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進入向淮的辦公室。兩名正在和向淮談話的財政廳幹部,緊着起身,與柳書記握手致意,微笑着退了出去。
“呵呵,柳書記,稀客稀客……”
向淮打着哈哈,從辦公桌後轉出來,僅緊緊握住柳俊的手,連連搖晃,臉上的笑容要多真誠就有多真誠,比以往還要熱情三分。
柳俊也微笑着與向淮握手。
應該說,柳俊不討厭向淮,對於任何世事洞明的人,柳俊都不怎麼討厭。雖然明知道他們的笑容是裝出來的。官場上,有多少人的笑容是真誠的?
能夠做到面子上過得去,維持一個見面的餘地,這就很不錯了。
“柳書記,請坐請坐,小周,快泡茶……”
向淮與柳俊如同老友相見,一疊聲的讓座。就緊着招呼秘書泡茶。
“呵呵,向廳長太客氣了。”
柳俊微笑點頭答禮。
“柳書記,今天大駕光臨,有何指示?”
向淮笑呵呵的問道。
柳俊笑道:“向廳長,調侃我吧?我哪敢給你什麼指示!就那長風汽車製造公司的事情,向廳長是不是給我們一點支持啊?”
與這些職能部門的主管官員打交道,柳俊一貫不喜歡拐彎抹角。你要是和他們雲山霧罩的瞎扯,他能跟你掰到明年去!
向廳長臉上依舊堆着笑容,眼神卻已經銳利起來:“哎呀,柳書記,真是大手筆啊,咱們玉蘭市,也要生產小汽車了,大好事啊,想不到,真是意想不到……”
柳俊帶着微笑,心裡頭暗暗嘆了口氣。向淮這種省廳的官員,已經習慣於打官腔了,比他們在塊塊裡的主管官員,還要喜歡打官腔。這也正常,畢竟向淮每天都在打太極。身爲財政廳廳長,這個“太極功夫”是必備的防身秘技。不然壓根就對付不了蜂擁而至的要錢者!
“向廳長過獎了。其實也不過是迫於形勢罷了,不搞革新,不想門路,光靠一個摩托車,難成氣候。長風公司三千多職工,加上家屬近萬人。一萬張嘴等着吃飯。可是一個不小的壓力。”
“是啊是啊,柳書記高瞻遠矚,大家都很佩服的……”
柳俊擺擺手,說道:“向廳長,現在我們遇到了難題啊,你也知道,此番合作,長風公司面臨很大的資金缺口,還請向廳長多支持!”
眼見柳俊咬定不放,向淮也知道繞不過去,嘆了口氣,說道:“柳書記,不是我老向不肯幫忙,實在我也有難處,年底了,四處伸手要錢……嘿嘿,窮家難當啊……你那個汽車公司,需要的可不是小數目,三個億呢……”
向淮眼望柳俊,語氣很是誠懇,那意思。你柳書記再要不理解,那就真是你的不是了!
柳俊雙眉微微一揚,平靜地道:“向廳長,一點辦法都沒有?”
向淮心裡打了一個突,這話不大好回答。柳俊是個明白人,沒那麼好糊弄。年底是年底,窮家是窮家,堂堂省財政廳,要說在資金上一點辦法都沒有,說出去誰也不會相信。眼前這位柳衙內,來頭非同小可。雖說換了省長,向淮也知道邰省長與嚴柳不是一條道上的,但最終結果會如何,現在還言之過早。
退一步說,就算小柳在A省呆不下去了,能去的地方多的是。只要他家兩位老子還在位置上,柳衙內始終都是不可小覷的人物。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誰知道日後柳衙內能出息成什麼樣子?邰惟清也不能在A省呆一輩子。
“柳書記,辦法也不是沒有。如果省裡能有個明確的批示,我老向就是再難,也肯定會給你擠出一點錢來,大家都是朋友嘛,呵呵……”
向淮一時三刻,就想好了應對之策。
矛盾上交,果然是好辦法。
要打擂臺,麻煩你柳衙內去找邰惟清打,咱老向就是個辦事人員,別讓我難做好不?
柳俊點點頭,也不廢話。站起身來,說道:“那好,我去找省裡,麻煩向廳長了!”
見柳俊說走就走,一點不拖泥帶水,向淮又有些不大安心了,誰知道這位心裡怎麼想的?一邊忙着起身相送,一邊補充說道:“柳書記,年底的資金真的是很緊張,要不,這樣吧,長風汽車製造公司的組建,可不可以緩一緩,到了明年年初,資金上的壓力就要緩解一些了……”
無論如何,不把話講死了,留一點餘地在這裡,日後也有個轉圜之地。
柳俊微微一笑,說道:“多謝向廳長,這個商業上的事情,主要還是講究個時機。時間拖得太長,很不利。”
“那是那是……”
向淮連連頷首。他的意思已經表達到了,也就不再多言。
從向淮那裡出來。柳俊並沒有急着去省政府,而是拐一個彎,去了省財政廳常務副廳長樊志偉的辦公室。
在樊志偉這裡,柳俊就很隨便了。原因很簡單,樊志偉是何延安一手提拔起來的,算得是何延安的嫡系心腹。與柳俊的關係處得很好,聽說與何延安的前任秘書馬姐,還有些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
只要樊志偉辦公室沒人,柳俊幾乎都不用通報的,直闖而入。
樊志偉的辦公室,與向淮辦公室的佈置有些不一樣。向淮辦公室。是那種暴發戶的奢華闊氣,傢俱地毯之類,都是大紅大黃色調,富貴得緊。樊志偉這邊,卻是比較淡雅,牆壁上裝飾着兩幅名人字畫,辦公室內有一些花草,生機盎然。
這也是樊志偉能獲得何延安青睞的原因之一。
何延安自己,就是一個頗有內秀的領導,對斯斯文文的下屬,自然而然高看一眼。在A省,有很多這樣學者型的官員,都是何延安提拔起來的。也許只有柳書記,是一個例外。
這位雖然學歷很高,古代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照字面分析,是最正宗的讀書人。但柳書記本人,卻不帶多少斯文之氣,頗有赳赳武夫之態。來A省兩年多時間,行事風格也是銳意進取,在一些人眼裡,甚至是橫衝直撞,飛揚跋扈!
論熱情,樊志偉比向淮差遠了,屁股粘在椅子裡,不曾移動分毫,臉上也沒有露出多少笑意,只是微一點頭,一副“請自便”的樣子,大咧咧的。
柳俊也是絲毫不客氣,徑直在沙發上坐了,遠遠的瞧着樊志偉。
樊志偉搖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慢慢合上正在閱看的文件,站起身來,隨手拿起桌面上的香菸,走到待客區。在柳俊對面落座,丟了一支菸過去。
柳俊正眼都不瞧一下,隨手丟在一邊:“什麼玩意,堂堂省財政廳常務副,就抽這種幾塊錢一包的煙?我說老樊,你也裝得太過了吧?”
柳書記邊說邊掏出自己的大中華,丟給樊志偉。樊志偉也不客氣,抽出一支叼上,隨手將整盒香菸都裝進自己兜裡。每次柳俊來省財政廳,樊志偉都要玩這種“順手牽羊”的招數。
反正這人有錢,這種便宜,不佔白不佔。
樊志偉點起香菸,很愜意地抽了一口,說道:“碰釘子了吧?”
柳俊笑道:“向淮那人,滑不溜手的,哪回掏錢爽快過?”
樊志偉淡淡道:“他有錢。不敢掏給你罷了!”
柳俊就望了樊志偉一眼,笑着搖了搖頭。樊志偉在外人眼裡,就是一個斯文有禮的讀書人,講話從來都是不溫不火,深藏不露。唯獨和他柳俊在一起的時候,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從不藏着掖着。以他倆的交情,也確實沒必要雲山霧罩的。
“我聽說,有人在告你的狀?”
樊志偉問道。
這個也是事實。柳俊把出強硬手段,撤換了幾個國有企業的一把手,這些一把手,在外人眼裡,都是頗有能耐的企業家。柳俊如此“蠻幹”,自然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
合着是你小柳引發的下崗職工鬧事風潮,卻要我們來背這個黑鍋?做人也忒不地道了!
柳俊淡然一笑,說道:“做幹部的,誰沒有被人告過狀?”
樊志偉說道:“這回好像是有點不一樣,告狀的人挺多的,據說邰省長辦公桌上的告狀信,都堆起有一兩尺高了,說的可都是你柳書記的不是。”
這個情況,凌雅早就和柳俊提起過,據說告狀信裡什麼稀奇古怪的內容都有,甚至比那個“良知者”報道的“新聞”還要不堪。照這些告狀信的描述,柳俊簡直就是十惡不赦,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看來聰明人真的不少,大家似乎都看到了眼前是一個機會。要拱翻柳俊這個囂張的衙內,此其時也。爭先恐後的爲邰省長提供“炮彈”。
柳俊擺了擺手,絲毫不以爲意:“別在那裡幸災樂禍了,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吧。告我的人多,告你的人難道少了?”
樊志偉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盯着柳俊的人固然不少,盯着他樊志偉的人,只有更多。人家告柳俊,多少帶着點報復之意,告他樊志偉,那就完全是盯住了他屁股下這個常務副的寶座。
說起來,他的處境只有比柳俊更艱難。
權位之爭,歷來是官場上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