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煙嫋嫋,清香縷縷,衝散了內室裡濃郁的藥味兒。
錢金銀抱着渾身滾燙的洛瑾瑤,用下巴抵着她的額頭,輕輕的撫弄她的臉。
潮紅的臉,水眸迷濛,緩緩的擡了起來,與他臉頰相貼,像是一對交頸的鴛鴦,又像是相濡以沫的魚。
“夫君,你雖然有各種各樣的不好,這個不和我的心意,那個也不和我的心意,你總不能在琴棋書畫上和我心意相通。”嫣紅的脣瓣撅起,睨了錢金銀一眼,又緩緩而笑,摸摸他的臉,“但是,夫君待我最好,夫君心中有一好,那便是我,是我洛瑾瑤,阿瑤,瑤兒,夫君,你叫我阿瑤嘛,快點。”
錢金銀知道她是燒糊塗了,生怕她扛不住,心裡慌急的厲害,就一遍一遍的喊道:“阿瑤,阿瑤,阿瑤你快點好起來。”
“我沒事,我好像要飛起來了,真美妙。就和夫君吃了那個惡道士的藥一樣的感覺,我要羽化成仙去了。”洛瑾瑤起先還笑着,後來就嗚嗚咽咽的抱着錢金銀哭起來,“可是夫君,我不能和你感同身受,怎麼辦呢,我沒有想要把腸子挖出來的疼,也沒有要被燒化了的痛不欲生,夫君,你疼嗎?可我不疼,怎麼辦,我想知道你當時究竟有多疼。”
錢金銀心裡難受的厲害,早知如此就不和她說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
“不疼,一點都不疼,真的,我當時還很佩服自己,我告訴自己說,無名氏,你看你又抗了過來,又贏得了一次生命。阿瑤,你不知道,當時我連名字都沒有。我就想啊,如若我那麼容易就死了,和那些埋骨他鄉的凡夫俗子有何區別,我偷聽了我娘和錢通的話,原來我這個沒有名字的野孩子竟然還是龍子,阿瑤,我是龍子啊,龍子啊。”
錢金銀激動的抱着洛瑾瑤晃,“坊間有句俗語,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我就想啊,既然我是龍子,我必然會成爲一個非同凡響的人物,小時候我常常在巷弄裡晃盪,聽說書人講故事,其中有一句話我深深刻在了心裡,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我既是龍子,必有騰飛的一日。在我化龍之前,怎可以輕易死去。阿瑤,我的命是不是很硬,一次又一次的活了下來,然後遇到你。”
兩行淚還掛在臉蛋上,溼漉漉的睫毛顫啊顫,洛瑾瑤聽的入神,攥着拳頭連連點頭,“嗯嗯,夫君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錢金銀呵呵的笑,這一刻,他的笑是純真和誠摯的,是獨屬於少年人的輕狂。
這一面,也只有洛瑾瑤能看見罷了。
他也只給洛瑾瑤看。
“夫君。”洛瑾瑤晃晃他,伸出兩根手指,“我生平有兩願,一願爹孃長命百歲,二願與夫君白首偕老,平安此生。所以,夫君,不要報仇了好不好,阿瑤求你了。就當是阿瑤自私,只想着自己一世喜樂,夫君,放棄,好不好?或者,你再等一等,等到外戚式微,你再手仞仇人,到那時阿瑤不僅不會阻止你,還會站到你的身後,爲你搖旗吶喊。”
錢金銀搖頭,親吻洛瑾瑤的額頭,“我不能等了,我已經等的夠久了。每過一年,我心中的恨意就深一寸,我等了十年,十年塵垢積澱在心,我已不能做一個正常人。阿瑤,你別看着我現在有模有樣跟個人似的,可你知道嗎,我整顆心都黑了,爛了,是人是魔,不過是一線之隔。我不能等了,阿瑤。”
洛瑾瑤一拳一拳的捶他,淚落如雨,“我還能爲你做什麼呢,不過是你在前面殺人,我在後面求佛。一求我佛慈悲,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殺他們,是因果,他們該死;二求、求,你的殺人計天衣無縫。”
最後一句說完,她已暈睡過去。
錢金銀長長的吻她的額,久久的擁抱。
飛魚服、繡春刀已被送到了魯國公府,可是到了第二日,盛康帝卻沒有見到錢金銀來任職,一問之下才知,竟然請假了!
盛康帝閒暇之餘,在御花園裡逛,便道:“朕,莫不是太寵他了?第一日就敢曠職,真是放肆,果真是民間長大的,心裡一點規矩都沒有。也不過是仗着朕是他爹。”
張全沒從盛康帝的話裡頭聽出任何不滿,反而很是鬱悶,便笑道:“奴婢打聽清楚了,是……”張全一巴掌揮在自己臉上,“奴婢真是沒用,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小主子的妻子,便大膽稱一聲皇子妃吧,陛下您看?”
盛康帝擺擺手,些許小事罷了,他還不較這個真。
“是皇子妃病了,燒的厲害。這可不是小病,這病來勢洶洶,放在貧窮人家,都有被燒死的。皇子妃自打出孃胎就體弱,小主子這是生怕有個萬一,這纔沒能來上任。”
盛康帝一蹙眉,“阿瑤啊,那個小丫頭,很是可愛,千萬別真出什麼事兒纔好。去朕的私庫裡,找幾支百年人蔘送去,另外再讓擅長此道的劉太醫去守着。”
張全應是。
盛康帝背手在後,轉身回來,輕笑一聲,“沒成想,那個小子還如此多情,倒是朕把他想的太過無情了。這就好啊。”
揮手打發張全道:“你去吧。”
“遵旨。”
禁軍北衙,禁軍十二衛所在地。
廣場上,禁衛們正光着膀子習武,靠東邊的棚子裡,高恆正端坐飲茶,而在他的對面坐着精神不濟的虞良奕,旁邊有兩位宮裝侍女打扇。
“他沒有來!”虞良奕睜大眼睛,興奮的渾身發抖。
高恆輕瞥虞良奕一眼,搖搖頭道:“你可真是沒出息,我平時說你一句不如虞良,你還跟我瞪眼齜牙的,現在呢,承認了吧,栽了大跟頭了吧。”
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一股子幸災樂禍的味道。
虞良奕也不跟他一般見識,而是雙眼發光的道:“毒發作了,一定是這樣,他,馬上就要死了,哈哈……”
高恆也笑起來,一身的輕鬆愜意,“有我出馬,自然事半功倍。”
竹葉森森,繁花錦簇。
書房的門緊閉,龍娟娟在門外徘徊片刻,施施然離去。
“大爺,查清楚了,的確有可能是皇子,他做的生意全都跟內務府掛鉤,並且和內廷第一總管張全來往密切,奴才思忖着,張全對皇上忠心耿耿,不可能背叛皇上,那必然是皇上授意的,所以很可能是皇子。”模樣端正的管家道。
虞良義冷笑一聲,“等着你查出來,我早死透了。罷了,出去吧。”
管家面有尷尬的神色,躊躇了一下,轉身走開。
一出了小院,管家就被一股香風席捲了。
龍娟娟一把摟住管家,紅脣湊近他的臉,吐氣如蘭,“可想我了沒有?”
管家面色大變,慌忙左右看顧,拽着龍娟娟就往不遠處的假山洞子裡去。
“我的姑奶奶,你可嚇死我了。”覷着此處幽靜無人,管家猛的摟抱住龍娟娟就親。
龍娟娟以手指堵住管家的脣,笑的勾魂攝魄,“說說,他都讓你幹什麼了,你若說的好,姑奶奶就伺候你一回。”
管家把嘴一閉就不說話了。
龍娟娟冷哼,“德性。”說罷就把管家按倒狠狠吻了一回,待把管家吻的心頭火起,她爬起來就走,管家心癢難耐,一把將人拉到懷裡,猶猶豫豫道:“大奶奶,奴才告訴您了,您可不許往外頭亂說。”
“這還差不多。”龍娟娟得意的道。
遂,管家便把虞良奕調查錢金銀,而錢金銀有可能是皇子的事情告訴了龍娟娟。
“他爲何要你查這麼一個人,莫不是之前有過節?”龍娟娟試探着道。
管家搖頭,“奴才不知。”
龍娟娟點點管家的額頭,媚笑道:“若還有什麼消息就主動點來告訴我,我這裡少不了你的好處,我的這副身子是你的,銀子也少不了。”
望着猶如玫瑰花似的龍娟娟,管家饞的流口水,將人按倒就急慌慌的開始扯裙子拽褲子。
洞內,一時春光乍泄。
一對鴛鴦打從荷葉下游過,晨露骨碌碌滾落水中,激盪起漣漪無數。
“我這是去當值,怎能帶着你,這像什麼樣子,快回去,你的病纔好了些。”走到橋底下錢金銀輕推洛瑾瑤,無奈道。
“我不,我說過的,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洛瑾瑤死死抓着錢金銀的手,就是不放。
病了兩日,她的臉就又見瘦小了,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你,小嘴抿成一條線,楚楚可憐也不過如此了。
錢金銀嚥了口口水,猛的吻上去。
彼時,一個窈窕女子從橋的另一端走了上來,容顏還是那張容顏,氣質卻是一變,如同一支帶露的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