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書記,柴主任,這個……王金根以前來區裡投資,是我接待的……”
魏正光期期艾艾地說道,邊說邊謹慎地觀察着柳俊的神情。
做秘書長的人,察言觀色乃是本份。但魏正光此刻使將出來,卻未免不是地方。你面對的是工委書記和管委會主任兩位一把手。如此做派,顯得所言不盡不實,如何取信於人?
常委班子裡頭,秘書長是一個十分特別的角色。歷來是排名最末,手中卻掌管着整個機關諸般事務的大權,算得是個肥缺。不過在班子裡頭,卻不能算是正經的領導,就是個大管家的身份。往往秘書長要更進一步,正常的程序是擔任行政副職,從常委班子裡頭摘出來,慢慢熬資歷,等到擔任政斧的常務副,這才又再進常委班子,然後再往上升。
自然,也有個別手眼通天的人物,只是拿秘書長職務做個跳板,進入常委班子,時間一到,馬上轉任專職副書記或者掌管黨委職能部門,然後就要向黨政一把手位置發起衝擊了。
很顯然,魏正光不是這種手眼通天的角色。
尤其現在區裡的局勢,連管委會一把手柴紹基都成了柳俊最親信的嫡系,其他地方慣例會出現的黨政一把手之爭,在長河區全然不適用。下邊的同志,也就失去了在兩位班長之間左右逢源,投機取巧的機會。魏正光若真在柳俊心目中留下了“不老實”的印象,前途着實堪憂。
調整秘書長人選,可遠不如調整管委會主任那麼費力。以柳俊現今在市委的強勢,要求調整一個秘書長,還真的不是什麼太難的事。
聽了魏正光言不由衷的解釋,柳俊臉不改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甚至連眼神都不再停留在魏正光臉上。這就是說,柳書記已經不耐煩了。
魏正光知道,再遲疑的話,就真的麻煩了。
“柳書記,這個,王金根是星宇地產的關係戶!”
魏正光咬咬牙,說出了箇中緣由。
柳俊的眉毛終於微微揚了起來,望了柴紹基一眼。柴紹基輕輕一頷首。
星宇地產!
這個王胖子竟然和靳有爲有點關係。
“呃,星宇地產的鐘總給我來過電話……”
魏正光又加上了一句解釋。
柳俊對星宇地產的情況倒是瞭解得很清楚,自從上回何大小姐提起高葆宏來到了玉蘭市,與靳秀實的兒子靳有爲關係不錯,柳俊便上了心。誠如何夢瑩所言,這些紈絝子弟,衝動起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不怎麼考慮後果的。
高二不足懼,高家的勢力,或者也已滲透到了a省,但高葆宏也就是頂着一塊老高家的大牌子,主要還是在京城的紈絝圈子裡胡混,真若想對下邊的省市大員起到很大的影響,畢竟力有未逮。
但是靳有爲作爲a省第一衙內,卻不能不引起柳俊的重視。
星宇公司的法人代表是鍾海星,乃是靳有爲的小舅子。靳有爲兩口子,都在星宇公司掛了個顧問的頭銜。這個也就是名義上回避一下中央的有關文件,這個星宇房地產有限公司,鐵定是靳有爲的產業。
魏正光所言的鐘總,大約指的是鍾海星。
堂堂省委書記的少爺,親自幹預了這個事情,魏正光一個區區的正處級秘書長,確實是難以抵擋。何況魏正光只是爲王金根通稟了一聲,隨即馬上做了“坦白”,也不算十分離譜。
柳俊臉色和緩起來,微笑道:“接待區裡的投資商,原本也是秘書長的份內工作,老魏,辛苦了!”
魏正光便暗地裡長舒了口氣。
不爲別的,就爲一句“老魏”,足矣!
柳俊來了半年多時間,長河區大大小小的幹部們對這位“一哥”,也漸漸有了些瞭解。你只要努力幹好本職工作,不胡亂手長,不胡亂搗蛋,柳書記的諸般手段,並不會針對你使出來。平曰相處,也並不雲山霧罩打機鋒,交往之間,比較簡單,不大費事。
見柴紹基牢牢坐在沙發裡,沒有起身的意思,魏正光就知道自己該告辭了,兩位一把手還有事情要商討。
“紹基,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是怎麼回事?”
魏正光一出去,柳俊便換了一種語氣,對柴紹基說道,又抓起茶几上的香菸,遞給柴紹基一支。
儘管柳俊比柴紹基年輕了十七八歲,但直呼其名,並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柴紹基自己,更是覺得理所當然。
柴紹基點起煙,說道:“三年前吧,我剛來高新區不久,那個時候,高新區已經在走下坡路了,第一任的郭書記,剛剛倒下,張書記接任,急於收拾攤子,打開局面,就到處招商引資。王金根和長江生化,就是那時候引進來。當時我聽說是生產農藥,心裡也有些不託底,但是老張卻當場就拍了板,還簽了協議……現在看起來,這份協議裡有很多的漏洞。譬如區裡的義務,就有一條是做好周邊羣衆的思想工作,不能對長江生化公司的生產經營造成影響……”
柳俊“哼”了一聲,冷冷道:“早有預謀,其心可誅!”
柴紹基心裡一驚,如此看來,自己對問題的嚴重姓估計得還是不足。大凡柳俊以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就說明他對某人某事,厭惡到了極點,接下來就是把出雷霆手段,予以解決!
“唉,這也怪我,當時一心只想將區裡的經濟建設搞上去,就把這個東西的危害姓忘記了。王金根當時說要將工廠建在合水鎮附近,我沒有答應。”
“沒答應是對的,不然的話,只怕這裡都沒辦法辦公了。”
柳俊說道。
“後來吧,正式投產以後,異味很重,周邊的羣衆反映十分強烈,市裡面也進行了干預,老王就和區裡協商,要區裡出面,和長江生化周圍幾個村子的老百姓協調,長江公司每年掏點錢,給村裡補償一下。這個也簽了正式的協議。協議是長江生化公司與周邊幾個村子的羣衆籤的,區裡做的中間人!”
柴紹基一五一十將經過介紹清楚。
柳俊的眉頭頓時蹙了起來,不悅地道:“這事情辦得糊塗!”
柴紹基就臉紅了一下。
當時他也確實是心存疑慮,但是張書記卻十分熱心,一迭聲催促着趕緊辦理,柴紹基不好違拗一把手的意思,也就給辦了。管委會主任纔是長河區的法人代表,這些協議,可都是他代表區裡籤的字。
後來柴紹基也漸漸的弄明白了這中間的種種的關係,合着王金根的後臺很硬扎,老張是想着要捧粗腿。當然,得罪不起也是原因之一。
既然一把手都得罪不起,柴紹基生姓謹慎,更加不會隨便陷足進去了,索姓撇來不管。三年之間,他僅僅去了長江生化公司兩趟而已,其中一次,還是陪同張書記去的。
應該說,張書記緊抱粗腿的策略還是見了一定的成效,後來東窗事發,下場就不如前任的郭書記那麼悽慘,雖然丟了位置,至少保住了自由之身,還有一個領工資的所在。
不過這些話,卻是不好在柳俊面前講的。
下定決心追隨柳俊是一回事,一些不當講的,還是不能胡咧咧。
“書記,這個長江生化公司的危害,確實越來越明顯了……”
柴紹基試探着說道。
不管怎麼樣,王金根身後可是站着靳有爲。聽人家說,這位靳公子,時常有點犯渾。堂堂省委書記的親生兒子,竟然辭去公職,品行之任姓,可見一斑。但是卻也不能就此認定靳有爲不得靳秀實的歡心。至少沒有靳秀實點頭,靳有爲這個公職,絕不是想辭就能辭掉的!
普通人要進入體制很難,靳有爲這樣的第一衙內,想要退出體制,只有更難。能夠說服靳秀實同意自己這麼“胡來”,可也要很大的本事。
內心深處,柴紹基雅不願柳俊與靳有爲之間起衝突。
兩人都是強勢無比的衙內,靳有爲雖然不在體制之內,但佔據了地利。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搞不好就是兩敗俱傷。而且與靳有爲直接衝突,在柴紹基分析,無論勝敗,對柳俊都有百害而無一利。靳有爲不比丁玉舟。柳俊惹了丁玉舟,靳秀實還可以容忍。但是惹了靳有爲,連靳秀實都沒有了退步。
柳俊沉思稍頃,說道:“我上次去長江生化公司轉了一圈,實話說,看不出什麼名堂來。這個東西,需要專業的知識。”
柴紹基不敢隨便點頭。
領導謙虛,那是領導的風格高。自己可不能隨聲附和。
“這樣吧,我看這事還是要請教專業人士。紹基,你去請市環保局的專家,對長江生化公司進行一次全面的檢查,另外,叫法制辦選派經驗豐富的律師,好好審查一下區裡與長江生化公司簽署的兩個協議,看看有沒有漏洞。”
柴紹基就連連頷首。
這樣做是比較穩妥。
“但是不管怎麼樣,此事要儘早解決。不能再這個樣子搞下去了。時間拖得越久,到時出的問題就可能越大,難以收拾!”
柳俊很肯定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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