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周雲飛與方仁之間沒有生死大恨,卻像是受到命運的指使一般,走到了今天相互敵視的地步。
周雲飛心胸豁達,對方仁的敵視之意稍淺,但是心中惱怒方仁爲了奪位引來官兵追捕自己。方仁小肚雞腸,心裡懷恨周雲飛奪去與原本屬於他的衣鉢,充滿了敵意,恨不能將他剝皮拆骨,以解心中的憤恨。
這人世間的仇怨,往往從小事裡種起。
起初一人心中出現疙瘩,倘若另一人不能及時將這個疙瘩化解,那仇怨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大,最終成爲兩個人之間不死不休的局面。古代的社會以血緣、地緣爲紐帶,將人與人聯繫在一起。因此兩個人之間的爭鬥,常常演化成兩個家庭乃至兩大家族的衝突,更有甚者上升到國家的程度,便是戰爭!
此刻的周雲飛與方仁便是這種情形。
他們二人相隔着一段距離相互對視。
周雲飛站在寺門之中,居於坡上,方仁站在寺門之外,居於坡下。
兩人除了一開始照面的時候,各自講了一句話,此時竟一言不語,冷冷的對峙着,相互比拼着坐禪的定力。
大德高僧認爲,定力不單單指禪定。有定力的人,正念堅固,如淨水無波,不隨物流、不爲境轉,光明磊落,坦蕩無私,有定力的人心地清淨,如如不動,不被假象所迷惑,不爲名利而動心,定力修持到一定程度自然開慧。
由此可見,佛法修持者的定力如何,對其能否修成正果,至關重要。
相傳達摩祖師面壁九年,入定後,飛鳥在其肩上築巢,他都不知,直到開定後才起身走動,待疲倦消失,便繼續坐禪。後來,達摩祖師授予弟子慧可《楞伽經》四卷,使禪宗得以在中國流傳。因此禪定、定力最受佛徒們的重視。
此刻二人比拼的正是各自持有的定力。
良久,日頭漸漸地升起,陽光照耀着囚牢山上的萬物,一點一點地爬上海瀾寺新漆的硃色大門,反射出的光芒正巧不斷地映入方仁的眼中,閃爍着雙目,使方仁淚流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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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仁低頭拿衣袖拭去淚水,這一動,便輸了。
周雲飛冷哼一聲,道:“方仁枉你比我早出家十幾載,定力如此不濟,還敢上門叫囂?真不要臉!”
方仁滿不在乎道:“我風塵僕僕遠道而來,你又佔着天時地利,這一場不算。”說完,他邁着八字步要往寺裡走去。
周雲飛身子橫移,雙手叉腰,擋住道路,語氣冰冷道:“海瀾寺不歡迎你,還不快滾!”
他說話聲如洪鐘,震得方仁兩耳轟鳴,眩暈不已。
方仁一手扶住門框,半天才回過神來,怒道:“周雲飛,我早知你來路不明,如今看來,你果然是個土匪!你要我走?好!好!好!我回頭告知全天下的佛門弟子,海瀾寺方丈無故攔住掛單僧,看以後還有哪個僧人敢來!”
放下狠話,方仁扭頭就走,兩個僧人跟在他的身後。
周雲飛暗道不好,似乎不自覺的違犯了和尚們的規矩。
正當他疑惑的時候,從他的身後傳來玄元的聲音:“方仁,既然來了,何故要走?”
周雲飛大喜,他本來就不熟悉迎客待人的那一套禮儀,此刻玄元的來到正好解了他的窘境。
這些天來,海瀾寺在周圍百姓之中口耳相傳,名聲一天高過一天,往來的人羣也是一波接着一波,絡繹不絕,全是靠着玄元在人前大點。
一開始百姓們只是爲了求醫治病,衝着能治好瘟病的醫術高明的和尚名頭而來。
後來他們漸漸地發現,海瀾寺的和尚們德行端正,鄉里鄉親生活裡有些雞毛蒜皮的矛盾,被和尚們調解疏導一番,竟迎刃而解,重新和好,和睦相處。
再者,有些大和尚在寺裡的空地上練武,隨着大人來寺裡玩耍的孩子們看得愣神,一直纏着和尚們要求學武。和尚們也不嫌煩,手把手的指點些簡單的拳腳給孩子們。
這些孩子本來處在活潑愛鬧的年紀,到處生事,擾的家中父母頭痛,可又沒有辦法抽出時間天天管教,畢竟白天還得下地幹活。如今,這些調皮搗蛋的孩子們被傳授了些武功招式,更被和尚們告誡要遵守武德,救人於難,不能到處搗亂,變得極爲懂事乖巧。孩子們的父母樂得自在,鄰里鄰外逢人就誇海瀾寺和尚的好。
如此一來,海瀾寺的名聲,傳播的越來越遠,來上香祭拜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甚至有些百姓,把海瀾寺當成了自己家的後院,一天不來,便覺得渾身不舒服。
傍晚飯後,一手提溜着馬紮子,一手拿個大蒲扇,到寺裡巡個陰涼的角落或者樹蔭坐下,逢人也不管認識不認識,逮住就聊天,聊到和尚們敲響暮鼓,聽着低沉安謐的鼓聲,心滿意足的回家睡覺。
這個時候,玄元身爲玄字輩的大師兄,擔起了重擔,成爲海瀾寺的知客僧。
知客僧負責全寺僧衆上殿過堂、來客接待、處理寺際之間、僧俗之間所發生的一切接觸事務,地位相當於副住持,擔任此職務者必須慈威並濟。放眼全寺,只有玄元最爲合適。
平日裡海瀾寺作爲一所普通的寺院,接待的大多是百姓和官宦鄉紳。玄元接待各種人羣,態度不卑不亢,既讓貧民覺得海瀾寺是容身之所,心中溫暖,,又讓達官貴人覺得海瀾寺是佛光普照之地,心生仰望。
來進香的香客雖然地位懸殊,但是一致地認爲海瀾寺裡的和尚們是大德高僧,弘揚的佛法是佛門正宗。在這其中,玄元功不可沒。
此刻玄元叫住方仁,暗暗拉住周雲飛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出聲,周雲飛會意。
玄元上前朗聲道:“方仁,既然來了,何故要走?”
方仁本來就是爲了搞臭周雲飛的名聲而來,倘若此時走了,雖然也能些許詆譭海瀾寺的名聲,但是達不到他原來的目的,此時被玄元叫住,正好他意。
方仁看到玄元,譏諷道:“玄元,多日不見,地位見長啊!你的當家師兄不發話,你就敢插言,以前你可不敢在我跟前這樣!”
玄元聽後,胸中憋着一口氣,臉色漲紅,他想起在黃梅寺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生氣至極,但是爲了海瀾寺的顏面,生生的忍住。
周雲飛聽到方仁的無禮之言,破口大罵:“方仁,你是找揍還是怎的!看我不把你打回豬頭,現了原形!讓你知道花兒爲什麼這樣紅!”他舉起一隻拳頭,只想給方仁一個小小的教訓,沒有運用內力,只使出一成力氣,朝着方仁的臉上打去。
只見方仁不退反笑,臉上露出詭異的神色,周雲飛暗暗奇怪。
突然從方仁的身子兩側,各自伸出兩隻胳膊,牢牢地抓住他的兩臂。
周雲飛大驚,使出全部力氣,那四隻手如鋼圈一般套住,竟掙脫不掉,只是將方仁身後的兩人拉出。
周雲飛見到二人,正是和方仁一同進山的兩個僧人!仔細瞧去,這二人闊面,小眼,瞳孔淺色,明顯不是中原人,卻是胡僧。
二人各自分出一拳,打向周雲飛的肚腹和胸膛!
周雲飛運足內力,向後掙脫,兩人顯然沒有預料到周雲飛力氣如此巨大,身形晃動,兩拳失了準頭,一拳打在周雲飛的肋間,一拳打在周雲飛的脖頸!
肋骨與脖頸是人體的兩大弱點,尋常人打倒可致人死地,更何況兩個武功高強的武僧的一擊!
周雲飛覺得這兩處吃痛,手臂上的潛力爆發而出,雙手反捉二人手臂,猛地將兩個胡僧帶着身子向上拋出。
只見這兩個僧人如落葉般輕輕地飄出,落地時發出“噗通”的巨響。
周雲飛使出巨力之後,向後踉蹌數步,口吐鮮血,癱軟在地。
這一連串的動作看似繁瑣,實際上發生於電光火石之間,一旁習武多年的玄元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然結束。
反觀那兩個神秘胡僧,墜落之處,硬硬地砸出一個大坑,可是二人安然無恙的爬起,拍拍身上的塵土,直直地向周雲飛衝來。
俗話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玄元此刻已經明白這兩個僧人武功高強,若繼續猛攻周雲飛,恐怕他會有性命之憂!
“喝哈!”玄元猛喝一聲,調動起十幾年苦修的內力,彙集於雙臂,青筋暴起,身上僧袍無風自動,如獅子一般擋在周雲飛的面前,生生地接下兩個胡僧的雙掌。
雙方內力衝撞,空氣如波紋般晃動不止。
玄元只覺得體內氣血洶涌,喉頭一甜,噴出一口血霧,迷住二人的雙眼,趁得這個功夫,抱起暈倒在地的周雲飛,向寺裡跑去。
一旁觀戰的方仁見狀,對兩個胡僧大喊道:“追上去!不要讓他跑了!一定要斬草除根!”
此刻方仁的心裡哪還記得穆哈爾將軍來時的吩咐,只一心想着殺死周雲飛,來泄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