目泛起湛湛精光,激動時還會輾轉反側,虛喘幾下,看到喉頭乾渴處便揚聲要茶。
不一會兒,茶來了,周泰峰眼睛粘在書上,頭也不擡的揮手道:“出去吧。”
“是。”
這丫頭卻在塌前頓了頓,而後才走了出去。
周泰峰看的入迷,坐起身才要端了茶來潤喉,便聽外頭有說話聲。
“你在這裡做什麼?”
“奴婢、奴婢……”
“便頭擡起來。”
是錢金銀的聲音。
周泰峰把茶杯放下,心想這混賬東西,難不成當着我的面就要調|戲丫頭,他把阿瑤置於何地。
便有些生惱,語氣又硬又臭,“錢金銀,你給我進來。”
在門被推開的那一瞬,只聽那個丫頭驚呼一聲,捂着臉就跑。
錢金銀進來,先是看了看周泰峰的髮髻亂沒亂,又看了看他的衣裳,再把眼睛從那杯冒着熱氣的茶上面溜過,含笑道:“是我的不是,來的不湊巧,你好好一餐豔福讓我給攪了。”
“說什麼話呢。”周泰峰皺眉,覺得喉嚨乾乾的,又要端起茶杯來喝,錢金銀攔住,笑道:“你真要喝這加了濃香豔色的茶水?”
“說人話。”周泰峰蹙起劍眉,不耐煩道。他雖是有勇有謀之輩,卻全然沒有錢金銀的觀察入微,狡猾多計。
“女婿也在啊。”洛文儒清咳一聲,提醒屋裡兩人他來了。
“今兒個可真是巧了。”錢金銀突然笑的更燦爛了。
洛文儒從背後拿出一份東西,交給周泰峰,道:“等急了吧,這是你的入職文書。錦衣衛是陛下親衛,前程無憂,你好好幹,不許攬權納賄,狐假虎威。謹記道高益安,勢高益危。”
文書下來了,他便是正經的錦衣衛千戶,周泰峰沒有不高興的,趕緊雙手接過,受寵若驚般的道:“怎還勞煩姑父親自將文書送來。”
洛文儒尷尬的摸摸自己的鬍鬚,遮遮掩掩的道:“你升官了是喜事,讓、讓你姑母也跟着高興高興。我走了。”
錢金銀心覺好笑,這是岳父想法子討好岳母,玩了一出曲線救國呢。
趕緊將洛文儒請來坐下,將本屬於周泰峰的茶杯遞上去道:“這大熱天的,岳父大人渴了吧,喝一杯清茶再走不遲。”
周泰峰一看那是他的茶,但好在他還沒入口過,便體貼洛文儒從衙署回來這一路勞累,也跟着勸道:“是啊姑父,喝一杯清茶解解渴。”
洛文儒雖是坐了轎子回來,可大中午的在轎子裡捂了一路,他的背心早溼透了,流的汗多,的確口渴,便順從的喝了。
錢金銀笑眯了眼,又勸道:“聽阿瑤說,這幾日岳母牙疼的厲害,整夜的睡不好,也不知是何緣故,說是請了太醫也沒用。”
周泰峰接口道:“說的是,我給姑母請安的時候就發現姑母的臉色蒼白,整個人精神都是萎靡的。”
洛文儒周氏夫妻吵架的事情,被瑞華堂瞞的死死的,周泰峰還不知道呢,但這也不妨礙他此時的神助攻。
錢金銀笑的那個惹人嫌啊。
洛文儒還以爲這小子是笑話他,不禁訓斥道:“不是報了名考武舉,我怎麼就沒見過你拿槍拿棒的,你若是不行就別逞能。”原來,洛文儒的那些同僚皆知他有個商人女婿,沒少冷嘲熱諷的,洛文儒心胸寬大不理會,回到家裡來也不拿此事遷怒。
可這回錢金銀又弄出動靜來,和他不對付的兵部尚書就拿此事來說嘴,洛文儒也怕錢金銀又給他丟人,就藉着這個機會提醒。
錢金銀便笑道:“岳父放心就是,一準讓那些嘲諷您的都把話咽回去。”
洛文儒有些臉紅,咕噥道:“原來你都知道啊。”
又不好意思和女婿對視,便看向周泰峰,這一看不要緊,正看見這小子正偷偷摸摸的把什麼東西往引枕下面藏。
“你給我拿出來。”洛文儒逮着了就不放過。
“姑父,我的親姑父噯,那沒什麼好看的。”周泰峰都要哭了。怎麼能讓立身高潔的姑父知道他看這玩意呢,這往後他在姑父心裡成什麼人了。尤其錢金銀那混賬東西,不定怎麼在心裡編排他呢。
錢金銀一把將東西拽出來,頓時就“哈”了一聲,“岳父請看。”
一邊將春|宮圖移到洛文儒眼前一邊翻頁,還評判道:“這畫質可真不怎麼樣,不如我手裡的那幾卷。”
洛文儒:“……”斜眼看他。
周泰峰:“……”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兒。
錢金銀理直氣壯的道:“爺兒們嘛,看個春|宮不是很正常嗎?岳父,你保證你年少的時候沒偷着看過?”
周泰峰:“……”佩服的小眼神甩過去。
洛文儒老臉一紅,將圖往懷裡一揣,“什麼偷着看,我是光明正大的看。沒收。”
說罷,甩袖而去。
那一甩袖的風姿,餘有少年風流態。
周泰峰服了,朝錢金銀豎起大拇指。又問起之前的事情,錢金銀便道:“給你送茶的丫頭是三夫人孃家的那個侄女,叫什麼我忘了,作風很是大膽不知羞,我肯定茶水裡頭有藥。”
周泰峰一怒,又是一氣,猛捶錢金銀一下胸口,“那你怎麼把茶給姑父喝,這不是壞事了嗎。”
“你不知這裡頭的緣故,放心,我做女婿的只有幫忙的,沒有害他的意思。對了,你如今官職已定,少不得要在京幾年,需要宅子嗎,我手裡有一套兩進的閒置,在永樂坊,你若不嫌面積小,就拿去。”
這是瞌睡就有人給送枕頭,周泰峰當下一喜,拱手道:“咱們兄弟,我就不和你客氣了,但親兄弟明算賬,我按市價給你銀子。”
爽快人不弄那些虛的,二人當下達成協議。
弄完這些,周泰峰一把攬住錢金銀的肩膀,笑的有些猥瑣,“是不是兄弟?”
錢金銀也猥瑣兮兮的道:“那可都是我的私藏,世存唯一的,不借。”
“你借不借?”周泰峰放開錢金銀,開始掰手腕。
錢金銀守護節操似的堅持,搖頭。
“我打!”周泰峰登時揮拳,一改猥瑣態,二人你來我往便交起手來。
“好傢伙,我就知道你藏的深。”臉上捱了一拳,周泰峰趕緊喊停,忍不住大叫道:“你殺人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