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七手八腳的把周雲飛從廢墟中拋挖出來,拍打去他身上的塵土,往山下的大都城擡去。
大悲寺的小和尚們,滿手的塵沙,站在一片廢墟之前,茫然無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不知是該留在寺裡,還是該跟着李昭雪等人下山。
那個曾經給周雲飛送饅頭的小沙彌,一下子跪在李昭雪的面前,哭訴道:“女施主,小僧看得出你是與玄覺大師一樣的好人,如今一場地震將寺院盡數毀去,求你帶我們下山吧!”
李昭雪的心思全在周雲飛身上,哪有功夫理會這個小和尚,閃避道:“這不是個小事兒,我做不了主啊!”
布哥上前一腳將小和尚踢到在地上,怒道:“你還有臉說,都是你們這些壞和尚,才使得玄覺大師重傷未醒!我們不找你們算賬便已經算是開恩,不要得寸進尺!”
小沙彌一個軲轆爬起來,急道:“這位施主,我們不是與老方丈一夥兒的!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啊!”
布哥還要踢打,被金光一把攔住。
金光將小沙彌攙扶起來,說道:“橫豎不差你們一口飯吃,跟着我們來吧!至於以後你們的生活安排,等着我師父醒過來再說!”
小沙彌大喜,趕忙叩頭謝恩,吩咐其餘的小和尚收拾東西,離開大悲寺。
金光留下布哥一個人給小和尚們帶路,李昭雪等人先擡着周雲飛尋找大夫醫治。
布哥站在原地,頗有些不情願,心裡極其不耐煩。
沒過多久,小和尚們排着隊走出來,每個人身後只帶着一個空蕩蕩的小包袱,根本算不上行李,出乎布哥的意外,直看一陣心酸,心道是冤枉了他們,連帶着態度和善了許多。
衆人回到僻靜的宅院,李昭雪問道金光:“金光,大都城裡哪位大夫的醫術最高,我這就去請!”
金光搖頭道:“李姑娘放心,我已經差人去叫了,不多時便來!”
李昭雪點點頭,安撫着自己的情緒。
她端來水盆,用溼布一點一點的將周雲飛身上、臉上的塵土擦去,清潔到胸口的時候,見到那一處可怖的傷口,不禁淚流滿面,再也止不住了。
“雪兒!”影魅婆悠悠的醒轉過來,李昭雪連忙將臉上的淚水擦乾,去到師父跟前回話。
影魅婆見到自己的徒弟眼睛紅腫,已然明白個大概,她將李昭雪攬在懷裡,安慰道:“不要難過了!你的情郎是個和尚,佛家最是講究緣分一說,若是你倆沒有緣分,你再哭多少,也是沒用!”
李昭雪積攢在心中多時的擔憂、委屈被影魅婆說動,頓時爆發出來,放聲嚎啕大哭。
自她懂事以來,就再也沒有這般哭過,好似將胸中的一切都要一齊倒騰出來!
張得隆與達哲兩人醒來之後,疼得厲害,一塊兒呼喊,將宅院變成了殺豬場,惹得影魅婆與李昭雪心煩!
李昭雪終歸是少女心思,不好意思開口教訓。
影魅婆可是沒有那麼多的顧忌,無論輩分還是武功皆在兩人之上,她叫罵道:“殺豬呢!嚎什麼嚎!還是大內高手呢,這般疼痛也忍受不了!叫你們去幫忙引開妖僧,沒想到一個照面就被人家放倒,真沒用!飯桶!”
兩位大內高手被影魅婆的譏笑的面紅耳赤,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再也不敢大聲喊叫,還直道:“前輩說的是,我們是沒用!”
屋裡安靜了一會兒,李昭雪望着周雲飛胸前的傷口發呆。
不知這道傷口是怎樣造成的,禪杖的半截直直的插在周雲飛的胸裡,卻沒有半點鮮血流出,並且周雲飛的臉色並非嚇人的白色,反而漸漸的紅潤起來!
“大夫來了!”
李昭雪聞訊起身,正好看見布哥領着一個大夫模樣的中年漢子進來,他們身後跟着一羣穿着補丁衣裳的小和尚。
原來在布哥回來的路上,正好碰見去請大夫的小廝,衆人會合在一處,一同回來。
“快讓大夫診治!”李昭雪拉着大夫進入內堂,來到周雲飛的牀前。
這位大夫先是用手搭在周雲飛的手腕上,試了試他的脈搏,又將他的眼皮翻開,仔細的瞧了瞧,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兒,就轉向了張得隆與達哲兩人。
李昭雪見着大夫不給周雲飛醫治,急急的問道:“大夫,你怎麼不給他醫治!反倒是先去給他們治傷,他們不過是兩臂骨折,不急於一時半刻!”
大夫頭不擡,眼不睜,不急不慢的說道:“自古只能行醫只能救活人,那些醫白骨的神醫,不是以訛傳訛,便是無中生有。牀上躺着的那個和尚,已然生機斷絕,老夫無能爲力!”
李昭雪一聽,頓覺天地搖晃,眼前一片模糊。
然而她仍是抱着希望,質問道:“你這個庸醫,你來看!明明他的臉上已有血色,血已經止住,只是昏迷不醒而已,何來生機斷絕一說!”
大夫無奈的搖了搖頭,又說道:“老夫自小隨家父行醫,至今已有四十餘年,從來沒有見過,亦或者聽說當胸被刺入硬物還能活着的人!臉色紅暈,那正是血氣凝滯在胸口,不能向四肢流淌的結果!老夫這麼說,難道姑娘你還不明白嗎?”
李昭雪聽到這話兒,手腳冰涼,耳邊轟鳴,失神的做到牀邊。
布哥見狀,一把揪起老大夫,吼道:“庸醫殺人不見血!我們客客氣氣的把你請來,是要你救人,不是害人的!”
大夫神色不懼,怒喝道:“放手!”
醫者自有一股常人沒有的氣勢,震得布哥鬆開了雙手。
整了整衣衫,大夫開口說道:“你們也不去打聽打聽大都城裡誰的醫術最高!這也就是你們黃口小兒渾然不知!皇宮裡的多少御醫,見了老夫都要尊稱一聲前輩!罷了罷了,老夫不與你們一般見識,橫豎你們江湖人士懂得如何接骨療傷,老夫告辭!”
話音一落,老中醫大踏步出了宅院,不知蹤影。
布哥滿臉的鄙夷,說道:“哪門子庸醫,只會說大話兒!金光,你再派人去請高明的大夫來!金光?金光?”
哪知布哥轉頭一看,竟嚇了一跳,金光一個人不聲不響的坐在椅子上,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布哥搖晃着金光的兩肩,喊道:“金光,你怎麼了?不要嚇我!”
許久,金光纔開口說道:“剛纔的那位老大夫是大都城裡公認的神醫,他都沒有辦法,恐怕師父……”
布哥一聽這話兒愣在當場,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會的!雲飛一定會活過來!”李昭雪像是發瘋了一般,只是重複着一句話。
影魅婆心疼的安慰着李昭雪,只給布哥與金光兩個人使着眼色。
布哥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金光卻暗自會意,問道:“無妨,無妨,大都城的神醫不行,我們再去找別的神醫!不知大家還知道哪裡有神醫?”
這一番話語果然將李昭雪的情緒穩定下來,她陷入了思索之中。
“哎呀!”
布哥一拍腦門,大笑道:“我們怎麼把海瀾寺忘記了!海瀾寺同明大師的醫術最是高明,求人不如求己啊!”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奇道這個主意好!
李昭雪想了想,道:“是派人去叫同明大師前來治病,還是我們將雲飛送回寺院?不妥!一去一回,拖得時間太長,不如當即啓程,將雲飛送回海瀾寺!恩,就這麼辦!”
李昭雪的眼裡又恢復了往日的神彩,她對大家說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帶着雲飛回寺,去找同明大師醫治!”
影魅婆苦口婆心道:“傻孩子,此去何止十天半個月的路程,況且你一個孤身女子,哪能帶着個和尚大男人上路!”
李昭雪搖搖頭說道:“師父,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用勸我了!”
金光與布哥臉上露出難色。
金光解釋道:“李姑娘,我是師父的弟子,布哥曾經受過大師的恩惠,我們本來應該責無旁貸的與你一同護送師父回寺。可是我倆身份特殊,一個四大汗王之後,在此充當人質,一個是敗軍之將,一舉一動受着監視。我們在大都城裡橫行霸道,卻是半步不敢出了大都城方圓十里的範圍!”
李昭雪渾然不在意道:“沒有關係,你們有這份心就行了!即使只有我一個人,我也會把雲飛送回去的!”
就在這時,門外的小和尚們衝了進來,吆喝道:“我們也要一起去!玄覺大師將老方丈打跑,救我們於水火之中,我們應該報答於他!”
李昭雪深受感動,點着頭,同意小和尚的要求。
金光立刻吩咐下人,準備銀兩、車馬、更是挑選了汗王府的一些忠心的家丁,一起護送着衆人趕路。
影魅婆的傷勢太重,不能跟隨李昭雪等一起上路,只好留下養傷。
張得隆與達哲得到了金光的答謝,接下百兩黃金,兩人不禁感嘆道:“玄覺大師經歷的纔是快意恩仇、腥風血雨的江湖,與他相比,我們在皇宮裡做看家狗,真是虛度了年華!”
影魅婆坐在一輛豪華的馬車之中,身後跟坐着金光與布哥兩人。
三人望着遠遠離去的車隊,心生感慨。
影魅婆嘆着氣說道:“你們都明白,玄覺和尚這次是沒救了,可是看我的徒弟的樣子,若是不給她一個奢想,我只怕她會做出糊塗事來!也罷,能瞞得了一時,就瞞一時吧。”
金光與布哥唏噓不已。
尤其是金光,他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身處一座無形的牢籠之中,不得人生的自由,想要逃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