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承澤恢復意識時,眼前一片漆黑,是被人矇住了眼睛。頭有些眩暈,還很噁心,應該是方纔後腦勺被硬物重擊導致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雙腿也被捆在一起。
所以說,他是被綁架了?
三天前聽到安志恆失蹤的消息後,他就一直很謹慎,石磊說要隨身保護他,被安承澤拒絕了。石磊都五十多快退休的人了,讓他來保護自己,真要是出事了,到時候只怕兩個一起完蛋。其實所謂綁架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進行,他們公司安保也非常好,外部人員沒有預約根本進不來。林德久之前還被保安堵在門口一次,氣得直跳腳,鬧得安承澤頭都疼,最後被剝削走一隻好筆。
而平時他都開車上下班,還有司機和保鏢,回到家小區的安保也非常,一般情況下不會出事。更何況安志恆是身無分文孤身跑路的,哪有本事找人來暗算他,是以安承澤並不擔心他,只是找私家偵探盯住蘇玉婷。
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在自己家裡被襲擊了!
安承澤獨居,每天有鐘點工來收拾房間,司機和保鏢送他到家後就會離開。只因小區的安保非常好,出入需要門卡,就是在這裡的住戶也需要驗證才能進入。
可是安承澤進入家門,還沒來得及開燈就被人從後面襲擊。他警覺性高,即使眼睛還沒適應黑暗依舊躲過了這一重擊,只是肩膀被棍棒擦傷而已。然而才躲過一下,就有另外一個人撲上來,這房間內竟然藏着六七個人。安承澤身手好,即使在黑暗中又是一對六,卻依舊能沉着應對,一點點移向房門,只要跑出去開車,開到小區門口就有保安,到那裡就安全了。
誰知他車附近居然還藏着一個人!
他剛跑到車那裡,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那個一直在車陰影處蹲着的人就跳起來從後面砸了他一下。本來就受傷的安承澤被這麼一打,就再也支撐不下去暈倒了。
醒來後安承澤一動不動,因爲眼睛擋着外人很難看出他的清醒。周圍有人走動的聲音,他沒動彈,一邊警惕地聽着動靜,一邊努力思考,是哪裡出了問題。
保姆!
能夠進入他家的只有白天去收拾的保姆,這個保姆在他的公寓已經工作兩年,是個很本分的中年婦女。經過專業機構的訓練,手腳利索也不會偷錢,安承澤給她的工資也相當高,她人又不貪心,還有個在京市上大學的兒子,是小他兩屆的學弟。因爲有這麼幾層關係,所以安承澤相信她是不可能因爲錢財而出賣自己。
那就只有感情了。
保姆的兒子在京市大學,安承澤自己如此小心都會出事,何況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
多想無益,現在最重要是如何逃出去,他現在被蒙着眼睛,看不清外界的人,這代表對方不想露臉,所以他暫時是安全的。這個時候做出這種事情的,十有□□是安志恆或者蘇玉婷。那麼問題就來了,蘇玉婷因爲那些毒品和安志恆的失蹤被警方和他的私家偵探盯得死死的,就算想聯繫人也沒有辦法,而安志恆一分錢都沒有,羽翼也被他拔光,又如何……
等等,他沒有錢,但是他有貨!
如果那批毒品真的在蘇玉婷手上,安志恆拿到毒品後,憑藉蘇家以前的人脈,想要與地下勢力勾結是相當容易的一件事。那批毒品價值幾千萬美金,又無驚險地運到國內,安志恆要出手太容易!利用這批毒品借幾個人手也是很輕易的事情。
可是,安志恆賣了這批毒品就能拿到一筆鉅款,他現在還有人可以用,被趕快帶着蘇玉婷離開國內還等什麼?甚至冒險捉自己過來,爲什麼?
安志恆根本不是爲了錢,安承澤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覺。
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裝暈倒來迷惑他人。依腹中飢餓感來看,他應該昏迷三四個小時,也就是說現在是凌晨一兩點鐘。他們的小區雖然對進入管理很嚴格,可是出去的車輛就不會太在意,只要這輛車進來的時候有登記就會放行。他們將自己運出小區不會費太長時間,三四個小時也足夠換車,那麼現在他應該已經被轉移到一個很難被人發現的地方。
雖然眼睛上蒙着布,但依然能夠感覺到有光,加上週圍沒有風,他應該在室內。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大概是在打瞌睡……
只有兩個人嗎?
直覺告訴安承澤,他不能坐以待斃,現在安志恆不知道在做什麼,如果讓他來的話,自己一定要遭殃。這個人沒想過要錢,他不會缺錢,他要報復。
自己讓安志恆從雲端跌落谷底,四年來讓他一無所有,家破人亡。雖然前生他也做到這些,可那時他是忍耐了好幾年,等安志恆露出馬腳後將他和安穆陽一網打盡,根本沒給他們反抗的機會人便被拘留。或許這其中也有前生石毅的暗中保護在內,總之他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安志恆就順利被捕,蘇家同時也被發現販毒,蘇玉婷無法活動,這才保住自己的安全。
而今世卻壓根沒給安志恆太多作奸犯科的機會,安承澤選擇用軟刀子捅人,一點點消磨他的銳氣,拔去他的爪牙。今生一直處於高處的他過於優越了,被眼前的優勢迷惑雙眼,結果一時疏忽讓安志恆帶着毒品跑了,才落得今天這個地步。
無論如何都要逃出去,並且要在安志恆回來之前!
兩個人的話很好對付,只是綁着手臂的是牛皮筋,很難掙脫。安承澤又不能弄出太大的動靜被人發現,只能一點點磨,他躺在地上輕輕蹭頭部,終於將眼罩打開一點點,僅看清面前一張桌子,有個人坐在桌旁用胳膊支着頭睡覺。視野太窄他只能看到這些,連這裡是什麼地方都不能,另外一個人在哪裡並不清楚,只能隱約聽到呼吸聲在自己左側。
安承澤將眼罩又蹭回去,輕輕翻個身仰面躺着,慢慢蹭着自己手上的繩子。期間兩個看守醒了出去放水,聊了幾句沒營養的話,似乎是在等什麼人。過去看了安承澤一眼,踢他一腳,見人沒有醒,又打了個哈欠回去打瞌睡了。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安承澤終於將手上的繩子弄掉,他悄無聲息地將眼罩打開,發現自己在一個足有三四層樓高的倉庫中,兩個看守一個坐在自己對面打瞌睡,一個守在門邊靠着牆打瞌睡。窗戶非常高,沒有工具很難爬出去,門還從內部用鐵鏈鎖着,應該在這兩人身上,要想出去,一定先制服這兩個人。
趁着他們都在睡覺,安承澤迅速打開腳上繩子,一個箭步衝到桌前,將自己面前的人打暈。這動靜自然驚醒了門邊的人,他大喊一聲掏出手機,安承澤動作飛快,雖然頭有些暈,身上也有傷,但對付一個人還不在話下。他一腳將那人的手機踢飛,幾招將人制服,按着頭往牆上撞,幾下便將那人撞暈。
搜了下兩人身體,沮喪地發現兩人身上只有一個有手機,自己又一腳用力過猛直接將手機給踹碎了。沒能報警只要找鑰匙逃跑,得到鑰匙後打開門,卻發現這裡真的是荒郊野外,只一個倉庫,並且沒有任何交通工具。難怪這兩個守衛那麼鬆懈,因爲對方將他拉到這裡就把車開走了。這裡要跑回京市起碼要跑上一夜,就算逃走只要發現及時要追回來也容易。
好在03年京市氣候還不錯,也沒有霧霾,天上星星很亮,安承澤很快辨別了方向,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向京市走了。他對這裡並不熟悉,貿然向京市反方向走不知要走到什麼時候,況且對方如果有狗,就算自己隱藏痕跡也能被發現。在陌生的地方被抓,他更是沒有出路。還不如向京市跑,如果上了高速,說不定能在他們抓到之前得到求助。
一路狂奔,本來就一身傷又腹中飢餓,安承澤卻憑着毅力堅持着,速度不減。一定要在被發現之前找到人,否則就完蛋了。
可惜或許安承澤這輩子真是太順利,註定要有這麼一劫。他還沒跑半個小時,身後便有車聲和亮光。一般半夜哪還有人不走高速走小路,安承澤知道是對方及時趕來要抓自己,兩條腿根本跑不過汽車,他只能賭一把,躲在路邊草叢中,希望藉着黑夜的掩護能躲過他們的追捕。誰知等人聲近的時候,竟然聽到了犬吠聲!
真是天要亡他?前生那般艱苦卻能一舉翻身,今世本來佔盡優勢,卻反而成爲敗者?安志恆若是當真販毒,逃跑,那麼走之前殺個把人也不是什麼事。自己只怕這次要遭殃了。
果然一隻狗突然暴躁地叫起來,直接撲向安承澤,安承澤只能跳出草叢,卻只是躲開狗,而是玩命跑。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跑又能跑到哪兒去,還是不要浪費體力了。
貨車門打開,幾個人跳下來將已經精疲力盡的安承澤抓住。將他制住後,副駕駛座的門打開,安志恆走了出來。
他一步步走到安承澤面前,與他相似的臉上帶着獰笑,到身前後先是狠狠打了安承澤肚子一拳,安承澤卻是連吭都沒吭一聲。事已至此,他的慘叫只會讓安志恆更加興奮。況且就算是死,他也永遠高安志恆一頭。
安承澤擡起頭,一言不發,眼中卻充滿了輕蔑。他的視線刺激到安志恆,又是一拳打在安承澤臉上,安志恆的拳頭力度不大,但手上不知攥着什麼,一拳下去,那東西在安承澤臉上劃出一道很大的口子。
“你笑啊,你怎麼不笑了!”安志恆的臉色扭曲,一拳一拳打着安承澤的臉,很快那張臉就被劃花,再擡頭時已經是血肉模糊,只有一雙眼睛還那麼明亮。
“你很厲害是吧,會拍爺爺馬屁,把我的家產、地位全都奪走!你後爸石磊還將我外公抓走,讓蘇家徹底垮掉,我出門都會有人指指點點地笑話我!”安志恆一邊揍一邊瘋狂地吼道,“可是又怎麼樣,你再厲害,現在不還是落到我手裡,你這個小雜種,婊/子養的!”
“你呢?”安承澤一聽柳茹被罵,心頭火氣,縱是死了也不能忍,他吐出一口血絲,一字一頓地說,“烏龜爬出來的蛋,沒有家裡勢力就什麼都做不成廢……”
話還沒說完,就又被一拳打過來,安承澤毫不在意地笑笑:“你現在除了泄憤又能做什麼呢?就算你有錢,你能逃走,可你這輩子都是個逃犯,你他媽連個親人都沒有。爲了抓我把蘇玉婷丟下了是吧?連自己媽都不敢救的廢材!”
他現在是罵也死,不罵也死,還不如好好罵個痛快,至少心裡舒坦。
安志恆的臉更加扭曲,變得十分可怕,卻沒有繼續打,而是讓人將安承澤拖上車後箱。安承澤半死不活地躺在裡面,又被人踢打了幾下,不過這些人不是安志恆,下手也就一般般。他們又不是安志恆的親信,只是借來的人,能幫着做事就不錯了,不會真的幫他打人。
當然也不會管安承澤的死活就是了。
十幾分鍾後又開回安承澤逃跑的那個倉庫,安志恆將人又捆起來丟進倉庫裡,捏着安承澤的下巴獰笑道:“我承認你優秀,你厲害,這麼多年沒見過你這麼優秀的人。你這種人要是死了真是可惜,可惜看不到你墮落的樣子!”
說罷他從一個包裡拿出一個針筒,安承澤的瞳孔頓時一縮!
毒品!安志恆居然再一次將毒品送到他面前,前生今世,他就只會這一招是不是!
那是安承澤最痛苦的記憶,人生所有的美好從安志恆誘騙他吸毒後就徹底消散了。他開始拼命掙扎,可是幾個人抓着他,安志恆拿着針筒一步步走向自己。
安承澤甚至用頭去撞安志恆,可是沒有用,他早就已經沒了力氣,又飢餓無比,根本無法掙脫他們鉗制。
細微的刺痛從皮膚上傳來,比起被毆打時的劇痛要輕很多,安承澤只覺得一陣眩暈,全身所有的不適都消失了,痛苦與難過也都不見了,眼前只剩一片絢麗的色彩,仿若高/潮般快感讓他想要手舞足蹈。
這具年輕乾淨的身體根本沒受過毒品的摧殘,完全無法抵擋這種大劑量的誘惑,安承澤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眼中卻不受控制地流下淚水。抓着他的人將手鬆開,安承澤滑了下去,他用力甩甩頭,卻連眼前安志恆那張可怖的臉都看不到,只有一*不斷衝擊感官的快感。
他知道自己出現了幻覺,他竟然看到了前世蒼老抑鬱的柳茹,看到曾經的妻子林德慧,更看到了那個堅毅的軍人,臉上帶着一道長長的刀疤,對他伸出手。
恍惚間安承澤伸出手,抓了個空。他一個踉蹌倒在地上,卻不覺得疼,依舊努力地伸出手。
周圍傳來搏鬥的聲音也入不了他的耳朵,安承澤腦中一片空白,眼前只有那個讓他心悸心疼心憐心愛的沉默軍人。
驀地,手被人抓住,整個人落入一個有力的懷抱中,耳邊傳來痛楚的聲音——
“我來晚了。”
安承澤所有的幻覺都隨着這句話一掃而空,他放心地睡在那人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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