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男客所在的院子已開宴許久了,新郎官虞良奕正挨桌敬酒,也被人灌酒,此時他的腳步便有些踉蹌了。
武嗣和所在的這桌席面很微妙,因爲只坐了三個人,武嗣和坐中間,他的左手邊是高恆,右手邊是虞良義,這二人猶如兩個金剛似的監守着他。
武嗣和舉起酒杯敬向這二人,笑意溫柔似水,可說出來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李斌挑我手筋腳筋,所以我砍斷了他的手腳喂狗,扔到臭水溝裡,虞良奕就更頑劣了,竟令萬蟻食我血肉,我便打算也用類似的法子對付他,你們二位覺得這個主意妙是不妙?”
高恆輕搖玉骨扇,言笑晏晏,一派貴公子作風,“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殺人,我倒要真正佩服你了,二皇子。”
最後一句的稱呼,諷刺意味濃厚。
虞良義微掀脣角,漠然道:“你若弄死了他,倒是幫了我的忙,所以,不要有所保留的施展出你所有的手段來吧,一定要把虞良奕弄死纔好。”
高恆冷睨虞良義道:“虞良,當着我的面就如此說話,你是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虞良奕陰鬱的眸子淡淡一撇高恆,“你又是什麼東西?”
“你!”高恆怒容滿面。
武嗣和低低笑起來,“嘖嘖,都不必我出手了,由着你們內鬥也能令你們自相殘殺個乾乾淨淨。可是怎麼辦呢,我就是想親手摺磨死你們。”
高恆冷笑:“不過是一卑賤的野種,竟也敢大放厥詞,我倒要睜大眼睛看看,你怎麼在我眼皮子底下殺人。”
虞良義淡淡的道:“靜候佳音。”
武嗣和笑着,眼底殺機瀰漫。
正在此時,虞良奕終於來到了這一桌,當他看見笑盈盈望來的武嗣和,整個人都不好了,雙腿情不自禁的發軟。
“沒出息的東西。”
就在此時,武嗣和動了,“嚯”的一下子,高恆站了起來,虞良義也站了起來,二人如同兩大護法立在了虞良奕左右兩側。
武嗣和嗤笑,舉起酒杯道:“來,咱們一起來敬新郎官一杯。怎麼,連酒也不敢同我喝了?剛纔你們兩位的口氣可是悠閒大氣的很呢。”
高恆端起酒杯,虞良義謹慎一些,從另外一個桌上拿了一杯酒過來,四人舉杯同飲。
飲罷,武嗣和纔要伸手拍一拍虞良奕的肩膀,隔空便被一把玉骨扇擋了去,便聽高恆冷聲道:“咱們不熟,二皇子還是早些退席吧。”
“嘖,膽子這麼小,真的好嗎?唉,看來我今日要無功而返了。”面色有些訕訕。
高恆便笑了,“還以爲你有什麼大能耐,原來也不過如此。”
虞良義卻覺得不是那麼簡單,這個人肯定已經得手了。
虞良奕自從被武嗣和湊過一頓後,見到他就虛,此時巴不得趕緊離開這桌,忙道:“你們吃着喝着,我繼續敬酒去。”
武嗣和此時也站了起來,“酒過三巡,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走吧。”
說罷竟是與虞良奕並肩擦過,只是一瞬,虞良奕慌忙後退一步。
武嗣和嗤笑一聲,頭也沒回,大步而去。
待他走後,高恆、虞良義、虞良奕三人皆出一口氣,不管怎麼嘴硬,武嗣和終究是給他們帶來了死亡的陰影。
宴罷,賓客散去,月上中天了,洞房裡卻不見新郎官。
虞府某處花木叢中,月色下兩坨白花花的肉正抱在一起翻滾,馳騁。
“二爺,有了郡主,往後咱們可就不好在一處快活了。”
“怕她做什麼,連皇太孫都聽我們家的話。娟娟,再用力一點,爺就愛你這爽勁。”
“我可不愛你,我就愛給我們家大爺戴綠帽子,瞧他臉上變色,我心裡才舒服。”
就在此時,虞良奕忽覺自己的心口疼了一下,起先他沒在意,誰曾想過了一會兒,他就覺得渾身發癢,他思忖着,怕是在草叢裡滾的久了,被蟻蟲之類鑽到衣裳裡頭去了,快速完事之後推開龍娟娟,他就開始抓撓。
“你就要死了,虞良奕。”虞良義從黑影裡走出來,淡淡的道。
龍娟娟被嚇了一跳,當她發現自己的夫君把她和別人偷|情的細節都看到了眼裡之後,僅僅只是呆滯了一下,遂即便哈哈大笑,指着虞良義罵道:“你果真是狗孃養的東西。”
“啪”的一聲,扇掉了龍娟娟的笑聲,也把龍娟娟心裡對他僅存的一點奢望扇沒了。
“虞良義,我今生做的最錯的事情就是嫁給了你!”恨意滔天之下,龍娟娟反手就給了虞良義一巴掌。
虞良義默默受了,“鬧夠了沒有,不想惹火燒身就跟我回去。”
“你給我站住,把話說清楚。”已經把自己的臉抓破了的虞良奕擋在了虞良義身前。
“蠢貨。他的第二個目標就是你,你的死期已至,讓開。”說罷,強勢推開虞良奕,拽着龍娟娟就快速離去。
虞良奕不信虞良義的話,雙腿雖抖,卻嘴硬道:“今晚宴席他碰都沒碰我一下,怎麼會……”
虞良奕忽的大驚失色。
他碰了,武嗣和碰過他!
頃刻之間,他便覺察到了彷彿萬蟻食心之癢。
“祖父,祖父救我——”慘叫聲席捲整個府邸。
魯國公府,西園。
“還好今夜沒出事,要不然,哼。”青絲如瀑垂落而下,坐在妝鏡臺前卸妝的洛瑾瑤從銅鏡裡嗔武嗣和一眼。
他搬了個月牙凳坐到洛瑾瑤身邊,清嗅髮香,隨後拿了梳篦幫她篦頭,沒正經道:“要不然如何?你還能吃了我?”
想到妙處,便在洛瑾瑤耳邊道:“你確實能吃了我,塞的滿滿的。”
洛瑾瑤一開始沒聽懂,只是輕眨了一下眼奇怪的看他,武嗣和覺得沒趣,便在她耳邊挑明瞭說。
頓時,白玉小臉連同耳朵尖都燒了起來,手裡還拿着梳子呢,便羞惱的摔他身上。
武嗣和笑的好不猥瑣,一把將人抱起走向牀榻。
“別別別,去沐浴。”
他纔不聽,隨手將帳幔扯了下來,掩去滿牀春意,溼濡纏綿。
所有的太醫都被連夜請到了虞府,然而,當雞叫三聲的時候,高恆從放置虞良奕的房裡衝了出來,扶着紅漆柱子就是一通嘔吐,幾不曾把自己的膽汁都給吐了出來。
當他再擡起臉來的時候,煞白如雪,憔悴不復貴公子模樣。
虞良義從抱廈裡走了出來,臉色萎靡,望着高恆道:“現在,你知道他的手段了嗎,害怕吧。”
“我活了這三十幾年,第一次知道腿軟是什麼感覺。”高恆緩緩站起身,靠着柱子道。
“當年虞良奕將蜂蜜抹在他身上,埋入地下,令萬蟻食他血肉,如今他使毒蠱,使萬蟲從他七竅裡爬出來,五臟六腑被食空而死,那麼你呢,高恆,你當年將他關在獸籠子裡,使他與野獸蟒蛇搏鬥,他又會如何對你?”
高恆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卻揚聲而笑,“太子當年以荊棘鞭沾着辣椒水鞭打於他,他又會如何報復太子呢?如今的太子可不是當年的太子了,他還能自保嗎?該着急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姘頭。還有你,你以爲你當年沒有動手,只是冷眼旁觀,他就能放過你嗎?”
虞良義冷睨高恆,“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幾時。”
說罷,虞良義甩袖而去。
虞相忽的走了出來,臉色難看的望着高恆,“他是誰?你們當年做了什麼?你知道是誰害死了奕兒,是不是?!”
高恆知道,此時再也不是逞能的時候,虞良奕之死讓他徹底清醒,憑他一人之力,萬萬扳不倒武嗣和,便悉數將當年所做之事告之。
虞相聽罷倒抽一口冷氣,“你們簡直,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若真要玩弄,爲何不徹底弄死了他。現在好了,春風吹又生,禍患無窮!你們爲何不早些告訴我,若能早些告訴我,奕兒就不會死的這麼慘,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
虞相傷痛之極,留下兩行濁淚。
天然帶笑的臉上,猙獰成片,“如此說來,李相的老來子一定也是他下的毒手?!”
高恆點頭,“是他。”
“真是好手段,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高恆此時已鎮靜了下來,便道:“虞相,我有一個主意,可一石三鳥。但前提是,要與李相暫時結盟。”
晉陽長公主不知何時來的,但她已經把事情都聽了去,這是毋庸置疑的。
她的臉上淚痕猶在,可已發起狠來,“盛康帝既然已經出手了,我們也沒必要做縮頭烏龜,當年母后既然能和山陽大皇姑結盟,扶持盛康帝繼位,那麼我們也能。先聯手除掉這個武嗣和,後面的事情我們兩派可以再爭再鬥,當務之急,先是把這根毒刺拔了吧。”
虞相點頭,“我這就派人去把李相叫來議事。”
高恆有些興奮,禁不住提議道:“不若乘機把上頭那個……”他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虞相搖頭,“你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也看的不長遠。你以爲盛康帝還是當年那個被扶持登基還在哭鼻子的少年皇帝嗎?他的翅膀早就硬了,我們奈何他不得,他也奈何我們不得。”
高恆連忙道:“是晚輩一時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